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姑姑幾人一起道喜,張姑姑捧着錢匣子下了去,裏面裝着的都是禦造監特意打造的金銀錢,樣子有梅花,馬蹄,小巧可愛,十分讨人喜歡。
葉傾又坐了會,困的受不了,上床休息了,一夜無夢不提,待再次醒轉來,已經天光大亮。
葉傾看着外面天色,問了聲時辰,一下坐了起來,算算時辰,馬上就要到了顯慶帝率領百官祭拜天地的時間了。
葉傾匆匆洗漱一番,隻叫了冬暖夏涼,又帶着張姑姑,幾人悄無聲息的出了東宮。
顯慶帝祭拜天地的地方選在了午門前的廣場上,這邊地方最大,卻是出了内宮,正常情況,後宮嫔妃是看不到的。
隻是葉傾在後宮多年,對後宮建築了如指掌,知道西南邊上一座攬月樓建的極高,恰好可以看到午門前的動靜。
說起來,還要感謝梁平帝,當初寵愛麗妃的時候,大贊麗妃舞姿動人,堪比月中嫦娥,麗妃便似嗔非嗔的道,臣妾連月亮都碰不到,怎麽比的上嫦娥呢!
然後梁平帝那個昏君,就爲麗妃建了這麽一座攬月樓。
這樓最妙的就是在樓頂,不是如通常的宮殿那般建成斜面的琉璃瓦,而是一座平台,當初剛建好的時候,麗妃在樓頂平台上長袖飛舞,裙擺飛揚,逢上十五月圓,偌大的月亮在身後一映,還真像是月中嫦娥一般。
隻是這樓太高,居住起來卻是不免寒冷,夏天又太熱,待到梁平帝新鮮勁過了,麗妃就也搬了出來。
後來卻是便宜了葉傾,無意中登上這座攬月樓,發現竟然可以看到宮外場景,雖然影影綽綽不大清晰,卻也令她歡喜莫名了。
隻是她一舉一動都爲後宮所矚目,所以也隻能偶爾溜上來玩玩,倒是做了皇太後那會,三不五時的就來看一看,之後有一次恰好是大年初一,趕上顯慶帝祭拜天地,才叫她發現了這裏可以看到午門前祭祀天地的盛況的秘密。
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樣,這攬月樓雖然高,卻不适宜居住,顯慶帝妃嫔又少,現在這座攬月樓更是沒人住了,隻有兩個宮女負責平日灑掃,張姑姑塞了兩個紅包過去,便識趣的退下了。
葉傾順着盤旋的樓梯層層向上,這樓梯設計的也巧妙,并不是在攬月樓内,而是在樓外,如盤山路一般,每攀爬上一層,就有一個小小的平台,如此在攬月樓上,便可縱覽宮内四面八方的景色了。
葉傾無暇顧及其他,一門心思的向上,轉眼出了一腦門的汗,爬了足足半柱香的時間,終于到了攬月樓頂。
冬暖夏涼還是第一次上到攬月樓頂部,不免好奇的東張西望起來,張姑姑謹記身份,雙臂伸出,虛虛的環在葉傾身前身後,叮囑道:“娘娘小心。”
葉傾應了聲,腳步邁開,直奔東北角而去,唬的張姑姑立刻叫了起來:“冬暖!夏涼!”
冬暖夏涼也吓了一跳,這攬月樓頂當初是爲了讓麗妃大展舞姿而建,梁平帝觀舞時卻是在樓下,所以樓頂四面八方都沒有護欄,而此時葉傾将将站到了平台邊上,幾人忙圍了上去,張姑姑不由分說又把葉傾拖後一步,才放下了心。
葉傾哪有心思管這些,右手搭在了眉上,向着午門的方向望去,到底離的遠,隻見一個諸親貴大臣站成的方陣,最前方是一排紫衫的一品大員,往後是深紅色的二品三品,如此到了最後,便是穿着青色袍服的六品員外郎,整個方陣漸次變色,分外壯觀。
冬暖夏涼都是第一次看到這般壯觀的景象,一個個都屏住了呼吸。
一片靜默中,鼓樂之聲遙遙響起,卻見一隊天子儀仗出現在了視線之中,方陣中的文武百官齊齊伏下身子,三呼萬歲之聲瞬間勝過了鼓樂齊奏之聲,響徹天地,便是攬月樓上,也聽得一清二楚。
儀仗隊停下腳步,兩個身穿黃色龍袍的身影分外打眼,其中一個在衆人的簇擁之下,一看就知道是當今天子,顯慶帝。
另外一個落後他三步,雖是獨自一人,行走間卻猶如虎踞龍盤,氣勢勝過千軍萬馬,連被衆人圍在中心的顯慶帝,被他一比,也落了下風。
冬暖夏涼立刻歡喜的叫了起來:“是殿下!”“太子殿下果然來了!”
二人在葉傾身邊已經有了段時日,知道這位太子妃娘娘脾氣實在再溫和不過,并不會無故責罵于人,葉傾不在時,二人受制于張姑姑,行止還算謹言慎行,在葉傾面前,卻越來越活潑。
冬暖笑眯眯的道:“那邊那麽多人,還是太子殿下最打眼,一眼就讓人看到了!”
夏涼使勁點了點頭:“殿下走路都那麽好看呢!”
葉傾雙唇抿緊,雙手貼在身側,死死的握成了拳頭,指甲幾乎摳到了肉裏——
不是的。
那人不是太子高昊,分明是二皇子高昱!
葉傾心亂如麻,她沒有想到,連祭祀天地這麽重要的日子,高昊也會缺席!
偏偏高昱,又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
葉傾深呼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繼續盯着祭祀大典,隻盼着高昊能突然出現。
顯慶帝走上高台,接過祭祀禱文,念了起來,這祭祀天地的禱文年年都要念上一遍,基本上大同小異,先是謝天謝地謝祖宗,然後求一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就差不多結束了。
結果衆目睽睽之下,顯慶帝赫然又加了句:“願朕的三皇子平安出世,健健康康!”
一片安靜中,他的聲音格外響亮,衆多臣子們紛紛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過去,前方的高昱亦是忍不住擡頭。
一國之君,有國方有君,君王首先就是屬于整個國家的,所以祭祀天地的時候,爲的是整個國家的平安富強,像顯慶帝這般,公然爲了小兒禱告的,乃是屬于皇家私事,在三十晚上祭祀祖宗的時候說一說也就罷了,在這祭祀天地的時候說出來,實在是太不妥當。
萬一老天爺他打了個瞌睡,前面幾句都沒聽到,光聽到了最後一句怎麽辦!
當下幾個言臣就張了嘴巴:“皇上,于理不合!”“皇上,此舉甚是不當!”
顯慶帝的臉一下就沉了下來:“不當?怎麽個不當了?難道你們不想朕的小兒平安出世?”
這帽子扣下來可就大了,幾個言官一下就沒了聲音,心裏卻罵了起來——昏君啊!昏君!
顯慶帝的視線在衆臣中掃過,這幫大臣一個個也都養的膽肥,口裏不說,面上卻把不滿都顯露出來了,一個個梗直了脖子,睜圓了眼睛,對他怒目而視!
顯慶帝不高興了,怎麽着,朕的小兒子還沒出世,他親娘打上一下都心疼的不行,甚至朕堂堂天子還扮作孕婦,你們這幫逆臣竟然還敢詛咒朕的小兒子!
他嘴巴一動,就要在這新年頭上大開殺戒,首輔陳大學士一看不妙,呵呵笑了兩聲,打破僵局:“皇家多年未添丁了,這小皇子自然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微臣和皇上的心思是一樣的。”
顯慶帝的臉色一緩,陳大學士又掃過衆多文武大員,笑道:“皇家事,就是天下事,諸位同僚,也不要這麽在意了。”
這麽說也勉強算是有幾分道理,衆臣工勉強接受了這個梯子,一個個借坡下了驢,把頭重新低了下去。
陳大學士呼出一口長氣,做臣子難,做首輔更難!
在他看來,顯慶帝素來還算勤勉,就是最近對還沒出世的小兒子有點偏心,不過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是他,不也是格外偏愛小兒子嘛!
何況顯慶帝說都說出口了,還能怎麽着,叫他再吞回去?!
機智的陳大首輔給自己點了幾個贊。
可惜這位皇上卻不是個見好就收的主,見衆多文武大臣們低了頭,馬上得寸進尺的道:“那就這麽說定了,以後祝朕的小兒子平安健康就加到這禱文最後了。”
衆多臣工:“……”
陳大學士眼角餘光掃到幾位言官開始挽袖子摘帽子,嘴角抽了抽,這次他也不想站出去給皇上說話了,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顯慶帝到底也當了多年皇帝了,這幫臣子此時想什麽他也知道,無非就是長跪不起啊,以頭撞柱啊,用他昏君的名聲來成就他們的青史留名。
顯慶帝看也不看這幫逆臣,冷笑一聲道:“要跪就跪,撞死一個少一個,反正等朕的小兒出世,朕就要開恩科,到時候等着當官的舉子有的是!”
話罷,這臭不要臉的帝王轉身揚長而去,留下一幫子臣工大眼瞪小眼,這混球都這麽說了,誰再跪下去,那真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竟然連填坑的蘿蔔都安排好了,這個魂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