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文嘿嘿一樂,彎腰深施一禮:“給主子娘娘請安了,娘娘想吃什麽,隻管跟小的吩咐。”
葉傾:“……”
摔!
說好的神機妙算的軍師呢,說好的朝政高手國之棟梁呢!
葉傾勉強笑了笑,“以後還要勞煩沈老闆了。”
話音未落,卻見沈一文眉開眼笑,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歡喜來,高昊眉毛揚起,毫不客氣的拆穿道:“行了行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自己改的名字的意思。”
葉傾回過神來,大梁朝遵循古禮,最重孝道,所謂受之于父母者,不可輕易損毀,姓名就是其中之一,頂多就是成年時給自己取個喜歡的字,在朋友交往時叫上一叫。
這敢于把父母給起的姓名都改了的,葉傾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臉上不由流露出了幾分好奇:“沈先生這名字可有什麽喻意?”
沈一文搓着雙手,讪笑道:“娘娘喚我沈老闆就好,嘿嘿,也沒什麽意思,就是做生意嘛,不要貪心,隻賺一文錢就夠了。”
葉傾一怔,想要誇他錢程遠大,又覺得實在是說不出口,憋了半天,一旁的高昊冷哼一聲,道:“你怎麽不提,你是想從每一個大梁的百姓身上都賺取一文錢呢!”
沈一文笑的一雙小眼睛隻剩下了一條縫,口裏卻謙虛的道:“哪裏哪裏!”
高昊也不理他,直接就指着第二個人道:“這位是馬六,以後想去什麽地方玩,踏青打獵,又或者到這溫泉莊子,隻要提前跟他說一聲,衣食住行全部給你安排的妥妥的。”
他頓了下,補充道:“馬六的名字意思是馬有四條腿,他的馬是六條腿,更穩,更快。”
葉傾心道,她果然不該抱有期望的,沈一文負責吃喝,這個馬六就是負責玩樂了,高昊說要做一輩子的纨绔子弟,果然不是開玩笑。
突然覺得前途一片黑暗怎麽辦——
高昊語畢,馬六沉默的上前見禮,之後拘謹的退了下去,高昊的視線自然的落到了第三個人身上,“這是公孫小班,你有什麽想要打造的器物,直接找他就完了,他手下很是有一班能幹的匠人。”
葉傾愣了下,欲言又止,高昊笑了:“是不是想問他和前朝的公孫班大匠有什麽關系?”
葉傾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高昊聳了下肩膀:“他雖然也姓公孫,原來卻不是這個名字,隻不過手藝太好,就被同行們起了這麽個诨名,叫着叫着,倒是把原來的名字給忘了。”
葉傾想起了方才看到的那個能移動的茶幾,大概就出自這位公孫小班之手了,當下很是鄭重的點了點頭。
高昊随手一指站在最後的年輕人,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半晌,随意的道:“行了,最後這個喚作鳳七,你知道有這麽個人就完了。”
葉傾一怔,下意識的問道:“那鳳七的名字,有什麽特别的意思麽?”
話音未落,卻見頭前三位齊齊的往旁邊邁了一步,目不斜視的和站在最後的鳳七拉開了距離,倒像是有些怕這位小爺一般。
鳳七狹長的細眼眯了起來,盯着葉傾,不陰不陽的道:“鳳七就是鳳七,能有什麽說道,娘娘别想多了!”
他的視線如刀如劍,似要把人生生的剮掉一層肉,葉傾身上一冷,下意識的向着高昊靠去,高昊一把攬住她的肩膀,不滿的斥道:“行了行了,沒什麽事你們都下去吧!”
沈一文幾人又施了一禮,魚貫行出,鳳七卻站在原地不動,盯着葉傾半晌,一臉不快的道:“殿下,臣不喜歡太子妃!”
說完,鳳七揚起下巴,一甩袍袖,如一隻驕傲的小公雞般走了出去。
葉傾徹底的被他震住了,見過嚣張的,沒見過這麽嚣張的,這人究竟有多大的膽子,敢于挑剔頂頭上司的老婆!
還是那種很幹脆利落,仿佛婆婆嫌棄兒媳婦的口吻。
他就不怕自己的床頭風把他吹死麽!
葉傾走神間,沒有注意高昊彎下身子,把她半抱到了軟榻上,摸了摸她冰涼的腳,伸手拽過一床被子蓋在了她身上,又叫人取了隻暖爐過來。
當手裏捧着熱乎乎的暖爐,整個身體都漸漸的緩和過來,葉傾才察覺到那股子冷意,身體不由往背後的高昊又靠了靠。
高昊眉毛揚起,把被子又往上拽了拽,口裏卻嫌棄的道:“現在知道冷了?光腳出來的時候怎麽不怕冷?”
葉傾知道這人最是口是心非,又吃軟不吃硬,便伸出雙手,軟綿綿的纏上了他的脖子,嬌嬌的道:“臣妾醒來沒看到殿下,心裏害怕,就直接跑了出來,也沒注意還光着腳的。”
高昊被她哄的熨帖,痛快的道:“剛才鳳七的話你不必理會,反正他喜歡不喜歡也沒什麽要緊,他還不喜歡他爹娘呢!”
葉傾擡頭向着高昊看去,一雙眼因爲吃驚而睜圓了,高昊低下頭,看着她圓滾滾的黑眼睛,一下想到了曾經養過的小貓,不由多嘴說了一句道:“他叫鳳七,确實因爲排行第七,隻是前頭卻是六個兄長,到了他出生的時候,他爹爲了哄他娘開心,就說生了個女兒,所以鳳七小時候,一直是當做女兒養的。”
說完,高昊瞥了一眼葉傾,見她一雙杏眼睜的更滾更圓了,忍不住咳了兩聲,随即意識到自己剛說了什麽,高昊又連忙補救:“對了,你可千萬别漏了口風,這小子最記仇了,他又最忌諱這個一”
頓了下,看到葉傾一臉乖巧的看着他,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到底還是忍不住把鳳七賣了個徹底:“他一扮女孩就是十七年,最後他娘要給他招婿了,他爹爹看實在瞞不過去了,才把實話說了。”
葉傾嘴巴半張,睜圓了眼睛,看在高昊眼中,就是一副蠢萌蠢萌的模樣,高昊啧了一聲,低下頭,在葉傾的眼睛上親了親,又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最後蹭了蹭她的臉,聲音低啞的道:“蠢的,以後還是乖乖呆在孤的身邊吧。”
葉傾汗然,她怎麽就成了蠢的了,任誰聽到這把兒子當做女兒養大,還要招婿都會震驚好吧,隻是看到高昊一臉理所當然,她含糊的應了一聲:“嗯。”
高昊對于她的乖巧很是滿意,伸手揉亂了她的青絲,不客氣的開口道:“那叫一聲聽聽。”
葉傾:“……”
太子殿下你剛剛充分解釋了什麽叫做得寸進尺,你造麽!
高昊伸出食指,捅了捅葉傾氣鼓鼓的臉頰:“快叫,爺等着聽呢!”
學一聲貓叫也沒什麽,隻是那都是她有求于他的時候,現在葉傾卻不想平白叫他得逞,葉傾捉住了他的手指,随口找了個話題問道:“方才那四個人,哪一個是你的奶兄弟?”
後宮嫔妃,無論是皇後,還是品級低的美人才人,生下的皇子公主們,都不是自己哺育。
畢竟後宮的美人們都是爲了皇帝服務的,懷胎九個月已經夠久了,若是再加上皇子兩年公主三年的哺乳期,那幹脆直接打入冷宮算了。
所以大梁的皇子們,在出生之前,就會精挑細選一批奶娘,待出生後,再選擇其中最好的一個成爲真正的奶娘。
奶娘和皇子感情十分深厚,有些甚至超過了生身母親,而奶娘自己的孩子,也被喚作是奶兄弟,往往是皇子最信得過的親信。
所以葉傾才會問出口,她估摸着,那喚作鳳七的年輕男子,十有八九,就是高昊的奶兄弟了。
高昊臉色一變,一下就陰沉了下來,“什麽奶兄弟,誰告訴你我有奶兄弟?”
不待葉傾回答,他掉頭朝着窗外陰沉沉的喚道:“來人,把太子妃送回寝宮!”
說完,高昊近乎粗暴的把葉傾從懷裏拽起,丢到了一旁,自己下了軟榻,背對着葉傾,站到了窗前。
一直到宮女内侍們湧了進來,簇擁着葉傾離去,他也沒有回過頭來。
葉傾完全懵了。
她活了兩世,見過表裏不一的笑面虎,見過陰沉兇殘之輩,可像是高昊這樣,說翻臉就翻臉,前一刻還笑意吟吟,轉眼間就雷霆震怒的,真是第一次碰到。
葉傾真心覺得,自己這麽強大的神經都要扛不住了。
她甯願去面對十個梁平帝,也不願意再和一個高昊相處了!
叫冬暖夏涼把所有的抱枕都丢到床上,葉傾懷裏又抱了一個,把自己深陷其中,又用被子圍了個嚴嚴實實,才漸漸的感受到了一股子暖意。
這兩天和高昊相處的細節一點點的在腦海裏回放,從浴池偶遇,二人抵死纏綿,到今天一早,高昊傲慢的爲自己介紹四名得力手下,然後到他的突然翻臉——
葉傾伸手捂住胸口,覺得一顆心忽上忽下,簡直不能更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