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湖光潋滟,湖水上蓮花盛開,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邊際,這就是他的府邸。
身後的兩個丫鬟之一悄悄的擡起眼,看了眼前方俊拔挺直的身影,又悄悄的把視線挪向了腳尖。
現在的二殿下看着比以前和氣了,行爲卻越發不可捉摸,也不知道怎地,前段時間突然把好好的府邸整修一新,好多東西都拆掉了,比如眼前這湖泊,原本上面有回廊,湖心有小島,有假山亭子,都被這位給拆了。
這府邸統共也用了沒幾年,聽說還是前朝三皇子用過的府邸,本來就修建的美輪美奂了,被當今聖上賜給二殿下的時候,二殿下已經大肆整修了一番,這才幾年,又大動了土木。
高昱看着面前的湖水,輕笑一聲,他是何許人,自然不屑于用旁人用過的鋪蓋。
再說了,這府邸裝修的是精美,卻不夠大氣,帝王之心,當容萬物,當納四海。
走神間,一個輕輕的腳步聲在他身側停下,一名生的十分俊秀的内侍恭敬的行了個禮,低聲道:“殿下,南喬和式微已經到了姑娘身邊,并且被姑娘改了名字。”
高昱立時來了興趣:“哦,她給改了什麽名字?”
“阿蘋,阿桃。”那内侍輕聲應道。
高昱低聲念了幾遍,“阿蘋,阿桃——”,回想起一絲那兩個宮女的樣子,不由啞然失笑,這人,真是憊怠的很,連起了個名字都這麽不用心,口上卻笑意吟吟的道:“好名字,以後她們就叫阿蘋,阿桃了。”
他頓了下,心情甚好的看着面前的内侍,吩咐道:“叫人備車,我要入宮一趟!”
成年皇子,慣例是要開府在外居住的,隻有太子例外。
……
葉傾在床上胡思亂想,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到底還是早上起的太早,又被死不要臉的一驚一吓,勞神太過,睡的竟是十分的好。
等她醒來,甚至一時間分不清楚自己此時在哪裏,有一刹那,還以爲是當初的坤甯宮。
旁邊的阿蘋看着她恍惚的臉色,小心的喚道:“姑娘?娘娘在等您了!”
葉傾回過神來,任由她給自己梳妝打扮一番,又換了身衣服,這次是淺綠石榴裙,行走前頗爲婀娜多姿。
熟門熟路的到了正殿之中,葉傾執禮甚恭,葉貴妃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她甚至走下軟榻,親手扶起了葉傾,亦嗔亦喜的訓道:“你這孩子,早說了不要多禮了。”
宮人早已經準備好了飯菜,葉貴妃執着葉傾的手入了席,看着宮人擺上諸多碗碟,卻不忙吃,隻探身向着門口張望,似在期盼什麽。
葉貴妃不動筷子,葉傾也不好獨自一人先吃,幸好早上吃了許多點心,倒也不十分餓。
她趁機掃了下桌子上的飯菜,微微一怔,葉貴妃和她都是自幼錦衣玉食的長大的,她們這等富貴出身,吃東西一般都偏向清淡,很少會過于油膩。
熬煮的湯水什麽雖然用的是老湯,卻也是撇了油的,炒菜更是先用水焯一遍,再放少許水,大火快炒,什麽東坡肉,醬豬蹄之類,都是鮮少吃的。
也就她偶爾嘴饞,會托下人從外面買來。
可觸目所及,除了少許的兩三樣菜外,滿桌子的雞鴨魚肉,全部是濃油重赤,一看就重油重鹽,更像是一些暴發戶們吃的玩意。
又候了盞茶功夫,葉傾實在忍不住了,出口問道:“姑姑,還在等待何人?”
葉貴妃回過神來,柔柔一笑,神情裏卻帶了一絲落寞,輕歎一聲,“大概不會來了,我們吃吧!”
她剛端起飯碗,便聽到一個小宮女歡喜的聲音傳來:“娘娘!娘娘!皇上過來了!”
葉傾一愣,顯慶帝過來了?
葉貴妃一下站了起來,臉上瞬間綻放了燦爛無比的笑容,有些暗淡的臉色也瞬間明亮起來,滿懷期待的向外走去:“皇上來了——”
葉傾也不得不跟着她站了起來,一起迎到了門口,禦駕還沒到,一幹宮女太監卻都跪在了地上,隻有葉歡歌和她還站着。
葉傾扶着葉貴妃,頗有些哭笑不得。
說起來,顯慶帝還是她一手扶植的,當初顯慶帝的親爹,和梁平帝争奪皇位失敗,被圈禁起來,這孩子随後出生,本應無法讀書,是她派了教書先生進去。
從小教導他四書五經,待他長大後,在梁平帝的皇子們死傷殆盡之際,力排衆議,把他推上了帝王寶座。
所以顯慶帝對她才會那般恭敬,絲毫不亞于自己的親娘。
這麽多年不見,也不知道顯慶帝如今是什麽模樣,不過看他大中午的特意來跟葉貴妃一起用膳,想來對葉貴妃還是相當不錯的。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帝王禦駕終于出現在了視野之中,葉傾眉頭微微皺起,遠遠看去,這十六人擡的禦駕穩是夠穩了,速度卻是極慢。
等的葉傾的腳都有些酸了,禦駕終于到了朝鳳宮前,葉傾立刻和葉貴妃一起下拜:“臣女叩見皇上。”“臣妾叩見皇上。”
顯慶帝的聲音頗爲溫和,伸手把葉貴妃扶了起來:“愛妃快起。”
又調頭看向了一旁的葉傾:“傾傾何用見外,往日都是喊朕姑丈的。”
葉貴妃在一旁笑道:“這孩子這次來可是懂事多了呢,對我還執禮甚恭,姑娘大了,不像是小時候那般随便了。”
顯慶帝富有磁性的笑聲響了起來:“還是喊朕姑丈吧,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猛地改口,還不習慣。”
葉傾心裏大是欣慰,看來雖然她去了,但是顯慶帝對葉家是一如既往的寬厚,不由擡起頭,看向了面前的帝王。
不得不說,高家的血脈比葉家好多了,葉家的女子都有些過于端莊,卻不夠美麗,高家的男人個個都生的十分英俊,梁平帝如此,太子如此,二皇子如此,顯慶帝亦是如此。
顯慶帝唇上留了短須,一雙眼湛亮有光,鼻梁高挺,實在是個男的的美男子。
葉傾看了他一眼後,便即刻垂下眼簾,從善如流的喚了一聲:“姑丈。”
顯慶帝痛快的應了聲,牽着葉貴妃的手,一起進了正殿之中。
顯慶帝率先入座,葉傾剛要随之入座,袖子卻被人猛地拽了一下,她一下擡起頭,發現葉貴妃正站在了顯慶帝身邊,手裏一雙筷子,一副布菜的模樣,不由立刻刹住了腳步。
葉貴妃一手持筷,一手攏着寬大的袖口,看着顯慶帝的眼神,爲他夾菜,動作間頗爲熟練,顯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葉傾完全愣住了,有些搞不清楚這是什麽狀況。
這是小家宴,又不是什麽大宴,何至于葉歡歌還要親自布菜,而且就算布菜,也随意的布下一兩樣意思到了也就罷了,看她這架勢,卻是要一心伺候顯慶帝用完。
以前淑妃就喜歡親自下廚,籠絡梁平帝,雖然也在一旁小意伺候,卻也會陪着吃一些,喝一些酒水,如此有來有往,才叫意趣,這顯慶帝自己吃着算是什麽事呢。
似看出葉傾的疑惑,一旁的白露不由開口解說道:“當初孝賢皇後也是這般伺候先帝用餐的。“
顯慶帝放下手裏的湯碗,點頭贊道:“是啊,你們葉家的家教是極好的,傾傾以後嫁了人,也要向你姑姑學習,伺候好夫婿。”
葉貴妃擡起頭,一張臉上滿是驕傲的看着葉傾,笑道:“傾傾的教養是極好的,自然無需擔心。”
葉傾完全懵了。
她伺候死不要臉的吃飯?
白露在睜眼說瞎話麽!
當年,她身爲六宮之主,統領後宮,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是她一手抓,不爲自己謀點福利,真是說不過去。
她最着緊抓的,就是禦膳房,每日裏送到坤甯宮的菜色,一準是最新鮮的食材,由水平最高的師傅烹饪出來的。
她好吃,且挑嘴,菜燒的老了就不吃,放的鹽多一點也不肯吃,所以坤甯宮的夥食,是整個皇宮最好的,連皇上那裏都比不上。
結果有一次梁平帝過來找她,剛巧碰到她在用膳,就坐下吃了兩口,然後這厮就上瘾了,第二天,第三天,連着來了三天。
葉傾不舒服了,她每天吩咐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菜色,求精不求多,份量也就比一個人吃飽多上一些。
梁平帝每日來蹭飯,哪裏夠吃。
第四天開始,葉傾改成了提前用膳,梁平帝過來,剛好趕上她吃罷了飯用茶水,葉傾笑眯眯的道:“今天餓的早,吃過了,皇上還沒吃吧,我這裏已經熄火了,皇上還是會乾坤殿用膳吧。”
然後梁平帝學的精乖了,不再每天都來,而是隔上三五天來一次,每次撞到葉傾在用膳,就大咧咧的坐下來,毫不客氣的拿起筷子就吃。
葉傾被他搞得煩了,終于有一次,梁平帝坐下來後,發現既沒筷子也沒調羹,驚奇的問道:“皇後,筷子呢?”
葉傾夾了塊青筍,慢條斯理的吃着,吃完才揚了揚手裏的筷子,悠悠道:“喏,用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