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昱一愣,下意識的向着兩邊看去,因他們父子二人對話,所有臣子俱都閉上了嘴,此時朝堂之上寂靜無聲,縱然顯慶帝壓低了聲音,他的問話依然被左近的幾名重臣昕到,無論是陳大學士還是兩位侯爺,臉上的表情登時都頗爲精彩。
高昱心中恨得牙癢癢,若有可能,他定然一巴掌就扇飛顯慶帝,他第一次後悔,當初把兄長關起來的時候,沒一并把這小崽子給宰了。
此時礙于身份,他卻不得不壓住了火氣,咬牙切齒的應道:“不是。”
顯慶帝點點頭,正要允諾下來,忽然又頓住,琢磨着問道:“那是不是喪夫的寡婦?”
真壓不住火氣了,高昱已經聽到身邊幾名重臣接連發出的噗噗聲了。
“父皇!”,高昱暴喝一聲,一臉不滿的瞪着顯慶帝。
顯慶帝看他這副模樣,那裏還不明白,他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道:“不是寡婦就好,不是寡婦就好——”
高昱一臉悲憤,還重複,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靠,後邊的那群三四品的都湊過來了!熱鬧有這麽好看麽!
顯慶帝和顔悅色的拍了拍高昱的肩膀,一口應了下來:“好,好,到時候父皇親自爲你主婚!”
高昱的臉色這才好了許多,低下頭去,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抱拳道:“兒臣恭送父皇。”
看着顯慶帝走遠,高昱眼睛眯起,瞄了眼左右,衆多臣工立刻若無其事的轟然散開,“侯爺今天晚上吃點什麽?”“陳大人下了朝可有時間?”
高昱輕哼一聲,一甩袍袖,向外走去,到富門外,上了馬車,吩咐道:“去曲水湖。”
大梁境内大小河流不計其數,最有名的卻當屬貫穿全境的白水河,因白日陽光照射,河水波光粼粼如一條白練而得名。
大梁的幾座重鎮都坐落在白水河邊,因城中人口衆多,唯有白水河這樣的大河才能保證城中日常取水供應。
白水河的下遊則是流入苗裔居住的十萬大山中,最後奔湧入海,也因此,苗裔才默認大梁爲名義上的統治者。
昔日梁平帝窮奢極欲,覺得白水河奔騰不息卻不利于遊玩,在梁京附近築造了一座數百丈長的巨堤,于梁京旁生生的造了個湖出來。
又覺得一片水域一覽無餘有失趣味,另引了幾條河道出來,水路蜿蜒曲折,湖水中沙灘島嶼衆多,又名曲水湖。
梁京中的貴族子弟平日除了郊外狩獵外,最愛去的地方就是這曲水湖了。
湖上也漸漸發展出了多種用途不同的樓船。
有專門唱曲演劇的戲船,一兩銀子可以從早看到晚的,也有供客人吃茶的茶船,整個梁京最好的說書先生盡皆彙聚于此,更有那倚紅偎翠的花船,豔名遠播的花首就有十幾位。
此時此刻,在曲水湖上,一艘大型雙層樓船正在湖面緩慢劃動着,陣陣哄鬧聲從二樓穿出,顯得熱鬧非常。
一個青衣少年聽着樓上的熱鬧,不禁又加快了腳步,一步兩個台階,快速向上竄去,在他身後則是一個有些腼腆的少年,手裏捧着個酒壇子,見他跑了起來,不由也着急的加快了腳步,隻是後面的少年縱有一身力氣,卻礙于懷裏的酒壇,不敢跑的太快,隻能眼巴巴的看着青衣少年先他一步上了樓。
青衣少年剛在樓梯口探出個頭,樓上的衆人便注意到了他的到來,立刻紛紛開口,熱情的招呼起來:
“哈哈,葉兄可來了!”
“葉兄今日怎地來的這麽遲?”
“就等你了,葉兄!”
青衣少年擡起頭來,容貌隻是清秀,顧盼神飛間卻神采奕奕,一雙眼光彩十足,令人難以挪開視線,正是女扮男裝的葉傾。
她拱起手,一一笑着作答:“徐兄今日來的早啊!”“陳兄好!”“付少好久不見啊!”
一圈下來,個個不落,最後她擡起頭,看着端坐上首的兩位,笑意吟吟的招呼道:“兩位世子好啊!”
長安侯世子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把面前的兩個酒盅全部斟滿,魏武侯世子闆着臉,僵硬的點了點頭,身體卻往旁邊坐了坐,右手邊立刻空出了一塊位置。
衆人一下安靜下來,饒有興緻的看着兩位世子間的擂台。
長安侯世子已經悠閑的倒完了兩杯酒,他自然的舉起了其中一杯,朝着葉傾晃了晃,微笑道:“葉兄來遲,當罰一杯!”
魏武侯世子身後衆人立刻低聲交談起來:“完了完了,又叫長安侯世子搶先了!”“噓,沒看到世子臉色都黑了麽!”
葉傾輕輕一笑,接過了長安侯世子手裏的酒盅,一飲而盡。
這時,後面的葉安卓才爬上了樓梯,他一露面,刷刷刷,所有人的視線立刻集中到了他身上,确切的說,是他手裏的酒壇上。
無論是長安侯世子一方,還是魏武侯世子一方,衆人紛紛開了口,熱情的探問起來:“葉兄,這一次又是何等佳釀?”“上次葉兄帶來的百果陳釀可是回味無窮啊!”
葉傾眉毛揚起,哈哈笑道:“諸位嘗過便知。”
她一把拉過手足無措的葉安卓,“來來,這是我家小弟,還望衆位兄台多多照顧啊!”
一幫青年才俊紛紛笑道:“原來是葉小兄弟,果然生的一表人才!”“來來,葉小兄弟,先給我倒上!”
葉安卓嘴唇緊抿,感激的看了葉傾一眼,他雖然貴爲定國公世子,身份卻着實尴尬,加上爲人木讷,平日裏就算參加聚會,旁人頂多打過一聲招呼便罷,何嘗受到過如此熱情的招呼!
葉傾引領着葉安卓,爲他介紹道:“這位是陳大學士的小兒子,别看年紀隻比你大三歲,已經是舉人出身了,隻待明年下場,我大梁怕是又要多出一位少年狀元!”
葉安卓手腳麻利的給他倒了酒,嗫嗫的道:“陳,陳兄請。”
陳豐儀淺淺一笑,“借了葉兄吉言,我就幹了這杯。”
陳豐儀神态自若的喝完了手裏這杯,俊秀白皙的臉頰微紅,舉着空杯看着葉安卓,笑而不語,他身邊的幾位青年立刻叫了起來:“姓陳的你又耍詐!”
“過分!哥哥們都還沒喝呢,你就騙了第二杯!”
“葉小兄弟,休要搭理這厮!”
葉安卓下意識的看向了葉傾,葉傾呵呵笑了起來,點了點頭,葉安卓手腕傾斜,給陳豐儀再次斟滿酒杯。
陳豐儀笑道:“我和葉小兄弟一見如故,當幹了此杯!”他身周衆青年們又是一陣起哄:“這臭小子還想騙第三杯啊!”“何方狂徒,竟然敢假冒相國之子,速速打殺出去!”
一片哄笑聲中,陳豐儀再次一飲而盡,眼波流轉,二話不說的又一次把空杯遞到了葉安卓面前。
葉安卓這次卻沒有看葉傾,他抱緊了酒壇,皺緊眉頭道:“你再喝,别人就不夠了!”
衆人先是一怔,随即爆發出了陣陣大笑聲,一個高個青年越過一臉讪讪的陳豐儀,熱情的攬住葉安卓的肩膀,哈哈笑道:“好!好!葉小兄弟,做的太好了!對待姓陳的狐狸,就當如此!痛快!當浮一大白!”
葉傾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衆人包圍下越發拘謹的葉安卓,她這個弟弟,爲人木讷了些,人品卻很好,和他接觸過的人,都不會排斥多一個這樣的朋友。
葉傾待衆人笑鬧一會後,再次開口道:“安卓,你旁邊的這位,是趙将軍的長子,從昆侖學藝歸來,一入軍營,就是校尉!”
葉安卓立刻瞪圓了眼睛,很是驚奇的打量了一番身旁的高個青年,見他五官雖不突出,雙眼卻炯炯有神,立刻信了葉傾的話,也不說話,一雙眼在面前的矮榻上一掃,徑直拿起了酒壺,把裏面的酒水倒出,捧起手裏的酒壇就往裏面灌。
衆人先是一愣,接着轟然大笑。
陳豐儀攤開雙手,一臉無奈的道:“子奇兄,還是你厲害!”
趙子奇哈哈大笑,右手重重的拍了拍葉安卓的肩膀:“好,好,葉小兄弟是個漢子,我認你這個朋友了!”
“這位是戶部何侍郎的侄子,年紀輕輕,飽讀詩書——”
葉傾引領着葉安卓,一個個的爲他引薦,葉安卓也漸漸放開,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一雙眼睛卻越來越亮。
最後到了兩位世子前,衆人再次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一個個嘴角含笑,看葉傾先爲哪一位斟上。
葉傾眉毛揚起,一手拿過一個空杯,一共三個空杯,放到了葉安卓的面前,待他斟滿,笑道:“小弟,你且敬兩位世子一杯。”
見到眼前一幕,衆人齊齊的發出了一聲歎息。
轉了一圈,所有人的酒杯都已經滿上,葉傾舉起酒杯,笑道:“我敬衆位一杯,還請諸位點評今日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