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是他們當家奶奶嫁過來以後第一次公開宴客,可疏忽不得。
沈莺一大早就起來梳妝打扮,所有的衣箱都被打開,各式花樣繁多的裙襖,被攤平擺放的到處都是,換了一身又一身,每換一身,就問貼身的大丫鬟如何。
長安侯世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聽着自己的嬌妻一忽嫌棄裙子顔色太暗顯得老氣,一忽又嫌棄顔色太活潑不夠莊重,聽得他腦袋嗡嗡作響,忍不住半支起身子,好言勸慰道:“娘子年紀這麽輕,顔色又好,穿什麽衣裙都好看。”
沈莺頭也不回的比劃着身上的墨綠色暗花條紋孔雀裙,一臉認真的道:“不行,今天這麽多美人,以後都要去見太子妃娘娘,我要想坐穩正宮娘娘的位置,就得穩穩壓住她們一頭!”
長安侯世子瞬間清醒,又來了!
他家娘子怎麽就念念不忘改嫁給太子妃呢!他昨天忙活了大半個晚上,他家娘子一口一個好相公叫的不是他麽!
長安侯世子怏怏的起身,知道他家娘子是沒心思搭理他了,自己找了人來伺候洗漱,決定等下去找一班兄弟喝酒,看那幫家夥興高采烈的樣子,再想象着他們的娘子入宮後,一個個有苦說不出的模樣,他滿心的郁氣立時就能纾解不少!
過了辰時,陸續的開始有嬌客登門,因都是新婚不久,一個個不是穿紅就是着粉,一眼望去紅霞一片,豔麗非常,長安侯世子夫人自然是其中最亮麗的一朵,如蝴蝶一般在衆美人裏穿插而過。
這些嬌客當初都是參加選秀的美人,彼此間也有幾分面熟,加上現下都各自有主,夫君又彼此交好,交流起來便格外順暢,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管嬌嬌來的時候,第一眼注意到這許多美人姐姐,第二眼卻注意到了美人們桌子前的那一盤盤新鮮水果,
一碟子金光燦燦的柑橘,一籃子紅的鮮豔欲滴的草莓,看的她直流口水。
這妮子在家時被父母寵壞,從小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緊着她來,出嫁以後,又被陳豐儀慣着,婆婆也喜她性子嬌憨,也不拘着她立規矩,幾個嫂嫂本就比她大許多,更是讓着她,婆婆那裏有了什麽好的,也是先給小兒媳。
管嬌嬌的字典裏,就沒有客氣兩個字,當下就一屁股坐在了桌前,拿起一個柑橘就剝了起來,吃了一粒,滿口甜汁,一雙眼立刻幸福的眯了起來,連道:“這柑橘好甜,太好吃了!”
一旁的沈莺聽了,特别高興。
她本來效法太子妃娘娘,直接就把家裏最好的東西都給拿出來了,可這些嬌客們一個個的卻都矜持的很,隻顧着彼此寒喧,偶爾端起茶杯抿上一口,連牙齒都不露,桌子上的水果點心更是動都不動,她的媚眼全都抛給了瞎子。
此時見管嬌嬌塞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沈莺隻覺終于有人慧眼識英雄,了解她的一片苦心了,幹脆親自坐在管嬌嬌旁邊給她剝起了橘子,周圍的美人們看在眼中,紛紛側目。
實在是管嬌嬌當年的行爲太彪悍了,全京城就沒有不知道的。
說到名滿京城,似乎還有一位嬌客未到,和那位傅大小姐比起來,管嬌嬌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傅大小姐成親時的三樣難題,劈柴擔水,背着兄弟繞十圈,現下誰不知道?!
聽說鐵匠鋪裏的斧頭和扁擔都脫銷了!
不少年輕男子都開始鍛煉體力了,生怕成親時被出這麽三道難題!
何顯的兄弟們更是因爲親臨其境,一個個仿若受了刺激一般,回去後直接就在自家娘子身上演練起劈柴擔水繞十圈,折騰的嬌妻隔日幾乎下不了床。
是以這些嬌客悄悄議論的時候,不時的掩唇輕笑,雙頰绯紅。
美人們看看吃的不亦樂乎的管嬌嬌,又看看窗外,憑那位傅大小姐的清高勁,也不知道今日會不會來。
衆人的翹首以盼中,傅大小姐終于出現了,卻見她一身青衣,隻在腰間紮了條淺黃的腰帶,整個人素雅的仿佛風中的一叢竹,施施然的行了進來。
衆位美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過來人,自然一眼看出,這位傅大小姐雖然面色白裏透紅,卻更像是未出閣的千金貴女,而不是雨露承歡後的嬌花。
沈莺作爲主人,率先迎了上去,她自打從葉傾那邊厮混過一場,如今可是不懂含蓄何物,開口就道:“妹妹可來了,快坐快坐,對了,你和何大才子過的可好?”
這句話也不新鮮,長安侯世子夫人對每一個來客都問了一遭,除了管嬌嬌虎頭虎腦的應了一聲,其他人莫不是羞答答的低下頭去,又或者顧左右而言他。
傅大小姐顯然又是一位特例,她面色寡淡,聲音清冷的道:“我和相公至今尚未打過照面。”
刷刷刷,一直支楞着耳朵的美人們齊齊的轉過了頭,如向日葵一般集體看向了太陽一般的傅大小姐,又像是一瞬間,百花突然齊齊綻放。
沈莺睜圓了眼睛,立時就怒了:“怎麽?那何大才子欺負妹妹了不成?!”
她深受葉傾影響,見不得女子受到半點委屈,府裏兩個打過老婆的管事都被撤了職,如今一個去了馬廄,一個守在了淨房。
傅十二驚詫于長安侯世子夫人突如其來的怒氣,卻還是鎮定的應道:“不是,是我和相公約定好了,會試在即,一切以科舉爲重,畢竟相公當初親口說了,本次殿試要獨占鳌頭,拿個狀元回來,男兒怎能言而無信呢?!”
她說的含蓄,一幹美人卻都聽懂了,其實這幫子新嫁娘,人人心中都有根刺,當初那幫公子哥爲了太子妃娘娘争相出頭,各大高門的家主在朝堂之上争個面紅耳赤,都爲了把太子妃娘娘娶回自己家中。
雖然最後,定國公府的葉大姑娘嫁給了當朝太子,這幫公子哥人人落空,可到底是有這麽一檔子事,誰都不舒服。
隻不過這幫貴女也都是高門中長大的,知道眉眼高低,加上正值新婚,相公也還算溫柔體貼,就都憋在心裏,不說罷了。
此時聽了傅大小姐的話,哪裏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分明是惱了當初何大才子那以狀元爲聘的話來。
拿不到狀元,就别想夫妻見面!
傅大小姐真真霸氣!
一個個美人眼中俱都流出了欽佩之色,隻覺自己心中的那一口郁氣也出了不少。
沈莺更是豪邁的一巴掌拍下,重重的落在了傅十二的肩頭:“好!就該這樣!就該讓他弄個狀元回來給你!”
當然,長安侯世子夫人的思路和這一幫美人的完全不同,若是此時再提什麽以狀元爲聘的話來,長安侯世子夫人定然嗤之以鼻:
——狀元?十個狀元疊起來,也不夠我們娘娘一個小指頭的!
衆美人在心中暗自感慨一番後,下意識的又把視線都投向了另外一位當事人身上。
若是大家沒有記錯,當初可不止是何大才子一個人喊出了以狀元爲聘的口号。
在一幹美人詭異的注視下,吃的歡暢的管嬌嬌也察覺不對了,她把頭從一籃子的草莓裏擡起來,雙唇因沾滿了草莓汁而格外紅豔,嬌憨一笑道:“你們想吃就自己動手嘛!”
這吃貨遲鈍的簡直不忍直視!
還是其中一個鵝蛋臉的美人趨步上前,拿起帕子給管嬌嬌擦了擦手,又給她擦了擦嘴,這位喚作戴柔,和管嬌嬌是世交,從小看她兩個姐姐這般照顧她,自己做起來也是輕車熟路。
擦拭幹淨後,戴柔溫聲道:“管妹妹,方才傅家妹妹說了,何小官人現下正刻苦攻讀,以求拿個狀元回來,你就沒什麽想法麽?”
管嬌嬌一臉茫然:“想法?什麽想法?額,我看挺好的啊!狀元夫人聽起來威風的緊,比何夫人好聽多了。”
戴柔伸手揉了揉額頭,幹脆挑明了道:“你家夫君當初不也說要拿個狀元麽?”
管嬌嬌的神色一凜:“有這等事?”
她并不蠢笨,隻是生性有些散漫,又被家人慣着,惰于思考罷了,此時被戴柔一點即通,一瞬間,那争強好勝的心就起來了!
大家都沒有的,她管嬌嬌也可以沒有,但是旁人有的,她管嬌嬌就一定要有!
這毛病,還是她娘給生生逼出來的。
當初她年紀還小,姑姑回門,拿了兩匹上好的緞子給她們姐妹裁制新衣,結果她娘摸着光滑的緞面,開口就道:“這個好,給大姑娘留着當嫁妝!”
然後她祖母的妹妹,從南方豐饒的浙州進京看她們,拿了幾樣禮物給她們姐妹,沒等她們挑選,她娘一個箭步上去,把其中一對金钗給收了起來,“這個好,給大姑娘留着當嫁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