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尋摸着,還是先找葉傾通一下氣,反正葉傾一定會反對,到時候老太太這裏就好說話了。
出了松鶴院,葉傾和兩個堂妹分路而行,心頭大石盡去,神清氣爽,走路也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一路賞着四季園的風光回去。
到底天熱,眼見芙蓉居就在不遠處,葉傾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水汽氤氲,撲面而來,帶來了絲絲涼爽之氣。
眼見就要踏上芙蓉居前的長廊,葉傾隻覺背後砰的一下,似被某物擊中,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又滑又膩。
葉傾皺起眉頭,低頭看去,腳邊那物雖然已經皮開肉綻,卻依然辨認的出,分明是個肉包!
裏面切得細細的香菇丁和肉丁混雜在一起,還在冒着熱氣。
珍珠翡翠各自上前一步,已經擋在了葉傾面前,翡翠又急又氣的擡頭看去,惱道:“五少爺,你又胡來!我要去告訴二太太!”
不遠處的樹杈上正坐着一個穿着寶藍錦衣的小兒,約莫七八歲的樣子,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亂轉,看上去頗爲機靈,聽到翡翠的威脅,非但不怕,反而得意洋洋的叫了起來:“葉老大,長的醜,脾氣壞,抽花臉,被退婚,老姑婆,嫁不掉,哈哈哈哈哈。”
葉傾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兩世爲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熊孩子,想她貴爲皇後,當年梁平帝的九個皇子,哪一個不是傲氣十足,到了她面前,還不是要乖乖的行禮,恭恭敬敬的喚上一句母後。
照葉傾的脾氣,這熊孩子就得抓下來,狠狠的揍上一頓,給他長長教訓才對!
沒等她動手,就見那枝桠上的熊孩子一個栽倒,從樹上摔了下來,似乎有人在樹的另一邊生生的把他拽了下去。
緊接着,熊孩子的怒罵聲從樹後清晰的傳來,“葉安卓,你給小爺住手,小爺揍不死你個吃裏扒外的!”
“葉安卓,你真以爲自己是大伯家的了!沒看到大伯都要有自己的兒子了!到時候你就是沒人要的了!”
葉傾恍然,那按着熊孩子猛揍的,怕就是被過繼到葉盛廣名下的葉家長孫,也是葉盛懷的長子,葉安卓。
隻不過葉安卓按住葉安豐猛揍,卻一句話都不說,隔着一堵牆,隻聽到拳拳到肉的撲撲聲,帶着一股說不出的狠勁,葉傾聽得心裏一陣發緊。
撲,撲,撲——
葉安豐到底不是鐵打的,終于扛不住了,鬼哭狼嚎的求起饒來:“哥,我喊你哥,别打了,求你了!疼死我了,嗚嗚嗚嗚——”
撲撲撲——
“哥,我錯了,我再不敢了,我再也不罵姓葉的了!”
撲撲撲撲撲撲——
“嗷~二哥,我這次真的真的錯了,我再也不罵葉傾,啊不,大姐了!”
周遭瞬間一靜,葉傾:“……”
敢情葉安卓完全在用拳頭和弟弟交流,葉安豐居然還能聽得懂。
拳頭聲終于停了下來,打樹後面轉進來一個少年,身材挺拔,穿着件竹葉青的書生長袍,可惜的是容貌平平,加上又面無表情,平白給人一種木讷之感。
他手裏提溜着的小兒,正是方才坐在牆頭的葉安豐,此刻人雖然老實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卻還不老實的亂轉,似乎時刻在打着什麽鬼主意一般。
令葉傾啧啧稱奇的,是葉安卓打了葉安豐那麽久,把這個熊孩子生生打老實了,葉安豐臉上居然一點傷都沒有!
不用葉安卓催促,葉安豐主動的開口,笑嘻嘻的賠禮作揖:“方才都是小弟出言無狀,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小的吧!”
葉傾哭笑不得,這熊孩子,還是個能屈能伸的主兒!
她故意闆着臉,指着地上那四分五裂的包子,開口問道:“你打人,爲什麽要用肉包——”
梁平帝剛登基那會兒,鬧了一次水災,無數的災民從南邊攜兒帶女的逃難,連京城外都積了不少的難民。
葉傾以自己的名義,發動了京城的命婦們,募集了些銀子,開了個粥棚。
結果沒幾天,就發生了惡性搶粥事件,葉傾親自出宮問詢,親眼看到了一個隻有四五歲的小兒,跪在地上,貪婪的舔着灑在地上的米粥。
打那以後,葉傾就見不得任何人浪費糧食了。
葉傾話音未落,葉安卓的眉頭微微皺起,葉安豐洋洋得意的雙手掐腰,大笑道:“笨蛋,連肉包子打狗都不知道!”
葉傾:“……”
這是誰家的熊孩子投錯胎了!肯定不姓葉!趕緊領走!
葉安卓臉色鐵青,對着葉傾微微一點頭,提着葉安豐就往外走,兄弟倆再次貓到了樹後,片刻後,從樹後再次傳來了熟悉的拳拳到肉的聲音——
撲撲撲,撲撲撲——
葉安豐的鬼哭狼嚎再次響起:“我錯了!二哥!别打了,再打睡覺就沒法翻身了!”
“二哥!二叔!我叫你二爺成不!”
“她不是狗,我才是狗!嗚嗚嗚嗚~求不要打了!二祖宗!!”
拳頭聲戛然而止,看來葉安卓教育弟弟頗有章法,隻要承認錯誤,就不用再挨打!
穿着竹葉青書生袍的少年又從牆後轉了來,依然面無表情,手裏提溜着的小兒眼圈紅紅,眼珠子也不亂飄了,看來這次的教訓很深刻。
讨好的看向了葉傾,葉安豐小心翼翼的道:“大姐,你不是狗,我才是狗,汪,汪汪——”
撲哧,連一直怒容滿面的翡翠都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葉傾亦是忍不住莞爾。
看葉傾露出了笑臉,葉安豐更是得寸進尺,一連串的叫了起來:“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葉傾忍不住伸出食指,在他額前一戳,笑罵道:“行了,還真當自己是狗了不成!“
葉安豐一愣,葉安卓亦是一呆,這個長姐素來眼高于頂,對幾個兄弟姐妹都是不加辭色,
偶有交談都是言簡意赅的命令語氣,何曾見過如此親切動人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