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棟前面把她兩個堂弟給戲弄了,萬萬想不到自己轉眼又被段修文給坑了吧!
隻要一想到前面林棟所言,營中有數千兵士,再看看後面,段修文所寫,點兵升帳,但凡有家書要寫,速速報上名來,葉傾便忍不住想笑——也不知道林棟酒醒以後,手腕還擡不擡的起來!
看到段修文最後一句,她不由又是眼圈泛紅,這麽多人在關心着自己,她如此頹喪,實在不該,一時間,精神大是振奮。
一旁的張姑姑見她雖然眼圈紅紅,精神卻還好,心中大是安慰,試探着道:“娘娘,二老爺一家可好?”
葉傾心緒平和,話自然多了起來,加上和張姑姑的情分又不同一般,拉住她多說了兩句。
張姑姑見她情緒好,心中大定,這些天,娘娘諸事不理,一幹宮務都交到了她手上,張姑姑成日裏戰戰兢兢的,幸好現下葉貴妃生産在即,整個後宮的娘娘們都在盯着這位主兒的肚子。
就憑借這位如今這麽受寵的地位,要是生個皇子出來——
以後還真不好說了。
所以也都沒工夫找茬,也沒人發現太子妃的異狀。
張姑姑瞥着葉傾的臉色,搜腸刮肚的尋些聽來的新鮮事,隻爲哄得葉傾多歡喜一刻:“娘娘還不知道吧,現下全京城都在說這屆會考呢。”
葉傾一怔,腦子一時半會還沒轉過彎來,迷糊的重複着張姑姑的話:“這一屆會考?”
張姑姑心中頗爲心酸,好好的主子娘娘,怎麽出去一次,成這副模樣了?娘娘和何大才子,陳小官人,那可都是有交情的,現下卻是連會試都不記得了。
“娘娘忘了麽,何家郎君和陳家的小公子,之前都放出話來,說要在這次的科舉裏奪魁,大家夥可都看着呢。”張姑姑笑眯眯的提點了一句。
葉傾恍然大悟,她一下想了起來,這兩個人放話說要拿下狀元,不還是她的關系麽!
她又想起了長安侯世子那一班人,想起了沒有嫁給高昊前,那段每日裏喝酒吃肉,看美人歌舞,騎馬射獵的快活日子。
她心裏頭的郁結氣,不知不覺的,就又消散了一些。
葉傾唇角勾起,會心的笑了起來:“這個啊,我記得先前不是還送了文房四寶過去麽——”
張姑姑一拍大腿,語調誇張的道:“可不是麽,老奴記得,當時隻找到一塊上等端硯,娘娘就說,先把筆墨紙張三樣送去,等再找到一塊差不多的,再把硯台給兩位公子補上,結果您猜,外面現在怎麽說?”
葉傾眉毛揚起,笑罵道:“你還賣起關子了,快說說,外面怎麽說——”
張姑姑賠笑道:“外面說,娘娘故意留下硯台,是等着看這兩位才子,哪一個高中了狀元,再把硯台送給狀元郎。”
葉傾啞然,又忍不住笑起來,她那會兒真是一時找不到兩塊差不多的硯台,才隻送了筆墨紙張,沒想到,還有這等效果。
張姑姑趁熱打鐵道:“娘娘,前陣子咱們不是給那些公子們送了新婚賀禮麽,現下他們都成親了,長安侯世子夫人遞了話來,想要帶着這些娘子們一起拜見您,您看——”
太子妃娘娘這些日子足不出戶,除了坐在窗邊發呆,什麽都不做,吃的也少,看的人實在揪心。
國公府遞了兩次牌子,都被娘娘駁了,眼見今天看了來自邊關報平安的信,娘娘終于肯和她說話了,張姑姑便大着膽子多說了幾句。
葉傾想到長安侯世子夫人,喝醉時嚷嚷什麽正宮娘娘,不由笑道:“也好,那就勞煩姑姑安排了。”
張姑姑忙不疊的應了下來,決定等下就給菩薩多上兩柱香。
……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太子妃娘娘了,沈莺的腳步格外輕盈,不知不覺,就從隊尾走到了隊首,又甩了其他人一大截,沈莺不得不停下腳步,連聲催促,“你們走快點哎。”
美人們對視一眼,齊齊的加快了腳步,這一幫二十多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行走在後宮之内,宛如一道亮眼的風景,十分吸引人的眼光,可惜這風景移動太快,轉眼就從視線裏消失了。
很快,東宮在望,張姑姑遠遠的就迎了出來,沈莺和她還算相熟,當下開口問道:“娘娘可等的急了?”
張姑姑見這一班美人,個個年紀不大,卻青春正好,一個個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讓人不由心生喜愛,忙道:“娘娘就在裏面,諸位娘子請随我來。”
衆人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邁過東宮大門,轉過正殿,被引入了一處暖房之中,一眼看到了中間案幾前的一位年輕女子,穿着鵝黃色抹胸拖地長裙,外披青色罩衫,臂間挽着水粉色霞帔,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文靜秀美。
沈莺第一個俯下身去:“臣妾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萬福。”
後面的衆美人有樣學樣,一個個的拜了下去,屋子裏立時響起了莺莺燕燕之聲,極是悅耳。
葉傾看着她們,卻隻覺得仿佛隔了幾十年那麽遠,這幫美人年紀都不大,一個個都剛嫁人不久,臉上猶然帶着幾分天真,葉傾真想摸摸自己的臉,是否已經老氣橫秋。
她伸手虛扶,淡淡笑道:“諸位平身。”
衆美人小心的起身,一個個規規矩矩的站着,不知道爲何,眼前的太子妃明明和她們差不多大,卻讓人望而生畏,下意識的就縮手縮腳起來,仿佛面對長輩一般拘謹。
沈莺亦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今日的太子妃娘娘,和她初見那次,似乎大不相同。
葉傾也看出了她們的拘謹,轉頭對着張姑姑吩咐道:“擺宴吧。”
叫她現在放下心情去和這幫美人們打成一團,她也做不到,不如直接酒桌上說話,有了酒水做催化劑,相信這幫美人很快就能放松下來。
酒宴也是精心準備的,菜肴流水一般端了上來,待衆人喝了兩盅,葉傾示意沈莺替她爲衆美人斟滿酒杯,沈莺極是高興,到底她才是正宮娘娘!
葉傾很少說話,隻在高位坐着,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偶爾說上一句,卻令人極是熨帖,這都是當年做皇後時練出的本事,對她來說,讓一群美人和平共處,就是她幹了幾十年的本職工作,再熟悉不過。
幾杯酒水下肚,衆美人也漸漸放開,說着說着,話題就被引到了狀元之争的賭局上面。
沈莺驕傲的叫了起來:“娘娘,咱們說好了,到時候一起出去,旁人看了,就說,快看,狀元夫人們出來了!”
葉傾不由被她逗樂,點頭含笑道:“本宮真是榮幸,今日裏蓬荜生輝,竟然和狀元夫人們一起吃酒。”
衆美人立時吃吃的笑了起來,你喊我一句狀元夫人,我回你一句彼此彼此,嘻嘻哈哈的極是熱鬧。
葉傾見氣氛正好,開口道:“本宮這裏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諸位狀元夫人可有興趣?”
沈莺咳了兩聲,一本正經的應道:“且給本夫人說來聽聽。”
葉傾雙手抱拳,似模似樣的笑道:“諾,謹尊狀元夫人号令!”
衆美人見她配合的模樣,不由又笑作了一團,隻覺太子妃娘娘果真如同世子夫人所言,是個極有趣之人。
葉傾輕咳兩聲,開口道:“咱們女子活在這世上,殊爲不易,旁的不說,這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掐指一算,竟是一生都不得自由。”
衆美人漸漸安靜下來,她們出身良好,家中富貴,可這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話,卻也是自幼就開始被長輩們耳提面命,卻從沒有人像是太子妃娘娘一般,做出了不自由三個字的總結。
不自由,說的真是妙極。
葉傾微微一笑,她上一世身爲孝賢皇後,名載史冊,傳爲千古賢後,可實際上,不也深深的受到這三句話的束縛麽?!
若不是在家從父,當初她嫁的就當是青梅竹馬的林覺,而不是那死不要臉的了;若不是出嫁從夫,她就不用眼睜睜的看着死不要臉的往後宮擡了一個又一個美人,而是早早和離,說不定就嫁給顧長春了!
若不是夫死從子,何至于死後被顯慶帝那混蛋弄得如此蕭條,以錫代銀,以銅代金?!
葉傾腦子裏快速轉過許多念頭,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所以,本宮就想,不如尋一些女子中的楷模,公布出來,讓世人瞻仰的同時,也可向她們學習一番。”
美人們面面相觑,戴柔遲疑着問道:“娘娘指的可是,那爲夫君守節的有志之女?”
葉傾眉毛揚起,她如今最不愛聽這個,要她說,若是夫妻恩愛也就罷了,像是死不要臉那樣的,死了以後,還要爲他守節豈非要活活氣死!
葉傾笑了下,斬釘截鐵的道:“不是,本宮的意思是,尋那些讓人羨慕,恨不能你就是她的女子,如此才可作爲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