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周順就要出了禦書房,顯慶帝又連忙補充道:“一個一個來,先國子監祭酒李大人吧!”
……
“臣妻說了,若是葉大姑娘過門,她立刻交出掌家之權!”
“臣家裏是複雜了點,三代未分家,長輩多了點,怕是葉大姑娘嫁過來難做,臣那老祖父親口應承,若是葉大姑娘入門,立刻分家!”
“臣年少荒唐,娶了幾位如夫人,如今後院糾紛不斷,家宅不甯,臣自知有愧,不過已經另購一小院,若是葉大姑娘嫁過來,就讓他們小兩口另過日子去,臣保證絕對不讓人幹涉他們小兩口的生活!”
兵部侍郎鄭大人雙手緊張的搓來搓去,憋了半天方道:“臣,臣以後會控制脾氣,和小輩和顔悅色的說話——”
顯慶帝半張嘴巴,這,這還是他那如同朝天椒般的兵部侍郎麽,還是那個逮到誰都要辣他一臉淚的武秀才鄭閻王麽!
一連聽了十幾位朝中重臣幾乎差不多的許諾,他以爲自己已經不可能會更震驚了。
顯慶帝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鄭愛卿,你且先回去,容朕好好考慮一番。”
鄭大人那一張黑臉早已經臊紅,聞言如得大赦,匆匆行禮後,慌亂的退下了。
哎,都是家裏的老婆子,日日在耳邊絮叨,他這些年苦心孤詣營造的鐵面無私的形象是徹底坍塌了。
周順站在廊前,看着鄭大人掩面奔去,不由啧啧稱奇,這一位别看個子矮,走路可是素來穩重的緊,一步一跺,恨不能一腳踩出個坑來,今天簡直是足不點地的飄走了!
顯慶帝單手撫額,他如今已經徹底麻木了,聽着一個個朝中重臣的許諾,葉傾的身價水漲船高,俨然已經是無冕之後。
甚至在他心裏,也不甘不願的承認,真是沒有比葉傾更好的太子妃人選了。
哎,不行,葉家已經出了個孝賢皇後,哪怕死了也壓了他一頭,又出了個葉貴妃,如今正得他的寵,再來一個太子妃——
顯慶帝渾身一哆嗦,趕忙把這個要死的念頭從腦子裏轟趕了去。
他一擡頭,看到周順一臉的欲言又止,皺眉問道:“怎麽?還有人要觐見不成?”
顯慶帝本是随便問問,話一出口,卻見周順如蒙大赦,面露喜色:“聖上英明,外面又來了十幾位大人候着——”
顯慶帝後背一軟,靠在了龍椅之上,有氣無力的道:“罷了罷了,叫他們一個一個來見就是。”
這次,他已經有了預感,這些朝中重臣,隻怕都是爲了葉大姑娘而來!
又是一輪疲勞轟炸,十幾位臣子的請求果然一緻,都是爲了家中子侄求娶葉大姑娘而來。
各自開出的籌碼也五花八門,總結起來卻簡單,力求讓葉大姑娘過門後,過的稱心如意,一如未嫁之時。
嫁人後和待字閨中時一個待遇,這簡直是天底下所有做人媳婦都夢寐以求的!
顯慶帝也不免有些眼紅,如果他那兩個小女兒長大,縱然公主,怕是也沒這待遇吧!
一連接見了三十幾位重臣,顯慶帝也有些吃不消,他癱軟在龍椅之上,食指頂住額頭,輕輕叩打,一個又一個重臣的臉從他腦海中劃過,顯慶帝下意識的查着數,……十八……二十五,二十六……三十五——
不對,他猛地坐直了身體,顯慶帝一下看向了身旁的周順,這等雜事,問周順最清楚:“周順,朕那天在朝堂之上,一共點了多少家青年才俊的名字?”
周順半垂着頭,毫不猶豫的應道:“啓禀聖上,一共是三十七家。”
“三十七,三十七——”顯慶帝喃喃的念了兩遍,差的是哪兩家?他下意識的看向了周順,周順一臉苦笑的攤了攤手。
顯慶帝心裏就像是生了兩隻癢癢蟲,不斷的打滾翻騰,撓的他心癢無比,不知道缺少的這兩家,真是寝食難安。
顯慶帝喝道:“掌燈!”
周順忙鋪好紙筆,顯慶帝拿起了禦筆,從趙将軍開始,把今天觐見的朝臣一個個的默寫了下來,陳大學士,何侍郎,長安侯,威武侯,李祭灑——
盞茶功夫,那一張宣紙上已經被諸多朝臣的名字占滿。
顯慶帝招呼一聲:“周公公,你來幫朕看看,少了哪兩位的名字——”
周順不敢耽擱,探頭過去,掃了兩眼,遲疑着道:“似乎是小段狀元和林小将軍兩位?”
顯慶帝一怔,低頭向着手裏的宣紙看去,從頭到尾看了兩遍,果然,隻少了段修文和林棟二人。
這兩個,一個是葉傾表兄,一個是退婚的前未婚夫,倒是都有情可原。
想到這裏,顯慶帝卻不禁駭然,這般說來,當時他在朝堂點名的數位青年才俊,豈非是不約而同的看中了葉大姑娘?!
當真是一網打盡,一個不漏!
顯慶帝的心情越發複雜起來,半晌,他指着那一摞青年才俊的畫像,吩咐道:“周順,和朕去趟朝鳳宮!”
周順不敢耽擱,忙應了聲,小心的捧起了這一堆畫像。
顯慶帝陰晴不定的看着他,突然冷哼一聲道:“到了貴妃娘娘那裏,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可知道?”
周順一驚,忙道:“老奴曉得,老奴去了朝鳳宮,就是那天生的啞巴,一字不說,一字不談。”
顯慶帝哼了一聲,對周順的回答尚算滿意。
主要他此時心中亦是矛盾至極,若是隻有趙将軍的提婚,又或者再加上陳大學士,何侍郎的求娶,他自然是第一時間奔到朝鳳宮,巴不得的告訴葉歡歌這等好消息。
現在涉及這麽多朝臣,顯慶帝卻猶豫了,這下面的臣子都要搶破頭了,明顯葉傾就是天下最好的兒媳婦了,不留給自家兒子自己都覺得虧得慌,可偏偏她又姓葉!
如此矛盾之下,顯慶帝也唯有暫且瞞下這個消息了。
在顯慶帝帶着周順擺駕朝陽宮的當口,葉傾卻一手抱着段蔓娘,一手喂她吃着糕餅,看着坐在一旁的段修文皺眉道:“也不知道怎地,這幾次去參加兩位世子舉行的聚會,總是怪怪的,隻要我看過去,他們就都不說話了,無趣的緊——”
段修文笑了笑,心道,這自然是因爲他們都對你心存仰慕的緣故,隻是他們怕是誰都想不到,我這表妹早對我一往情深了,不然這等緊要關頭,她怎還特特的來到學士府上!
他開口道:“若是無趣,不去也罷,表妹若是無聊,不妨常到府裏走走,母親常常念叨表妹呢。”
葉傾歎氣道:“我也想常來,可惜馬上就要入宮選秀了,這一去,少說幾個月——”
說着,她一手捏了捏段蔓娘胖嘟嘟的小臉,笑眯眯的道:“等回來,怕是抱不動這個小胖妞妞了!”
段蔓娘先是一怔,随即哇的一聲大哭出聲,一旁的段修元不聲不響的上前,從葉傾懷裏抱起了自家妹妹,控訴的看了一眼這位不着調的表姐。
葉傾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這小表妹極是好玩,一逗就哭,偏又不長記性,下次還喜歡粘着她。
段修文輕咳一聲,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道:“天色已晚,表妹不如用了晚飯再回吧。”
葉傾正要應下,段夫人的聲音卻橫插了進來:“傾傾,定國公府來人,催你趕緊回去。”
葉傾一怔:“什麽事?”
段夫人從小兒子懷裏接過哭的打起了咯的小女兒,又好氣又好笑的從她拽的死緊的肉嘟嘟的小爪子裏摳出半塊糕餅,這丫頭,一聽别人說自己胖就要哭鬧一番,卻又舍不得手裏的吃食!
段夫人一邊哄着小女兒,一邊随口應道:“說是國公府上來了什麽要緊的客人——”
葉傾站起身子,一時間也想不出是什麽樣的客人,會把在外做客的自己也叫回去,“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來看望舅媽。”
段蔓娘原本抽抽噎噎的哭着,聞得葉傾要走,立刻擡起頭,眼淚汪汪的看着她,胖乎乎的小手已經伸了出來:“姐姐,嗝,不要走,陪蔓娘,嗝嗝——”
段夫人哭笑不得,抱着段蔓娘往屋裏走去,對着旁邊的長子吩咐道:“我這裏騰不開手,你去替我送送你妹妹。”
葉傾忙說不用,段修文卻已經站了起來,一身青衫,一頭烏黑的長發隻簡單的在頭上挽了個髻,卻映的他俊秀挺拔,宛如青竹,他手往前一伸,含笑道:“表妹先請。”
葉傾微微一禮,率先行去,二人一前一後,一路行到了段府二門前,看着葉傾上了馬車,段修文在晚風中屹立許久,心中難免起了一絲惆怅,表妹這次選秀,定然會請葉貴妃和皇上提前打好招呼。
隻怕直接就會指給自己,哎,表妹千好萬好,就是對他用情太深。
段修文轉過身,雙手背在身後,莫名的,仿着父親平日裏走路的樣子,一步一挪,邁起了四方步。
這次選秀之後,他也是有婦之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