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兩任相公,第一任如今已經是四品知州,嬌妻美妾,子女雙全,第二任也豪擲十萬白銀,即将迎娶豪門貴女,呼奴喚婢,好不威風。
也難爲她還敢嫁第三次,不能生孩子,叫男人如何甘心。
衆人盡皆不語,均覺得,這韓五娘,實在是不算一個好榜樣。
傅十二擡起頭,環視左右,看出衆人心事,擲地有聲的道:“韓五娘做人全憑本意,從不委屈自己,這般潇灑自如的人生,還不值得羨慕麽!”
葉傾面上帶着淺笑,視線在衆多美人臉上逐一掃過,見衆人雖然默不作聲,臉上卻俱都流露出了不敢苟同的表情,她心中暗歎一聲,這些女子都是剛嫁人不久,和夫君尚處于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之際,還不知道被丈夫背叛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她卻是最有感觸,當初梁平帝移情别戀,元妃,麗妃,衆多美人一個接一個入宮,她是做夢都想如韓五娘這般行事——昂首挺胸的說一句絕不委曲求全,幹脆利落的把那死不要臉的如垃圾一般丢棄!
如此方才痛快!
葉傾心中,是百般同意萬般願意把韓五娘立爲女子榜樣的,隻是她也明白,不可強行下令把韓五娘定爲第一位女子榜樣,若她如此做了,這些年輕夫人們口上不說,心中定然不服,以後再集社,就千難萬難了。
葉傾思慮片刻,放下手裏的茶盅,微笑着開了口:“既然每個人都可以提名一人,不妨先把韓五娘做爲候選之一記錄下來。”
此話說的甚是公正,衆人均無聲的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傅十二松了口氣,看着葉傾的視線不免又多了幾分激賞,太子妃娘娘果然與衆不同!
她捉起毛筆,卻是比之前寫的還要認真,奮筆疾書,蠅頭小楷足足寫滿了一整張紙,才算記完韓五娘的豐功偉績,須知之前的大部分候選人,都是一句話帶過罷了。
衆人的視線再度落到了葉傾身上,一個個目光閃亮,滿是希夷——如今候選名單已出,接下來,就該是太子妃娘娘定下最終人選了。
葉傾卻從傅十二手裏接過紙張,細細的浏覽了一遍,方道:“不錯,這二十四人俱都有令人豔羨之處,隻是——”
她話鋒一轉,不待衆人提出疑惑,主動道:“隻是你們可有想過,她們自己是否覺得生活平安喜樂,圓滿無缺呢?”
“旁人的認可固然重要,自己的感受卻也不可忽視,古話說的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看着,或許是溫泉汩汩,實際上,泉水之下很可能暗流湧動。”
葉傾這話亦是深有感觸,當初她皇後做的多麽成功,梁平帝在史書上留下個無功無過的評價,她卻被評爲千古第一賢後,這等功績,何等榮耀!
可她過的開心快活麽?
衆美人一時陷入了思索之中,半晌,沈莺第一個拍起掌來,滿是景仰的道:“還是娘娘想的周全,我們還是要去問一下這些候選女子自己的感受才是!”
衆美人也都反應過來,一個個展露笑顔,紛紛點頭稱是。
葉傾見衆人意見統一,笑道:“如此,這一次先不用急着決定,大家各有提名,就負責自己提名的候選人好了,回去打探一番,下次再做決議。”
沈莺立時笑了:“我卻是占了便宜了。”
她提名的乃是自家姑姐,一封家書就足矣,旁人提名的有不熟之人,就麻煩許多。
薛柔一拍腦門,一臉的懊惱:“哎呀,我提名的那對神仙眷侶,如今也不知道雲遊到了哪裏,回去還要好生打聽一番!”
衆人一起笑了起來,笑聲中,卻聞得一片喧嘩之聲從樓下傳來,甚爲吵鬧,一下就壓住了衆人的笑聲,美人們不由好奇的向樓下望去,一眼看到了一隊女子徐徐的走在街上,她們穿着藍色繡花布裙,頭上用同色藍布纏了起來,胸口和頭上都戴着閃亮的銀飾,手腕腳腕上都帶着銀鈴,行走間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來,十分引人注目,喧鬧之聲便是從馬路兩旁圍觀她們的路人口中傳來。
眼見圍觀之人越來越多,最後道路被完全堵死,這隊女子幹脆就停下了腳步,爲首之人一雙黛眉,眼如寒星,生的容貌極美,她揚起下巴,望着左右,張口說了一串苗語。
酒樓上的衆人面面相觑,管嬌嬌撇了撇嘴巴:“這蠻女說的什麽?根本聽不懂!”
傅十二的嘴唇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出聲,眉毛卻緊緊的皺了起來。
葉傾雖然借着太子的光,讀了不少稗官野史,知道下方這隊女子,乃是來自西南邊疆的苗人後裔,卻也不知道那苗女說了些什麽。
樓下亦是騷動陣陣,有那下九流的粗漢仗着身在人群之中,扯着嗓子吼道:“兀那小娘子,你說的鳥語爺爺們都聽不懂,不過爺爺們都明白了,你們是看着咱們大梁人傑地靈,主動來大梁找爺們了吧!爺爺家裏雖然已經有了黃臉婆,卻不介意再納一個小妾!”
他話音未落,眼前一道銀光閃過,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險險避開寒光籠罩的範圍,腰帶卻是應聲而斷,褲子一下滑脫,露出了白白的屁股來。
他呆立半晌,嗷的一聲蹲了下去,提起褲子撒腿就跑,轉眼不見了影蹤。
衆人吞了口口水,看着眼前英氣勃勃,手提彎刀的美人,心道,好兇悍的婆娘!
那苗女冷哼一聲,環視左右,視線所及,衆人無不退了一步,生生的爲這群被圍在中央的苗女又讓出了一圈地方。
她再次開了口,這次卻是蹩腳的漢話,斷斷續續又帶着古怪的口音,“我,十萬大山,中最強大……十八峒苗寨的現任頭人……”
葉傾立時發出了咦的一聲,衆美人齊齊望來,她壓低了聲音解釋道:“這女子說她是苗人山寨中的頭人,額,這頭人麽,相當于一個傳家百年五代同堂的大家族的族長——”
衆美人們不由也齊齊的咦了一聲,這可了不得了,大梁這麽多州縣,也沒聽說過哪個家族是女子當家,不由都對這苗女起了幾分好感。
那苗女斷斷續續的還在講:“你們,大梁,有個姓段的狀元,很是了不起——”
圍觀的衆人立刻喧嘩起來,莺莺燕燕之聲四起,彼時小段狀元不過離京半年,衆人記憶猶新,喜歡他的女子還大有人在,聽得這蠻女竟也知道小段狀元,人群中的女子們登時興奮起來。
樓上的管嬌嬌雙手拍打着窗框,哈哈笑道:“沒想到這蠻女也知道小段狀元!”
話語中頗爲自豪,其他的美人亦是紛紛點頭,小段狀元嘛,誰不知道呢,雖然大家都很想做太子妃的正宮娘娘,不過若是能夠嫁給小段狀元,也是可以接受的。
想到自家那有趣的狀元表哥,葉傾的眉眼都柔和下來。
“段狀元很好,我心悅之,向他求親——”那極美的蠻女也知道自己漢話說的不夠流暢,幹脆言簡意赅,用最短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乃至于前面的話,衆人還聽得迷迷糊糊,這一句卻是完全懂了。
下方圍觀的百姓們瞬間一片嘩然:
“這蠻女說什麽?!她向小段狀元求親?!”
“呸!果然是蠻荒之人,不通教化!”
“隻要小段狀元開口,咱大梁多少好姑娘,哪裏輪得到她一個蠻子!”
義憤填膺之下,人群中驟然飛出了無數香帕鞋子,飛雪一樣砸向了中間的苗女們,站在三樓的美人們都看傻了眼,管嬌嬌最先反應過來,幹脆利落的把手上啃了一半的糕餅往下一丢——
葉傾:“……”
那苗女左右避了幾下,卻被一隻繡鞋砸中,登時惱了,揚起手裏的彎刀,狠狠劈下,刀光一閃,幾片香帕瞬間分作兩半,這幾下動作幹淨利落,做完以後,她又冷冰冰的朝着四周一掃,人群中的婦人們都被她震懾住,一時間不敢再有動作。
苗女哼了一聲,繼續大聲道:“他拒絕了我的求親——”
衆人瞬間歡喜,七嘴八舌的叫了起來,“就是嘛,小段狀元怎麽會看上一個蠻女!”
“哼,真是活該,虧的她還有臉說出來!”
那苗女顯然也聽懂了衆人的話,額上青筋暴突,嘴唇緊緊的抿了起來,手中的彎刀猛地揮起,在空中虛砍了幾下,衆人皆知她兇悍,被吓得立時又閉了嘴。
苗女環顧左右,聲音又拔高了三分:“他拒絕我的時候說,已經有了心愛的女子,我不遠千裏到這裏來,就是想看看,小段狀元喜歡的女子,是什麽模樣!”
一口氣說完,她中氣十足的喊道:“兀那女子,你可敢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