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懵懂的轉過身,跌跌撞撞的就向高樓上跑去,還是那軍士扶了他一下,才險些沒有跌倒。
到了高樓上,周順氣喘籲籲的就開了口:“皇,皇上,那邊是長安侯世子——”
随着他的講述,顯慶帝的眼睛逐漸睜大,一旁的葉歡歌越聽越是歡喜。
而在葉傾的送嫁隊伍後方,轟動還在持續!
在經過長安侯世子,威武候世子,以及衆多的重臣子侄後,一波波的震撼後,哪怕是皇太子親自出來,衆人也覺得不可能更加激動了。
恰在此時,一名青衣少年越衆而出,身後跟了幾名家人,挑的卻不是擔子,而是書箱,看他這架勢,分明又是爲葉大姑娘添妝而來!
長街兩端的議論聲,自然而然的小了下去。
少年拱手答謝四方百姓,擡起頭來,聲音朗朗的道:“何顯爲葉大姑娘添妝,身無長物,唯以詩詞托付,贈送收集古籍兩箱,自作手稿一箱!”
聽到這個聲音,圍觀的衆人紛紛交頭接耳相互詢問:“這位何顯何公子是何方神聖啊?”
“好像是戶部何侍郎的侄子。”
“倒是風雅啊,旁人送古董玩物,送珠寶首飾,他送了兩箱子書!”
“你還不知道吧,聽說當初那一班老大人在朝堂上争相爲自家子侄求親的時候,何大人親口承諾,要以狀元爲聘!”
衆人的眼神紛紛的變了,一個個火辣的盯着那幾位老家人手中擡着的書箱,若這位何大公子明年殿試撥了頭籌,那這些手稿可就是狀元手稿了!
真真了不得了!
何顯之後,再無旁人,他施施然的退了出去,到了旁邊的一座酒樓之上。
剛一踏足二樓,衆人紛紛起哄:“好你個小子,慣會出風頭,兩位世子出莊子出地,也被你壓了一頭!”
“就是就是,這下可好了!滿京城的人都記住你何大狀元了!”
“快來快來,先自罰三杯!”
何顯微微一笑,拱手道:“好,小弟就先自罰三杯了!”
他接過趙子奇遞過來的酒杯,連幹了三杯,一股辛辣的熱流從腹部沖出,沖的他臉頰一片泛紅。
“何兄——”
一個清冽的少年聲音響起,何顯擡起頭,順着聲音看去,見陳豐儀側身坐在窗台之上,單手撐腮,說不出的風流倜傥,面帶微笑的看着他,不由開口道:“陳兄——”
陳豐儀舉起酒盅,肆意的笑道:“何兄,雖然葉大姑娘已經嫁人,這明年的狀元,你我之間,還是可以賭上一賭。”
何顯微微一怔,坦然應道:“好。”
衆人立時來了興趣,一個個熱情的湊了上來,紛紛下起了賭注,隻是不經意的擡頭一瞥,那絕世芳華的送嫁隊伍離皇宮,是越來越近了。
長安侯世子和威武候世子坐在衆人之後,難得的,這一對對頭今日裏和平共處。
長安侯世子舉起酒杯示意,威武候世子立刻端起酒盅,略一停留後,二人同時一飲而盡。
長安侯世子輕笑道:“我倒是羨慕段修文和林棟這兩個家夥了。”
威武侯世子默然無聲,這一衆人中,人人都被指婚,有葉傾珠玉在前,無人能說稱心如意,卻隻有段修文和林棟敢于以如此委婉的方法抗旨。
家大業大,不容易啊。
張氏行走在葉傾鳳轎旁邊,當長安侯世子的騎士出現時,就有人第一時間的傳了信給她,她湊近了轎子,悄聲的說給了葉傾,葉傾啞然失笑,這個人情,她記下了。
後來一個又一個昔日夥伴跳出來爲她添妝,縱然葉傾見慣了大場面,此時此刻也不禁動容。
乃至最後,何顯送了她三個書箱,葉傾甚至于忍不住掀開了轎簾一角,下意識的向着後方看去。
這三十多人中,何顯送的禮最輕,也最重。
衆人集會時,葉傾就發現了,這位何大公子來來去去,統共隻有三套衣衫,每一次喝酒的時候,他都會小心的勾起袖角,免得磨損擦壞了他的衣服。
葉傾看出來了,卻不點破,她知道,這等才子往往自有一股傲氣,隻在衆人玩的興起時,有意無意的擋在何顯身前,她到底是女子,那班人往往對她避讓幾分。
旁人縱然送了她金山銀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隻有何顯,這三箱書稿,怕已經是他大半身家。
葉傾靠在了鳳轎後背上,輕輕的合上了眼,唇角微微勾起,她到底沒有看錯人,這位何大公子,果是可以托付終身之輩。
陪嫁隊伍很長,速度自然被拖的很慢,當隊伍最終抵達皇宮時,路上一位又一位高門公子相贈嫁妝之事,也已經傳遍了皇宮上下。
沒等葉傾的鳳轎進宮,宮中的宮娥内侍,衆多妃嫔們已經忍不住相互打探起來:“多少擡?”“葉大姑娘的嫁妝,最後一共多少擡?”
顯慶帝已經徹底無語。
女子嫁人,嫁妝多少自有規格,皇家公主乃是最高規格,爲一百零八台,當然也有例外,當年梁平帝愛女平陽公主出嫁時,就翻了一番,陪送了足足兩百一十六擡!
葉傾身爲太子妃,例比公主,從定國公府出來的時候,應是整整一百零八擡嫁妝!
結果,長安侯世子大手筆的加了十擡,威武侯世子手一揮,又是十擡,其他人,林林總總,從八擡到三擡不等,掐指一算,這位定國公府的貴女,最後的嫁妝,竟然達到了驚人的二百五十二擡,可謂前無古人!
且和平陽公主那般,僅是皇家添加的不同,葉大姑娘這多出來的一百四十多擡嫁妝,可都是來自不同的青年才俊的饋贈!
若是隻有長安侯世子一人,自然難免非議,可現在,足足三十多位青年俊傑們的相贈,卻在無形中把葉傾的地位擡到了一個驚人的高度。
整個大梁的獨一份!
絕對的後無來者!
其實長安侯世子等人給葉傾捧場,固然有相交一場,神而往之的意味,亦是含有對顯慶帝的行爲不滿的意思。
那麽多朝臣,一個個都提前打好招呼了,甚至朝堂上也都不要臉面的跳出來搶了,好麽,仗着皇上身份,幹脆監守自盜了!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啪啪啪,打皇帝的臉,就這麽爽!
顯慶帝顯然也明白了這一點,今天明明是太子大婚,風頭全被這群小魂淡給搶了!
他一咬牙,心痛無比的吩咐道:“從朕的私庫裏取十萬銅錢,發下去,朕要普天同慶!”
十萬銅錢啊,十萬啊,三文銅錢一個饅頭,能買多少個啊,還是不摻糠的!
顯慶帝又看了一眼下方熱鬧的景象,轉身向下走去,今日太子大婚,告天告地告祖宗,儀式還多着了。
葉傾下了鳳轎,透過眼前的珠簾向前看去,太和殿高大的殿身此時被妝點成了金紅二色,輝煌無比,高大數十米的大門敞開,白玉石階從腳下一路延伸向前。
終她一生一世,身爲女子,也隻有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從太和殿之中走過,順着大梁皇宮的中軸線,一路行至皇後所在的坤甯宮,象征着鳳主還巢,大梁有後!
葉傾果斷伸出右腳,穩穩的踩在石階的龍首之上,腳下又狠狠的輾了輾,一步步,穩穩的向前行去。
說起來,今日裏,不單是她要嫁給太子,兩名良娣良媛,亦是同日成親,不過她們就沒有葉傾的好運氣了。
非但不能從皇宮正門進入,也不能和太子行天地大禮,甚至晚上,也見不到太子。
這一天,從早到晚,太子注定都隻屬于一人。
要不怎麽她當年不得寵,卻也無人能夠撼動她的皇後位置,隻成親這一天,就能看出來,正妻的地位之高,遠超他人。
葉傾一步一邁,沉穩的向前走着,身上的鳳冠霞帔很重,象征着未來的皇後承擔的責任和權利一樣重大。
一路之上,經過無數宮殿,無數的宮娥内侍在她前面伏下了身體,以五體投地之姿,迎接這大梁皇宮未來的女主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視線中終于出現了一抹黃,和她身上這套霞帔同樣閃耀的顔色,整個大梁之中,也唯有太子妃和皇後出嫁的時候可以穿着這樣的金黃。
如果是旁的十六歲少女,即将嫁給一名年輕英俊的皇太子,可能還會心存幻想,他會不會很溫柔很體貼?他會不會在二人黑發交纏時,輕輕喚她的名字?會不會牽着她的手,帶着她漫步在皇宮之中?
葉傾已經經過了一世的失望,吃到了足夠的教訓,知道姓高的一個個倨傲無比,外表英俊,内心冷漠,指望他們來照顧自己,不如示敵以弱!
就在還差三階台階,到達太子高昊身邊時,葉傾主動的,探出了雙手,素白的手虛虛的伸了出去,掌心朝下,指尖自然垂落,十分自然優美的伸到了太子高昊面前。
高昊微微一怔,下意識的伸出手,握住了葉傾主動伸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