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姑娘自幼給他的印象就是被葉貴妃嬌慣壞了,小小年紀,走路都是下巴朝天的,不過他也可以理解,出身在這裏擺着,若是不養成這麽一副驕縱的性子,反倒不正常了。
然後就是聽到葉大姑娘去護國将軍府上大鬧,還被抽了一鞭子,當時他聽了,不過一笑了之,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葉傾身上,絲毫不令人意外。
接着林棟負荊請罪,他爲二人解開婚約,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葉傾再嫁過去,兩家那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葉歡歌求他爲葉傾再指上一門親事,顯慶帝答應下來,心裏也沒當回事,葉傾這樣的性子,也隻有下嫁了,嫁到身份地位比她低幾個檔次的人家,驕縱點,也無妨。
沒想到他和葉歡歌之問峰回路轉,那女人也不知道怎地轉了性子,那讓人又愛又恨的小模樣把他的心抓的死死的,再加上這位貴妃娘娘屢次三番掃了他面子,讓他一狠心,決定大幹一次,讓自己這位貴妃娘娘刮目相看,才有了欽點數十位青年才俊,任由葉傾挑選的舉動。
想到這裏,顯慶帝的思路一頓,不對,不是這樣。
他的思緒一下回到了數日前的遊園,來自草原的蘇赫王子目中無人,他明明心裏恨得要死還要陪着一副笑臉。
是葉傾,她單人匹馬,憑借一手精湛箭術力挽狂瀾,他當時評價的大梁之榮可是由衷而發,肺腑之言,一點都不摻假的!
顯慶帝心中一動,瞬間明白過來,或許他這次點名指婚是爲了讨葉歡歌的歡心,卻不僅僅隻爲了葉歡歌。
葉傾本身,就已經足夠優秀!
人都是好面子的,帝王尤其好面子,若葉傾依然如以往一般驕縱,目下無人,自身沒有半點可取之處,顯慶帝是萬萬不會做出綁架數十青年才俊的婚姻的舉動的。
顯慶帝手下這幫臣子,一個比一個奸猾,家中子女的婚事都不是随便定下的,像是陳大學士,他家中長子迎娶的是前大學士沈老大人的孫女,次子娶的是戶部尚書的長女,兒媳個個出自名門,又鞏固了他的關系網。
當然,從他的選擇來看,家裏幾個兒子娶的都是文臣之女,文臣武将,朝臣勳貴,本就是兩個圈子。
但現在,他朝中文臣之首,勳貴之首,卻齊齊的看中了葉大姑娘,這說明了什麽?說明葉大姑娘真是特别出色。
威武侯說那句萬裏挑一的時候,壓根不知道陳大學士,趙将軍也都向他提了親,有這幾家同時上門提親,葉傾何止是萬裏挑一,十萬裏挑一,百萬裏挑一,也是擔的起了。
甚至,堪爲國母!
想到這裏,顯慶帝的心思不禁異樣起來,他之所以側重點在給葉傾挑選夫婿,而不是給太子挑選太子妃,那是因爲若是選的太子妃不如意,以後再選就是了!
或者若是這次的千金貴女中沒有合适的,那就幹脆隻選太子側妃,太子妃暫時空着也無妨。
但是現在,眼見葉傾如此出色,顯慶帝的心思不由活動起來。
帝王大都有一個共同的心理,這天底下最好的,必須是他家的!
最好的茶園圈了,叫做貢茶,最好的果子圈了,叫做貢果,最好的米糧圈了,叫做貢米,最好的瓷窯圈了,叫做貢瓷!
凡是加上了一個貢字,那必然意味着這就是天下最好的。
太子妃,自然也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葉傾這麽優秀,不留給自己兒子怎麽行!
隻是,一想到定國公府,已經連續出了一位千古第一賢後,一位正得寵的貴妃娘娘,若是再出一位太子妃,那真是成了名副其實的後族了,隻怕尾大不掉。
顯慶帝猶豫間,面前的兩位朝中重臣卻不耐煩起來,威武侯率先發作,他上前一步,一拍禦桌,驚的顯慶帝一下從沉思中醒來,卻見這位威武侯爺一張滿是胡子的臉靠的極近,口水幾乎噴到了他臉上:“皇上,若是葉大姑娘做了臣的兒媳婦,臣保證,立刻把爵位交給臣的長子!”
旁邊的長安侯急了,第一次後悔和這個沒腦子的混球鬥了這麽多年,這就是一個披着人皮的大猩猩,光長了張人臉壓根就忘了長腦子了!
他還春秋鼎盛,爵位從老爹手裏接過來也才十幾年,屁股都還沒做熱,怎麽能傳給長子!
隻是他和威武侯争鬥多年,此時無論如何也不會弱上一頭,長安侯上前一步,咬牙切齒的擔保道:“若是葉大姑娘做了臣的兒媳,臣也願意把爵位交給長子。”
這句話一說出來,長安侯的心都在泣血,他真是被豬一樣的對手給拖累死了!
顯慶帝眉毛揚起,幾乎難掩喜色:“當真?”
威武侯重重點頭:“當真!”
長安侯不情不願的點頭道:“嗯。”
顯慶帝呼出一口長氣,喜色潮水一般退去,惆怅的道:“可惜,定國公府隻有一個嫡長女——”
要是有兩個葉傾多好,肉包子一邊一個,把這兩個老家夥同時幹掉,以後朝堂之上可就清淨多了。
顯慶帝揮了揮手:“兩位愛卿暫且退下,容我再想一想。”
待兩位朝中重臣又一起擠出了門,顯慶帝獨坐一旁,一忽是想着幹脆把葉傾直接指爲太子妃算了,一忽又想,葉傾若是有兩個該多好,長安侯一個,威武候一個,把這兩個讨厭的家夥一起打發掉!
一忽又覺得,若他是葉傾親父,把葉傾嫁給陳大學士幼子才是上上之選——陳豐儀一表人才,陳大學士位高權重,又是小兒子,不像是長子,嫁過去還要操心一府雜事。
一忽又忖到,把葉傾嫁給何大人的侄子才是最好的選擇,有才有擔當,家世又比葉傾低上許多,如此嫁過去才是真正的稱心如意。
忽而又覺得,那趙子奇也不錯,文人身體赢弱,看趙子奇的身材,也比其他人好上許多,若他是懷春少女,定然會選擇趙子奇。
話說回來,這幫重臣還真舍得,趙将軍以救駕之功相抵,陳大學士和何大人以狀元爲聘,長安侯威武侯幹脆的開出了侯爺夫人的承諾,十六歲的侯爺夫人,啧啧,還真是年輕啊。
這幫老家夥,倒是一個比一個有誠意。
顯慶帝一人獨坐,不時長籲短歎一番,隻覺心情之複雜,從登基以後,還是首次。
一小黃門在門口探了探頭,周順看到,眉頭皺起,這都第幾次了,不是早說了麽,叫那些大人們先候着,皇上暫時不見客!
見那小黃門又一次探頭出來,一臉苦相,周順磨了磨牙,到底還是蹑手蹑腳的走了出去,小黃門低聲道:“周公公,兵部鄭侍郎求見。”
周順的眉頭一皺,兵部把持軍中将官動遷,因還要顧及糧草,後勤,軍饷發放等諸多雜事,素來由文人當差,行事不免拖沓,惹得軍中将領不滿,雙方矛盾由來已久。
直到這位鄭大人走馬上任,雖是文臣,卻敢于往軍中大将臉上潑茶水,隻要這位站住了理,甭管是一品大員還是公侯王爵,照樣噴他一臉吐沫。
這位鄭大人甚至連皇上的面子都不大給,上次在朝堂之上,鄭大人袖子一卷,一個人愣是罵的滿朝文武沒有一個敢吭聲的。
因此這位鄭大人又得了個雅号,武秀才,一張利嘴,打遍天下無敵手,背地裏,皇上身邊的這些内侍,卻都喚他一聲鄭閻王。
這一位也來了,卻是不好辦了。
周順都可以想象的到,這位個子不高的鄭大人上蹿下跳,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鼻梁叫罵的場景:“你個奴才,那裏來的這麽大的膽子,耽誤朝事,若是此時本官送的是加急三百裏的緊急軍情,我大梁的大好河山,還不毀在了你手裏!”
周順抹了把額頭冷汗,不行,這黑鍋太沉,還是叫皇上自己兜着吧。
他一甩手中拂塵,悄無聲息的走回了禦書房裏,刻意加重了腳步,見顯慶帝還沒有察覺他的到來,不由又重重的咳了兩聲。
顯慶帝驚醒過來,擡起頭,不爽的問道:“周公公,什麽事兒?”
周順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外面已經有十幾位大人等待傳召了,有國子監祭酒李大人,太常寺卿王大人——”
他一口氣說了十幾位朝中重臣的名諱,最後苦着一張臉道:“——還有兵部侍郎鄭大人。”
“哦?”顯慶帝眉毛一揚,聽到最後這位的名頭,一下就明白過來了,周順爲什麽攔不住了。
“國子監祭酒李尚,太常寺卿王博——”顯慶帝喃喃的複述着,怎麽這幾位大人名字聽着這麽耳熟,他一下反應過來,這些,不都是被他指婚的青年才俊們的長輩麽!
他們都是爲了葉傾而來?
顯慶帝馬上否認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自嘲的一笑,怎麽可能!就算葉傾幹好萬好,也絕對不可能同時博了半朝重臣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