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老老實實的走過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也不傻,沒必要在對方占有絕對武力的情況下和他作對。
“坐下。”
待葉傾走到身前,高昱又是一個命令,葉傾老老實實的在一旁坐下了。
這一次,高昱直到把手裏的那封信件看完,才擡起頭來,注意到葉傾濕漉漉的披散在身後的長發,眉頭一皺,呵斥道:“怎麽頭發也不擦幹就出來了!”
說着,他站起身,取了一條錦帕過來,親手包起了葉傾的頭發,從後往前,小心的擦拭起來。
葉傾頗爲受寵若驚,他這番舉動,也就當初二人新婚燕爾時做過,後來身爲太子,公務日漸繁忙,就淪落到她給他擦拭頭發了。
再後來,太子登基,兩個人一見面,都是前呼後擁數十宮人,說句話都跟什麽政治會晤似的,還想親密的擦拭頭發,壓根就不可能。
一時間,葉傾也安靜了下來,說到底,對梁平帝,她恨多于愛,卻也否認不了,兩個人曾經有過一段很美的時光。
擦拭完了葉傾的頭發,高昱把手裏的錦帕一丢,重新坐了回去,繼續翻閱起那一堆信件。
葉傾一個人坐在一旁,很快就如坐針氈,這樣被人曬着最難受了,她偷偷的瞥向一旁的高昱,見他毫無動靜,不由膽子大了些,咳了聲問道:“你在看什麽呢?”
高昱頭也不擡,淡淡的道:“因爲某人被拐跑,害得我丢下手裏的公務跑過來,現在公事堆積如山。”
葉傾:“……”
過了會,高昱擡起頭,看着葉傾,一臉沉吟,直看的她心裏打顫,方道:“我記得你的字寫的不錯,你來替我回信。”
葉傾沒所謂的站起身,走到了書桌前,高昱一字一頓的念道:“至湖州河道周大人,關于卿前日所述,本王細思後,覺卿所言,頗爲不妥——”
葉傾先還是漫不經心,到了後來,卻漸漸專注,一條條記下,竟都是河道拓寬,加固河堤之時,且細緻到了每一條支流,到了最後,葉傾寫完信,高昱更是上前來,接過葉傾手裏的毛筆,細細的畫出了一副河道圖!
葉傾默然,梁平帝本身是真有才學,隻是前一世沉迷女色,才逐漸埋沒,今生這頭一遭出手,就看出不凡來。
她此時心中也矛盾起來,一方面,不希望高昱表現的太優秀,威脅到太子的位置,一方面,卻又希望他妥善解決江南水患,造福一方百姓。
湖州隻是江南八州之一,另有七州,之後葉傾依照高昱所言,逐一回信,這些信件往來,卻不局限于河道衙門,還有八州州牧等各方要員。
所涉及之事,雖均是治水相關,葉傾卻敏銳的從雙方通信口吻中,判斷出來,高昱和這些地方要員的關系,已經頗爲親近。
葉傾一時間,倒甯願自己方才倒頭大睡,不知道這些的好了。
敵人越是強大,她就越是危險。
兩個人一直忙到三更半夜,才算完事,高昱也不喚人來安排她住宿,自己和衣倒下,半晌,見葉傾久未動彈,他擡起頭,似笑非笑的道:“怎地,能和蠻人一起,就不能和朕一起了?”
從二人這次重逢以來,高昱一臉陰沉,到後來專注政事,乃至到了現在,終于露出了一抹笑臉,這笑臉在燭光之下,便越發顯得驚心動魄,英俊逼人。
葉傾一彈袍袖,淡淡笑道:“我不困,你睡吧。”
高昱臉色一下拉黑,掉頭躺下,卻是不管葉傾了。
葉傾靠在榻邊,洗過一次澡,解了下疲乏,這一路緊張的精神也終于稍稍松弛了,困意上來,她死撐着挺了片刻,到底沒挨過去,靠着床柱,昏睡過去。
她睡着不久,高昱無聲的翻身而起,湊到了葉傾身前,看着她的眉眼,伸出食指,淩空沿着她的臉畫着她的輪廓,眼中滿是憐惜。
末了,到底沒忍住,指尖輕輕落在了她的臉頰之上,輕輕摩挲,壓抑的低聲道:“卿卿,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
葉傾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貴妃榻上,身上蓋着一條薄被,高昱卻不知影蹤,她掀起被角,見自己衣衫齊整,不由松了口氣。
兩名宮娥進來,服侍葉傾洗漱,這次卻是取了一套男裝爲她換上,葉傾挽起了發髻,用早餐的時候,高昱終于回來了。
桌上簡簡單單的幾樣小菜,搭配米粥雞蛋,葉傾卻吃的津津有味,當她吃完,發現高昱的飯菜幾乎沒動,眼神怪異的看着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奇怪的問道:“怎麽了?”
高昱沉默的搖了搖頭:“沒什麽。”
心裏卻在咬牙切齒的罵了起來,該死的蠻子,竟然讓卿卿吃了這般苦頭,早晚有一天,蘇赫的狗頭,他要親自取下!
二人夫妻多年,雖然後來并不十分親近,對于葉傾的飲食習慣,高昱卻也有所了解,她可以說百無禁忌,卻也有幾樣小菜是不碰的。
諸如這胡蘿蔔,若是生吃,她就肯吃,但是做熟了,她是不吃的,雞蛋,無論是炒的還是鹵的都可以,千萬别做成水煮蛋。
還有芹菜青椒,她素來嫌棄這些菜味道太重,一般是不大碰的。
今天早上,高昱給葉傾準備的四樣小菜,一樣是蒸熟的胡蘿蔔泥,一樣是蒜蓉拌芹菜,還有一樣油焖青椒,一樣小蔥拌豆腐。
她都吃光了。
高昱心裏悶悶的,本想捉弄葉傾一頓,反倒讓自己的心情不快了。
吃完了飯,高昱手一揮,“走吧!”
卻是帶着葉傾,依然是二人共乘一騎,離開了這臨時歇腳的莊園。
一路上,高昱用鬥篷抱住了坐在他身前的葉傾,爲她擋住風沙,葉傾隻露出了一雙黑眼睛,滴溜溜的轉着,盤算着,如何才能從高昱手裏脫身。
隻是高昱卻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一路行了五日,每一日日落之時,都有歇腳的地方,或是山莊,或是臨時搭建的木屋,葉傾看出來了,應是有一隊人前行爲高昱服務,提前準備好了一切。
二人共乘的時候,高昱悶不吭聲,一下了馬,人就蹤影不見,第二天才出現在葉傾面前。
一連五日,天天如此。
到了第五天傍晚,葉傾終于急了。
隊伍已經行到了一處重要的岔路口,路途至此,分作兩邊,一條通往江南,一條卻是回京之路。
葉傾是無論如何,也要回到京城中的。
葉傾正要開口,腰間一緊,後背自然的貼上了一副滾熱的胸膛,接着他的下巴落到了她的發頂,狠狠的蹂躏一番,他的聲音在她的頭上悠悠的響了起來,充滿了無限諷刺:“沒想到,你把當年的谷雨給找了回來,倒真是個好幫手呢。”
葉傾一怔,下意識的就要回頭,卻被他的大手死死的鉗制住,同時,他的頭低了下來,兩個人的臉頰貼到了一起,他口中的熱氣肆無忌憚的呼出到了她的耳邊:“别動,我若是看到你的臉,就舍不得放你走了!”
葉傾呆了一呆,随即大喜,君無戲言,高昱既然如此說了,那便是當真要放她走了!
既然得了足夠的便宜,賣他一個乖又如何!
感受到懷裏的人的溫順,高昱卻越發不爽,這家夥還真是會見風使舵!
他冷哼一聲,“就在你失蹤這半個月内,你那好侍女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瞞天過海,竟然過了納采和納吉之禮!”
葉傾一下愣住了,高昱到底還是沒忍住,一下坐直了身體,右手捉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了過來。
近距離下,這張臉越發的充滿着男性魅力,那劍眉之下,一雙眼深邃如海,此時卻陰郁無比的盯着她。
“過了禮,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我若是帶你走,你的名聲就毀了。”
“你将來,必然要成爲我的皇後,我不會讓你有任何一點見不得光的曆史。”
“蘇赫和他的手下,統統都要死。”
葉傾想了千萬個理由,萬萬沒想到,他放她走的原因,竟然是愛惜她的名聲!
葉傾擡起頭,怔怔的看着高昱,一時間,竟有些真的相信,這一世,他是對自己上了心了。
高昱揮了揮手,手下牽過了一匹駿馬,高昱飛身而過,單手牽住了葉傾身下坐騎的缰繩,湊近了她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你先做他的太子妃,以後再做我的皇後,反正我那太子哥哥,也是個不能行事的。”
滿滿的惡意撲面而來,葉傾一個激靈,徹底的清醒過來,她瞪着高昱,強迫自己記住他的眉眼,這就是她的夙世敵人,永不和解,永不妥協!
高昱大笑着縱馬而去,葉傾屹立半晌,一抖缰繩,果斷的向着京城方向行去。
太子能不能行事不要緊,當初梁平帝倒是精力旺盛,卻都旺盛到旁人身上了,葉傾要的,不過是太子妃這個名頭罷了。
反正葉歡歌已經有了身孕,若是個男孩,她能捧起一個皇帝,自然就能捧起第二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