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憤憤然的想着,捏起一個葡萄便剝了起來,不過伺候太子總比伺候死不要臉的強,這麽一想,她又稍稍好過了些。
隻是她何曾伺候過人,這一顆葡萄剝的汁水四濺,最後坑坑窪窪不成個球樣。
葉傾不懷好意的把剝好的葡萄送到了太子面前,高昊隻看了一眼,厭惡的别過頭去,“賞給你了。”
葉傾:“……!”
葉傾瞪着手裏的葡萄看了片刻,毅然垂下手,悄無聲息的丢到了地上,高昊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眼皮不擡的道:“繼續,你上次摔壞了一百八十九顆葡萄,還有一百八十八顆。”
葉傾:“……!!”
葉傾低着頭,認命的剝着葡萄,上首顯慶帝已經開口笑道:“諸位愛卿,今日盛典,誰先一展身手?”
段修文灑脫的站起,手中折扇輕輕搖了兩下,輕笑道:“微臣先獻個醜了。”
周遭的宮女們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來,彼此興奮的交頭接耳:“小段狀元要大展身手了!”
“這次是作詩還是作畫?!”
“天,我竟然要親眼看到小段狀元作詩了,我要暈過去了!”
衆多青年才俊們也紛紛調笑起來:“修文兄不是一向韬光養晦麽,今天怎地如此積極?”
“莫非胸中已有千古名句,故而迫不及待的想要博個頭彩?”
顯慶帝微微颔首,“段狀元才高八鬥,由你開頭自然再好不過,隻不知道,段狀元今日是作詩還是作畫?”
段修文環視一圈左右,微笑道:“微臣不才,今日就鬥膽畫一副秋景圖。”
衆人本就坐成了半環形,中間擺放了一套桌椅,上面鋪好了筆墨,誰若是有心展示,就上前去。
段修文邁開步子,一步步的踱到了方桌前,氣定神閑的拿起筆,沾滿了墨汁,衆人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看去,緊緊的盯着他的筆尖,不約而同的猜測,這一次,小段狀元又會有什麽驚世之作!
段修文身體前傾,眼見筆尖和紙張就要親密接觸,他刷的一下站直身體,在衆人的注視中,對着太子高昊身邊的葉傾揮了揮手,笑眯眯的道:“這位姑娘,勞煩你過來一下。”
刷的一下,衆人齊齊回頭看去,看清楚葉傾的臉面,一個念頭同時浮了上來——又是她!
不少人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葉傾,這宮女五官清秀,卻也稱不上如何的傾國傾城,也不知道怎地就投了貴人的青眼,先是二殿下傳喚,接着是太子挽留,現在連小段狀元也橫插了一腳。
葉傾食指勾起,指向了自己的鼻子,一臉疑惑,段修文臉上帶笑,肯定的點了點頭。
葉傾雙手都是葡萄汁,她擎着雙手,一步步的向着段修文走去,到了近前,方反應過來急道:“我先去洗個手。”
段修文右臂伸出,擋在了她面前,笑道:“正要借姑娘雙手一用!”
葉傾眨了眨眼,段修文擠了下右眼,低聲道:“你還真要剝一百多顆葡萄啊!”
葉傾眼睛一亮,好表哥!
段修文輕咳兩聲,環視左右,朗聲道:“請姑娘在這紙張上按下指印。”
葉傾一怔,扭頭看向了段修文,後者對她展顔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葉傾不再懷疑,雙手五指張開,朝着雪白的宣紙狠狠的按了下去。
眨眼間,宣紙上就出現了參差不齊的十個指印,且呈現葡萄汁液特有的深紫色。
段修文大笑出聲,手裏毛筆飛舞,快速落筆,幾片葉子出現在了葉傾的手印上方,接着是一條蜿蜒向上,枝桠纖細的藤蔓,轉眼間,葉傾的十個指印,變成了兩串殘缺的葡萄。
衆人盡皆看呆了去,屏息靜氣,待段修文這兩串葡萄畫完,不由齊齊的叫了聲:“好!”
宮女們更是熱議出聲:“早聽說小段狀元詩畫雙絕,沒想到竟然還可以如此作畫!”
“好希望剛才按下手印的是我,那葡萄畫的,簡直絕了!”
更有人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天啊,真,真——”
長安侯世子今日一身青袍,身姿挺拔,他手裏的扇子在掌心敲了兩下,遺憾的道:“可惜了,這畫的創意雖然令人拍案叫絕,畫面卻過于單調,不然我願意用千兩紋銀買下。”
他話一出口,衆人紛紛點頭應和,确實,畫面上隻有兩串葡萄,且這葡萄還是殘缺的,着實單調了些。
段修文擡起頭,對着長安侯世子微微一笑,拿起筆,這次換了個顔色,紅霞勝火。
不若方才那般一氣呵成,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一筆一劃,勾勒的極爲仔細,衆人隻依稀看出是個火紅色的物件,卻不知道是什麽,不由一陣亂猜:“是蘋果?還是桃子?”
“我看是一個竹筐,散倒在地,卻也說的過去。”
“非也非也,應是個紅裙少女,立于葡萄架下——”
最後這人話一出口,登時赢得了衆人的贊同,葡萄架下俏生生的立着一妙齡少女,眺目遠望,真是令人遐想連篇。
隻有葉傾,想到自己這位表哥過往的惡趣味,覺得這副秋景圖斷斷不會如此簡單。
在衆人的殷殷期盼中,那抹火紅逐漸成形,段修文越畫越快,甚至左手也加入進來,左右手各持一筆,雙手齊開,看的人眼花缭亂,最後時刻,他把雙手毛筆齊齊抛掉,隻拿起了一支墨筆,畫龍點睛一樣,輕輕點了兩下。
“是狐狸!”
“狐狸!!”
“原來是狐狸!”
立時就有人驚呼出聲,衆人一時失神的看着面前的畫作,畫上蜿蜒向上的藤蔓上,結了兩串葡萄,一隻尖嘴的紅色小狐狸,雙足立起,使勁的揚起脖子,去夠着上面的那一串葡萄,它的尖嘴剛好就伸到了葡萄的殘缺處!
那紅色的小狐狸被段修文畫的活靈活現,身上的毛發毫纖畢現,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後蕩漾,似要一躍而出。
長安侯世子一下站起,驚喜交加的叫道:“千兩黃金,我出千兩黃金買修文兄的這一副畫!”
魏武侯世子素來和長安侯世子不對付,聞言嗤笑一聲,手裏的杯子重重一落,毫不客氣的嘲笑道:“千兩黃金就想買下這樣一副墨寶?我願意用家中新得的千裏名駒踏雪無痕來換!”
周遭的青年才俊中大部分出身豪貴,聽到兩個世子較勁的話後,一個個不甘示弱的紛紛喊價:
“我用一塊和氏美玉,上面有天然紋路仿如山水,妙不可言!”
“我願意用兩名絕色佳人來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絕對是紅袖添香的上佳人選!”
“我家中有百年古硯一方,修文兄絕對喜歡!”
“千裏駒,美玉,絕色佳人——”那上首的蘇赫王子藍色的眼珠轉了轉,感慨道:“中原果然豪富。”
顯慶帝面帶微笑,歎氣道:“衆位愛卿出手如此大方,倒是讓朕不好開口了。”
場上頓時一靜。
宮女們彼此之問雙手交握,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個個興奮的臉色潮紅,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幕。
真是太激動人心了,小段狀元果然沒有讓她們失望,千裏駒,絕世美玉,絕代佳人,百年古硯!
天,好想自己就是那絕世佳人,把那副畫給換下來!
顯慶帝大笑出聲:“好好,段愛卿!朕頗爲喜歡這幅畫,你有什麽想要的,盡管開口!”
顯慶帝這話一出口,衆人盡皆無語,同時又熱烈的盯住了段修文,帝王親口許諾,萬金難買,想想皇宮裏的諸多珍寶,再想想,小段狀元似乎在翰林院裏耶呆了一年了,若是借此機會成爲聖上身邊行走,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衆目睽睽之下,段修文擡起頭,雙眼明亮,輕笑道:“聖上的那副上京秋色圖,微臣也肖想很久了。”
衆人不由齊齊的輕噓一聲,卻又覺得這般風輕雲淡方符合小段狀元的爲人,如此谪仙般的人物,自然不會拘于眼前名利。
顯慶帝亦是面露喜色,視線已然落到了那副小狐狸吃葡萄的圖上,俨然當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惜——”,段修文突然話鋒一轉。
顯慶帝被喜悅沖昏了頭腦,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隻是下意識的向着段修文看去。
段修文彎下腰,深施一禮,開口笑道:“可惜這副畫已經非小臣所有,小臣實在是做不了主。“
頓了下,他指着葉傾,輕笑道:“這位姑娘方才已經在畫上按下了手印,這畫,自然是她的私有之物了!”
話一出口,衆人皆驚。
宮女們是滿臉豔羨的看着葉傾,這女子真真好運,竟然如此得了小段狀元的青眼,借她的手作畫不說,還幹脆的把畫送給她了!
衆多才俊們則是心驚膽戰的看向了顯慶帝,作爲帝王,被如此當衆駁了面子,隻怕是會惱羞成怒。
自古有雲,帝王一怒,伏屍千裏!
若說顯慶帝方才被捧上了雲端,那現在就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這該有多生氣啊!
誰也不想當那被殃及的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