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世代行醫,對養生頗有研究,吃食方面講究個粗茶淡飯,不重油腥,是以顧白芷的面前,此時不過是一碗糙米飯,一碟小蔥豆腐加上一碟苦瓜炒蛋。
他拿起旁邊溫熱的濕帕子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吃起了飯,吃一口飯,完全咽下去後,再吃一口菜,這也是自幼養成的習慣,細嚼慢咽方不傷胃。
二皇子高昱沉默的看他吃了半碗,幽幽的開了口:“你們顧家世代太醫,按理說俸祿并不算少,卻每日不過粗茶淡飯,偏偏一個比一個高壽,活的比皇族都要久。”
顧白芷手一頓,把嘴巴裏的飯又嚼了嚼,咽下去後,方開口道:“殿下,顧家的養生之道早已經集結成冊,在太祖的時候就送進宮了,殿下若是有興趣,不妨自行查閱。”
他頓了下,又面無表情的道:“對了,若是臣沒記錯,那本養生之道的第一句話,應是食不言,寝不語。”
高昱:“……”
高昱不再說話,默默的看着顧白芷不慌不忙的吃完了一碗飯,兩碟小菜,顧白芷吃的非常認真,甚至讓人感覺,他吃的就是龍肝風膽熊掌豹胎,美味佳肴不過如此。
高昱突然有些羨慕他,他前後兩世加起來,什麽珍馐美味沒有吃過,卻很少有這般享受的時候。
從前做皇帝那會格外奢侈,每頓飯都有足足一百零八道,光是傳菜的太監,就有二十多個,結果上百盤菜肴擺上來,他也不過挑其中幾樣吃上寥寥幾口就端了下去。
也不知道爲何,昔日裏對着那上百道菜的時候,也沒有看着顧白芷面前的這兩碟小菜有胃口。
顧白芷終于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巴,面對着高昱正襟危坐,高昱沉吟片刻,斟酌着開了口:“明天,太子和太子妃就要從小湯山回來了,到時候你去診下平安脈,看看太子妃可有異樣。”
後面幾個字說的含糊不清,二人卻心知肚明——看看太子妃還是不是處子。
顧白芷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臣知道了。”
心裏卻在瘋狂吐槽,這做弟弟的老是惦記自己的嫂子,真的沒問題嗎!
他順帶又想了下自家嫂子,嫁人前容貌還算清秀,嫁人後漸漸富态,到生了小侄子,最近更是如吹氣球一般,圓潤的上下一般粗,和他娘走在前面,他都不敢喊人。
也虧的顧家的家風好,他家兄長沒有納妾的打算。
不過昨天,顧白術已經私下裏找他了,尋他開幾味瀉火拉肚的方子。
顧白芷心道,他果然理解不了小叔子是如何喜歡上自家嫂子的。
高昱說完了話,卻沒有如以往一般匆匆離去,而是盯着顧白芷又看了半晌,說起來,現在這位小顧太醫,和當年的太醫院院首顧長春生的倒是有五六分像,又都喜穿白衣,隻不過顧長春時時以笑臉迎人,讓人如沐春風,而顧白芷雖然生的更俊秀些,卻終日闆着個臉,讓人隻敢遠觀。
故而兩個人雖然生的有些相似,卻因各自氣質不同,絕不會被誤認爲是一個人。
高昱盯着他的時間有點久,顧白芷神遊一圈回來,終于發現了不對勁,他疑惑的看着高昱:“殿下?”
高昱心道,幸好不像。
高昱長身而起,再次強調了一遍:“顧太醫早點休息吧,莫要忘了孤的囑托。”
話罷,他大步向外走去,步子邁的有些急,他也實在是有些心焦了,孤男寡女,又是在小湯山上,當年,他也是一到冬天就去小湯山,每年都有那麽一兩個随行的嫔妃有喜。
顧白芷莫名的摸了摸臉,心道,這位殿下還是一門心思的戀慕自己的嫂子去吧!
他站起身,進行了每日例行的飯後散步活動,待回過神來,腳下一重,卻是不知不覺的行到了當歸的老巢,此時這狗東西正扒着他的褲腳,舌頭伸的老長,身後的尾巴更是歡快的搖了起來。
顧白芷蹲下身子,看着當歸在他身前身後撒歡的繞圈,在心裏默默的吐槽,這後宮的嫔妃他也見了不少了,真是一個比一個矯情,那太子妃,他也看不出有什麽好來,卻引得二殿下如此癡迷。
真不知道當初的孝賢皇後又是什麽模樣,能引得堂叔祖爲她終身不娶,還留下了手劄落到了人家手裏成了把柄。
說老實話,若非家裏人都信誓旦旦當初堂叔祖對孝賢皇後一往情深,顧白芷真心懷疑堂叔祖是和他一樣,見識過後宮嫔妃百态後,壓根就不想娶妻了的。
默默的吐槽完畢,顧白芷站起身,習慣的從荷包裏摸出一顆養榮丸丢到了當歸腳邊,當歸興奮的撲了過去,與此同時,一聲暴怒在不遠處響起:“顧白芷!你還給當歸吃養榮丸!”
顧白芷轉過頭去,一臉木然的看着自家老爹怒發沖冠的沖了過來,顧老爹伸出手指在他額頭上狠勁戳了戳,“你個小混蛋,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給當歸吃養榮丸,你知不知道,隔壁楊府少奶奶的愛犬昨天生了,一窩五隻,全是黃白相交的花紋!”
顧白芷默默的低頭,掃了眼吃了養榮丸後歡喜的趴在他腳邊的當歸,一身黃白相交的皮毛,因平日被照顧的很好,油光水滑。
“巷子口老趙家看家護院的那隻據說也有了,要是生出來還是黃白條紋,你叫我拿什麽臉去見街坊鄰居們!”
顧白芷無聲的盯着老爹的嘴巴開開合合,默默的忖到,難道這養榮丸還有春藥的功效不成?
嗯,以後在爹娘的茶水裏,不妨都放上些養榮丸,到時候娘也不會催他找媳婦了,爹也不會把當歸當兒子養了。
……
葉傾來的時候是自己來的,回去卻是和高昊同乘一輛馬車,高昊的這輛馬車真是豪華非常,馬車被隔成了裏外兩間,裏間寬大舒适,她和高昊就在裏面休息,冬暖夏涼則在外面隔出的小間裏聽候差遣,既保留了主子們的隐私,又方便她們伺候。
葉傾和高昊一人占據了車廂一邊,車子走起來很是平穩,便一人拿了本書在看。
手裏這本遊記葉傾已經翻的差不多了,她坐直身體,打開了馬車自帶的小書櫃,把手裏這本放進去,正要再尋一本,一眼看到了角落裏的畫軸,不由好奇的抽了出來。
打開一看,葉傾微微一怔,卻是當初高昊費勁千辛萬苦,挖出來的木匣裏的絹畫。
當時她一眼看出,此畫乃她親手所繪,又贈送給了顧長春,此時再看,又是一番感慨,同時也起了好奇心,顧長春千方百計的在大殿裏藏下這麽一副畫,爲的是什麽呢?
她調頭看向坐在另外一邊的高昊,有意道:“殿下,這畫,你還留着呢!”
高昊擡起頭,随意的瞥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這也不知道畫的是哪裏的山,大梁地界内,那幾座名山我都對比過了,都不是,也不知道孝賢皇後留下這幅畫到底什麽意思。”
葉傾明白,高昊那麽辛苦的把這幅畫挖出來,雖百思不得其解,卻也不舍得丢棄,便放在馬車上,時不時的拿出來揣摩一番,隻是沒想到,高昊會這般用心,還把大梁境内的幾座名山都給比對了一番。
可惜她當時繪的時候不過取的其中寓意,并沒有實際的參照物,所以高昊也不過做無用功罷了。
葉傾深呼吸一口氣,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手上的畫卷上,她相信,若這世界上還有一人能看穿顧長春隐含的意思,那就非她莫屬了,這畫,既然被顧長春給留了下來,定然就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一眼望去,墨迹遍布高山上下,宛如花草樹木遍布,綠意茵茵,葉傾的視線一遍遍劃過高山上下,在看到山根一角時,視線一頓,那一處的綠草畫的格外細緻,一莖一葉都清晰無比,讓她一下就認了出來——黃芪!
根莖筆直,上面卻多分枝,分明是藥材裏的黃芪!
葉傾一下來了興緻,從下往上,一點點的尋找着,很快,在一處大石的邊緣又尋到了一種草藥,隐藏在衆多的長葉草之中,形如桃柳葉,孤單單的隻長了一棵,分明是用來入藥的何首烏!
多虧了當初顧長春的教導,那時梁平帝的後宮頗爲不平靜,三番四次有嫔妃小産,又有人吃了藥卻始終不見好的,葉傾被成日裏告小狀的搞得神煩。
葉傾便央了顧長春爲她講解藥物藥理,顧長春取來紙筆,随手畫了棵何首烏出來,他先隻畫了何首烏的莖葉,葉傾連續猜了七八種藥材都沒猜中,顧長春這才含笑畫出了何首烏的根塊,葉傾隻覺極是有趣,一下就來了興緻。
顧長春不愧爲太醫院的院首,天下藥材似乎盡在其胸中,信手拈來,随手一畫,便是一棵藥草,葉傾又喚了宮女去取了本草綱目來對照,竟是無一錯漏,隻叫人連連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