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段家人啞然失笑,付氏笑的合不攏嘴,一把将段蔓娘小小的身體攬到了懷裏,連聲笑道:
“哎呦我的傻閨女,你哥哥要是畫一隻牛活一隻,咱家以後就光賣牛了!”
段蔓娘卻執着的盯着段修文,段修文上前一步,寵溺的揉了揉段蔓娘柔軟的頭發,“好,哥哥給你畫牛!”
說着,他接過段蔓娘手裏的毛筆,擡筆而下,一蹴而就,片刻工夫,一幅牛吃草的水墨畫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牛吃草,果然隻有牛和草,不過寥寥數筆,卻把一低頭啃草的老牛畫的栩栩如生。
段蔓娘如獲至寶,腮幫子使勁鼓起,吹了又吹,小心的捧在手裏,看向了段修文:“哥哥,什麽時候牛就活了呀?”
段修文笑眯眯的道:“你拿回去,千萬别偷看,睡上一夜,等明天早上,牛就活了!”
葉傾詫異的看了段修文一眼,心道,難道又是牛吃草,牛跑了的把戲?可是這幅圖上明明有牛也有草。
注意到葉傾疑惑的眼神,段修文頑皮的眨了眨右眼,葉傾一怔,想到從前元妃剛入宮那會,梁平帝和元妃經常在無人注意時,玩這些****的小動作,表哥表妹什麽的,果然最讨厭了,葉傾視若無睹的快速轉過了頭。
段修文輕笑出聲,葉家表妹和傳說的一點都不一樣,這麽容易就害羞了呢,和小兔子一樣,又想看他,又怕被他看到,真好玩。
段蔓娘睜圓了眼睛,鄭重的點了點頭:“蔓娘不看!”
又扭頭看向付氏,“娘,快快吃飯,吃了飯蔓娘就要去睡覺了!”
段家幾人連着葉傾又是一陣大笑,家裏有個小孩子,實在好玩的緊。
段文斌咳了兩聲,開口道:“正好,吃完了飯,我也有話對葉傾講,那就早點開飯吧!”
段府這樣的人家,家裏的廚房是時時的備着火的,各色鮮蔬肉類也都有,爲的就是主子們一時嘴饞又或者來了客人,整治一桌酒席也不過小半個時辰。
很快,幾人在花廳坐定後,一道又一道美食被端了上來,付氏作爲主母,坐在了葉傾身邊,拿起公筷,親自爲她夾菜,“嘗嘗這個,剛下的新藕,用水焯過一遍,放上花椒大料和醋,拌好以後蓋上蓋子焖入味,吃着清爽可口,十分解暑。”
葉傾小口的夾了,咬上一口,脆脆的,酸香麻辣,的确可口。
一眼望去,這桌子酒席也都是常見的時令鮮蔬,菱角,青筍,綠的鮮豔欲滴,看着十分清爽有胃口。
葉傾知道,這一桌子純粹是家常菜了,也就說明段家人的确沒有把她當做外人。
所謂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書香,段府這樣的書香門第,在吃的方面,早已經從精益求精追奇求新轉向養生一道發展了。
吃的方面不求大魚大肉,但是一定要對身體好!
不然這滿室的富貴,若是早早死去豈不冤枉。
葉傾胃口大開,吃了滿滿一碗米飯,又吃了許多菜,舅舅舅媽都很高興,說明葉傾也沒有把他們當做外人!
吃過了飯,段蔓娘小心翼翼的摟着她那幅牛吃草的水墨畫,被付氏抱着哄着,回房****睡覺了。
葉傾好奇的張望了兩眼,實在想知道,明天早上,當段蔓娘起床後,看到牛還是牛,草還是草,會作何感想。
注意到葉傾的小眼神,段修文嘴角揚起,促狹地道:“想知道?”
葉傾很想大聲的說不,奈何不時向外飄去的眼神出賣了她,段修文輕咳兩聲,這表妹口是心非的樣子真是越看越有意思。
段文斌放下手裏的消食茶,笑道:“别讓你們表妹看笑話了!”
段家父子心照不宣的交換了一個視線,開始了分工合作。
段修文慢慢踱步到了書桌前,揮毫潑墨,葉傾踮起腳尖,到了他身後,探頭看去,微微一怔。
段修文居然又畫了一副牛吃草的圖,和他交給段蔓娘的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别,就在于這一副圖的草坪,隻有半邊。
葉傾忍不住脫口道:“哪裏有這樣吃草的牛,應該是草變稀了才是,怎麽會一邊全部被啃光。”
段修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溫聲解釋道:“蔓娘小孩子不會想這麽多,她看到少了一半,自然知道是被牛啃光了。”
葉傾默然,段修文倒是心細如發,連這點都想到了。
段修文畫完了這幅畫,吹了吹上面未幹的墨迹,卷起來交到了筆直站在一旁的段修元手裏,又随手抽了一張空白卷鞋,同樣交給段修元,囑咐道:“午夜前用這幅圖把蔓娘手裏的圖替換掉,天亮前,再用這幅空白的把這幅替換掉。”
段修元鄭重應道:“放心吧!”
仿佛知道葉傾心中疑惑,段修文又好脾氣的主動跟葉傾解釋:“小孩子都比較好奇,蔓娘睡覺前能忍住,半夜起來喝水的時候,一定會忍不住偷看一眼。”
葉傾不禁拍案叫絕,這樣三幅畫相互替換,在段蔓娘看來,可不就是牛吃草,牛完了草,牛跑了麽!
一旁的段文斌已經叫了管事進來,吩咐道:“不拘你用什麽法子,去弄隻牛來,明天早上天亮以前,我要它出現在姑娘房前!”
葉傾大是眼熱,這段家三父子一起動手,隻爲了哄小女兒開心,真的很讓人嫉妒。
同時,還有一點點熟悉的感覺。
很久以前,當她還是葉卿時,當她和段蔓娘差不多大的時候,她也是受到了父兄的萬般寵愛。
可惜,爲了那殺千刀的皇位,父親兄長一個接一個的戰死,隻換來了一個世襲罔替的定國公的爵位。
想到早逝父兄,葉傾的眼圈微微泛紅,段修文看在眼中,隻當她小女兒心思發作。
段修文不動聲色的到了案幾前,凝神片刻,提筆揮毫,轉眼間又得了兩幅新的水墨畫。
吹了吹,段修文含笑把其中一幅塞進了葉傾手裏,“來,給你。”
葉傾看着手上牛吃草的水墨畫,哭笑不得,這人把她當成小孩子哄了麽!
待看向段修文手裏的第二幅水墨畫,葉傾不由撲哧一樂,那上面的老牛雙足立起,兩個前蹄做飛撲狀,一張牛嘴咧開,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白牙,居然在賣弄****——
葉傾難抑笑意,擡頭看了段修文一眼,段修文兩眼閃亮,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葉傾一怔,這表情她見過許多次,每當梁平帝又掏弄了什麽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哄他的愛妃們歡心的時候,就是這副表情。
葉傾笑容一斂,不動聲色的把手裏的兩張畫紙疊了起來,悄無聲息的送到了袖子的暗兜裏。
她當皇後就養成了這麽一個臭毛病,到了她手裏的東西,甭管好壞,就沒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段修文笑眯眯的把葉傾的動作看在眼裏,心道,表妹果然戀我至深,不過随手畫的小玩意,也要仔細收好。
葉傾不理會站在身前的段修文,調頭看向坐在上首的段文斌,“舅舅方才不是說,有話和我講麽?”
段文斌揮揮手,示意身前的管事退下,看向了葉傾,正色道:“傾傾,前些日子的事情,舅舅也都聽說了,我當時以爲你和護國将軍府的婚約還要繼續,就沒有插手,昨天,那林家可是上門退親了?你如今給舅舅一個準信,和林棟的婚事,還要不要繼續了?”
頓了下,段文斌補充道:“舅舅不是定國公府那幫不靠譜的玩意,你有什麽想法,直說無妨,舅舅給你做主!”
說話間,段文斌的視線始終落在了葉傾的臉上,看到她臉上的疤痕若隐若現,心中暗歎,他妹妹早逝,就留下這麽一個骨血,他可不能坐視不理。
葉傾馬上明白過來,舅舅這是要給她撐腰了,長輩這麽旗幟鮮明的表達态度,做晚輩的也要展現個姿态出來。
她立刻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應道:“那林家恐非良配,葉傾絕無可能再嫁入林府。“
段文斌一拍桌子,叫了一聲好:“好!“
他哼了一聲:“那林棟的嘉獎還沒下來,這些時日,兵部和吏部一直在打着口水官司,我明天就給他們添上一把火!“
以前坐山觀虎鬥,不過爲的是外甥女終有一日還要嫁進護國将軍府,若是把事情做絕,将來親戚不好見面,現在卻是沒這個顧慮了。
段修文慢慢踱步到另外一張椅子前坐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笑道:“怕是不用爹爹出手了。“
段文斌狐疑的看着他:“此話怎講?“
段修文抖手打開了手中折扇,輕輕扇動了兩下,瞥了眼葉傾,含糊的道:“上面那位要拿林棟殺雞儆猴呢,林棟這小子骨頭硬的很,軟硬不吃。”
段文斌眉頭皺起,“如此倒是不好淌這趟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