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沒想到,她天天早上和高昊鬥智鬥勇,費勁千辛萬苦把他送去早朝,最後還是落個被禦史群彈的下場。
這可不是某一個熱血上頭的禦史,挺着脖子來一發,而是所有的禦史,一人三四本折子,摞起來比她還高。
總結起來就是皇後失職,沒有安排好後宮大小老婆陪睡的活動,導緻皇上精力消耗過大,疏忽朝政。
葉傾囧囧有神的看着奏折,心道,這哪裏是大小老婆陪睡的問題,分明是兒子們陪玩的問題。
可小孩子就是晝夜颠倒,她有什麽辦法。
不過她收拾不了兒子們,倒是還能收拾高昊。
當天,葉傾和高昊,帝後之間,來了一次懇切的促膝長談。
中心思想是高昊可以陪孩子們玩,但是不能這樣不務正業啊,高昊表示,孩子們嫩嫩的小臉比朝堂上那一群滿臉褶子的老男人順眼多了。
高昊長臂伸出,把葉傾抱到了懷裏,皇後娘娘生完孩子,倒是豐腴了些,抱着軟趴趴的很是舒服,一邊玩着皇後娘娘最近長出了小坑的右手,一邊義正言辭的道:“你在家陪兒子們玩,卻叫我去前面看那些老男人的臉,不公平!”
葉傾真想糊他一臉,她咬牙切齒的道:“那皇上想怎麽公平?要不臣妾陪您一起上朝?!”
高昊馬上抓起她右手,自己的左手湊過去狠狠一擊,痛痛快快的應道:“一言爲定!朕準了!”
葉傾:“……”
怎麽好像不小心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進去。
第二天,群臣驚疑的發現,珠簾後的軟榻上,似乎多了一個身影?
皇上細微的鼾聲依然傳遍整個大殿,另外一個金黃色的身影卻始終端坐。
陳大學士忍耐半晌,到底還是暗歎一聲,修煉功夫不到家,上前一步,恭聲道:“皇上,這次軍中不少将士爲國捐軀,有些年紀尚輕,家中妻子尚幼,生活艱辛,臣請皇上早日撥款撫恤,遲則生變。”
變的自然不是這些孤兒寡母,而是軍中尚在服役的将士,若是他日自己爲國捐軀,死後妻兒卻颠沛流離不得溫飽,自然寒心。
旁的事情都可延後再議,撫恤烈士孤兒寡母之事卻已經拖延不得了。
群臣俱都滿臉肅穆,一片靜默,安靜中,珠簾後的動靜便格外打眼——
聲音開始的時候很小,極細微:“皇上,别睡了!陳大學士等着你回複呢!”
接着漸漸增大,“高昊,快醒醒!”
最後無法克制的狂暴:“姓高的,你夠了!快給我起來!”
接着一聲慘呼傳遍了清晰的傳到了每一位大人耳中:“啊啊啊!疼死了,快放手!”
“耳朵都要掉了,你還真狠!”
群臣俱都目瞪口呆,段侍郎暗歎一聲,表妹果然不是自願嫁入天家的,那般溫婉的人,竟被磋磨成了這般潑婦模樣。
陳大學士重重的咳了兩聲,打斷了上首那一對大梁最尊貴的夫妻間的打情罵俏,葉傾蓦然一驚,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珠簾之後,可足足有數十位大梁重臣呢。
她單手捂面,自己一世英明都叫高昊這敗類給毀了。
都怪他!
若不是這一個月以來,每日裏叫他起床都習慣了,何至于忘了身在何處。
清晰的感受着自家娘子源源不斷的傳來的怨念,高昊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挪,咳了兩聲道:“陳閣老,你有何事啓奏?”
陳大學士耐着性子,又說了一遍,最後強調道:“此事事關國體,還望皇上速速決斷。”
高昊臉一沉,不痛快的道:“決斷?朕拿什麽決斷?段侍郎,你來給衆位大人說說,大梁還有什麽家底了!”
他親爹丢下個爛攤子,他再是巧婦也難爲無米之炊。
段修文從文臣之中踏出一步,半垂下頭,語調平穩的道:“國庫内尚有些陳糧,折價不過十萬兩銀,除此之外,尚有白銀七十萬兩,卻是要給付各地官兵軍饷。”
再怎麽撫恤孤兒寡母的,也不能拿現役軍士的軍饷去發,人人都懂得這個道理,朝堂之上,一時間,安靜的聽得見針掉地上的聲音。
葉傾伸手拉了拉高昊的袖子,弱弱的道:“皇上,臣妾——”
高昊一把将她的手撥拉開,厲聲道:“噤口!朝堂之上,不是你一個婦人說話的地方!”
段修文斯文俊秀的臉上半點笑意也沒了,我家表妹當初也是嬌生慣養的貴女,怎麽嫁到你們老高家,就是一個被呵斥的命?
這姓高的,真不是良配。
隻是,如何能讓表妹和昏君和離呢——
似乎有點難度。
他又忖到,幸好他現在尚未娶妻,不然表妹若是和離,怕也沒什麽人敢娶前皇後。
末了,段修文輕歎一聲,他和表妹真是緣分天定啊,不枉表妹對他一往情深了。
段修文心中百轉千折之際,坐在上首的高昊沉着臉道:“陳大學士,你也聽到了,現在國庫中實在是沒錢,朕再是巧婦,也難爲無米之炊。”
頓了下,他不耐煩的又道:“行了行了,沒什麽大事就退朝吧,别什麽事都找朕,每年拿朝廷那麽多俸祿,你們都是白吃飯的麽。”
群臣的臉瞬間都憋成了豬肝色,要不是爲了千萬黎民百姓,誰耐煩在這裏看昏君的臉色!
他們要是白吃飯,那昏君就是國之蛀蟲!
葉傾無語,高昊這話的殺傷力真是太大了,隔了道珠簾,她都能感受到下面臣工們想要殺人的眼光,能把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轉眼之間變成紅了眼的兇徒,高昊也算能耐了。
待衆臣黑着臉退了朝,高昊轉頭對着葉傾就是一頓埋怨:“娘子你怎麽這麽傻,國庫就是個無底洞,每年單是赈災修理河堤,就不知道多少銀子填進去了,有銀子還不如去打水泡,好歹能聽個響!”
想到了葉傾出言背後的意義,他的臉色又和緩下來:“朕知道你是擔心朕,不過這事你就别管了。”
說完,高昊一把将葉傾摟在了懷裏,寵溺的親了親她的臉:“娘子真是個傻瓜,還想拿私房錢去填那窟窿,幸好朕機靈,咱們的銀子以後可是都要給兒子留着的。”
葉傾咬了咬下唇,弱弱的道:“可是,臣妾不是要拿自己的銀子出來啊。”
高昊一怔,“什麽意思?”
葉傾眨了眨眼,瞄了眼左右,陳福機靈的把小黃門和宮女都帶了出去,空空蕩蕩的大殿裏,隻剩下這一對大梁最尊貴的夫妻坐在了軟榻上。
縱是沒人,葉傾的聲音依然低了幾分:“皇上還記得那位身懷六甲,快要給太上皇誕下四皇子的胡美人麽?”
高昊狹長的雙眼一下眯了起來:“當然,怎麽會不記得,若不是她,太上皇不會被俘,朕也就不用提早登基了!”
也不用天天起早,每天和兒子們相處的時間那麽少了!
高昊眉毛一挑,不以爲然的道:“不是答應父皇了麽,等胡美人生了皇嗣,就把她打入冷宮。”
顯慶帝灰溜溜的回來後,自知丢盡了列祖列宗的臉,沒臉再做這個皇帝,甚至連幾位重臣都不肯見,隻勉強見了高昊一面,他對太子繼位雖然不置可否,可小兒子還在襁褓之中,無論如何也競争不過太子。
他也知道,有他這個被俘過的太上皇在前,哪怕高昊在位期間,丢掉一兩州的國土,在史書上,也要比他光彩的多。
顯慶帝滿心憤恨,最後隻化做了一句話:“旁的都随你,隻一點,那個胡美人,必須死!”
他甚至于頃刻間想好無數種死法,車裂炮烙淩遲腰斬,不碎屍萬段,不挖墳鞭屍,簡直不足以洩他心頭之恨。
高昊一句話就把他堵死了:“那個胡美人不是還懷有身孕?生了皇嗣,也算是高家的有功之臣了,不好直接賜死吧!”
他雖然不介意做個昏君,可給親爹背黑鍋,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胡美人要是被他賜死,到時候史書上怎麽說?新帝一登基,就弄死了自己的庶母,甚至皇弟還在襁褓之中!
顯慶帝神色不虞的瞪着他,就差直接罵上一句不孝子了,最後父子兩個勉強達成協議——等胡美人生了皇嗣,不論男女,就把她打入冷宮,至于在冷宮裏着了涼受了寒又或者吃壞了肚子最後一病不起那就是顯慶帝的事了。
這等陰私之事,高昊自然不會對葉傾說的太過詳細,他家娘子隻要知道那胡美人最後被打入冷宮就好,到了冷宮之後,和她無關,她也無需知道。
隻是他卻不知道,他家娘子以前可是專業皇後出身,上一輩子不知道處理了多少這等陰私事兒,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胡美人的下場肯定不好。
顯然,胡美人對自己的處境也認識的十分深刻,所以才求到了葉傾面前。
若是沒有今天這檔子事,葉傾定然不置可否,絕不會插手,胡美人算得上是顯慶帝心頭最後一根刺了,把刺拔了,顯慶帝就老老實實的做他的太上皇,否則,誰知道這位前皇上還能弄出什麽幺蛾子。
葉傾眼睛瞄向一旁,猶豫着道:“若是胡美人願意用銀子贖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