昨晚的事情他越想越是窩火,而且張野的動作也超出了他的預料,因爲不知道張野到底要幹什麽,所以馮子材的這顆心便一直提着,久久不敢放下。
随着年齡的增加,馮子材也越來越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他怕若是在這麽拖下去的話,會把整個清軍給拖垮。
要知道上面的命令可是速戰速決,也就是說,清廷沒有足夠的糧饷來支撐他們在這裏打上一年半載,隻有盡快的解決戰事,才能讓這些部隊哪來的回哪去,該誰發饷就找誰去。
甲午戰争之後,清廷可是欠着日本兩億兩白銀呢,清廷現在每年的稅收也不過才八千萬兩一年,不吃不喝也得三年半的稅收才能還清。
再說了,養八旗和綠營每年就要兩千萬兩白銀,還有朝廷上下大小官員,皇家開支等等,這一年下來也就沒剩下多少錢。
就連戰争欠款清廷都想讓百姓們湊出來還了,哪還有精力去支付一場戰争的花費?
當然了,馮子材的擔憂并不是無厘頭的,事實上根據榮祿交代的,最晚在昨日下午就應該有一批軍糧抵達的,可是到了今日也沒見有一粒糧食運過來。
說實話,就連馮子材都很懷疑,這批糧食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再加上張野昨日又給自己來了個迎頭痛擊,想了半夜之後,馮子材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必須要搞清楚張野要幹什麽。
與之前跟法國作戰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張野也是一名漢人,所以也應該遵循一些漢人的習俗。所以,馮子材打算親自去會一會張野。
“大帥,三思啊!張野乃是賊首,您若是要去見他,恐怕賊子會趁機将您拿下,這對大軍于不利啊。”
副将聽了馮子材的計劃之後,大吃一驚,急忙拒絕道。
副将,在清軍的軍制中副将是可以帶領部隊單獨作戰的,也就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人物,一般情況下副将也有自己的幕僚。
就像這次圍攻臨沂,清廷從各地調來了三十萬軍隊,統兵的大多都是副将,而那些提督總兵之類的人物則不敢過來,一是怕死,二是聽聞張野很厲害,不敢過來。
“是啊,大帥,三思啊!”
另一名副将也急忙勸阻道。
而其他人就沒有那麽好心了,隻是嘴上說說,心裏卻并不在意,甚至還巴不得馮子材趕緊去呢。
若是張野将馮子材給擒了,那他們可就有理由退兵了,畢竟昨天的那一幕可是還在腦子裏回放着的,誰也不想再去嘗試一次。
“不必多說,本帥心意已決。”
馮子材揮了揮手,制止了部下繼續說下去。
其實單獨去見張野也是被逼無奈的,作爲一名統軍幾十年的老将軍,豈能不知道他的部隊現在是什麽情況?
眼下張野的表現很頑強,至少從表面上看起碼可以支撐幾個月,可自己的部隊呢?能不能撐到火炮調過來都還是一回事。
除了本部人馬之外,還有誰是一心想要平叛的?所以馮子材必須要冒這個險,他必須要趁着部隊還沒有自亂陣腳的時候去見一見張野,盡可能的對其勸降。
臨沂城頭。
當接到馮子材請求單獨會見張野的消息之後,衆人紛紛表示出了疑惑,但卻沒人能夠料到馮子材的意圖。
楊軍威眼神中透漏出一絲冷冷的寒光,道:“老大,我覺得這是個機會,既然他敢來,倒不如直接拿下,或者殺了,失去了馮子材,清軍必然大亂,此次圍攻也就随之流産,而我軍又可以得到我們想要的結果。”
張野擡頭望了眼正獨自一人策馬而來的馮子材,心中頗有些敬佩,而老将軍應該得到的是禮遇,而非虐待。
“不,老将軍在國内有非常大的威望,此次單獨會面是由老将軍發起的,若是我軍将老将軍擒拿,勢必會在國内引起一番轟動,從而導緻國民疏遠我軍,對我軍未來于不利。”
張野眼神中漏出了絲絲的堅定,再次看了眼馮子材老将軍的身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繼續道:“備馬,我單獨去會見老将軍,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
臨走之前,張野仍舊不放心的再次叮囑道。
于公于私,這一次會見馮子材他這邊都不能作出什麽太過火的事情來。中法戰争爲馮子材帶來了不小的威望。
在國民心中,他是民族英雄,若是在戰場上正面打敗了他,那不要緊,畢竟馮子材年紀大了,打仗肯定不會有以前那麽英勇了。
可若是用一些歪門邪道去打敗他們心目中的民族英雄,那麽不管是誰,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内都無法得到百姓的諒解。
而普通的英雄隻不過是一部分人的英雄,在某一件事情上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他隻得到了小部分人的認可,并沒有得到衆多百姓的認可,所以在對待所謂英雄的時候,張野可以不計一切後果。
這就是民族英雄與英雄之間的差别,即便是張野,也不敢對民族英雄不敬,這是千百年來華人的傳統,沒有人可以逾越這道鴻溝。
張野策馬快速奔來,在鐵絲網兩米左右處穩穩的停了下來,而此時馮子材已經在此等候。
戰馬穩穩的停下,張野一個閃身直接跳下戰馬,雙手抱拳,對着馮子材老将軍深深的鞠了個躬,口中同時大聲的說道:“晚輩拜見老将軍!”
張野的舉動顯然讓人很不理解,站在馮子材身後幾公裏處的清軍,城頭上的複漢軍,也包括馮子材本人,都被張野的這一舉動給搞的暈頭轉向。
這本是敵人,怎麽一見面卻猶如晚輩見了長輩一般的恭敬?雙方之間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火氣?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昨日張野才殺了那麽多的清軍,馮子材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你我之間素不相識,且老夫乃是朝廷欽命的征讨大将軍,而你乃叛軍,一兵一匪,見面本應水火不容才對,可你爲何要對老夫行如此大禮?”
馮子材放聲問道。
軍人的腰是彎不得的,這一點馮子材很清楚,況且現在雙方是敵對關系,此時張野拜見自己,等同于是拜見敵軍将領,如此一來的話,城頭上的守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士氣會大跌。
從張野之前的舉動看來,他不應是這種沒腦子的主才是,可到底是因爲什麽原因,才讓他選擇這麽冒險?馮子材很好奇。
“剛才那一拜,是晚輩欽佩老将軍當年的英勇,大戰法軍,創下鎮南關大捷,乃民族英雄也,就憑這一點,不管你我如今身份如何,都應該受此一拜。好了,我崇敬民族英雄的事已經過去了,拜也拜過了,總歸是沒有失了禮儀。”
張野緩緩回答道,旋即話音一轉,道:“現在你我恢複敵對身份,說,見我有什麽事?”
“這……”
馮子材有些難以接受。
張野竟然會說出此番言語,這句話雖然是每一個漢人都會說的話,但從張野的嘴裏說出來,這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但張野這恩怨分明的性格,也讓馮子材頗爲欣賞不已,一時間開始爲張野擔憂了起來,畢竟與朝廷作對,可是沒什麽好下場的。
若是能讓自己早些年遇到此子,在經過數年的培養,将來必定會成爲漢人領袖,立下不世之功。
“老夫有三十萬大軍,而你不過數萬軍隊,抵擋不了多久的,你我一旦開戰,受傷的隻能是百姓,士兵的家人會失去親人,你可曾想過他們的感受?投降,老夫保你平安無事,享盡榮華富貴,也保證朝廷不會爲難你手下的士兵。”
馮子材緩緩開口道,此次前來的目的便是勸降,即便先前張野的舉動讓馮子材很是感動,但作爲老将軍,也隻能如若無事,鎮定自若的勸解道。
“不,老将軍,你可曾了解過我爲何會反?可曾了解過那些跟随我的士兵,爲何會一心跟随我造反?難道他們就不爲家人着想嗎?
不,正是因爲他們時刻都在爲家人着想,爲整個漢人着想,所以才會義無反顧的跟着我反。
至于您手下的這三十萬大軍,您就真的以爲他們能攻破這臨沂城嗎?兩軍若是開戰,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三十萬大軍就會向現在這樣,根本就跨不過這道鐵絲網。”
張野反擊道,投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在自己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過投降這兩個字。
而此時張野與馮子材隻隔着一道鐵絲網,原本是三道鐵絲網,先前士兵拆開了兩道供張野通過,雖然馮子材看到了拆除鐵絲網的方法,但張野并不擔心,因爲他們根本就無法抵達鐵絲網,所以也就根本不可能會拆除。
“老夫已奏請朝廷調集五百門火炮,你若強守,待老夫火炮一到,你該如何去守?”
馮子材仍舊很不甘心,現在說的話隻不過是吓唬張野罷了,希望以自己的老道,可以吓住剛剛出道的張野,但是很可惜,張野的表現又讓馮子材失望了。
“你的三十萬大軍等不到火炮調過來就會潰散的。”
說完,張野便調轉馬頭直接撤回臨沂城,嘴中同時大喊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