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莫要忘了盜賊的習性,乘亂劫殺禍害四方乃盜賊之性,遊走野外遠離城郭乃盜賊之習,多避官軍擇弱而擊乃盜賊之旨。”趙普說出了盜賊的習性與宗旨,盜賊都是四處遊蕩禍害百姓的人,但是他們不是笨蛋,一般都會選擇遠離城市回避官軍作案。
這樣一來,滁州官軍逮捕的這些賊人就有問題了。如果是盜賊,爲何不在兩軍交戰的時候乘火打劫,要在周軍控制滁州之後才動手?動手爲何要選擇滁州城郊外,有大批周軍駐紮的附近動手?僅僅憑借這兩點,趙普就有足夠的懷疑理由了。
“大哥果然心思謹慎,匡胤佩服,隻不過爲何這些人并非盜賊,卻無人叫屈任由我軍士兵逮捕行刑?”趙匡胤回想了一下,這些犯人有些奇怪,爲什麽明明有冤屈卻不伸冤,剛剛明明是有機會的,數百人難道沒有一個想活的?
“賢弟,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已無他想,心已死如何有求生之念?”
“天下紛亂,官軍尚有無道之時,百姓豈有他想?”
趙普長歎了一口氣,道出了一番感慨,這是亂世之中的無奈!
趙普告訴趙匡胤,這些人犯本來都是勤勞厚實的百姓,但是戰亂讓他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孤身一人聚集到了一起,本來就沒有什麽求生之心了。
五代十國是個以軍功爲榮的世界,所有的士兵都會想多立軍功獲得提拔。不少的士兵都會搶功,這些求死之人正好就是士兵立功的最好人選,心已死,兵無道。伸冤隻會被屈打成招而已,還不如死個痛快!
“心已死,兵無道?”趙匡胤長籲了一口氣,短短的六個字道出了普通老百姓的無奈。蝼蟻尚且貪生,但是在這個時代的百姓卻有心死之念,這是一個多麽可怕的時代,連心都死了,人還能有什麽念想!
“哎!今日多虧大哥了,不然匡胤便會錯殺普通百姓。明日匡胤一定會上表官家,以此事爲例讓官家督促大周之軍,莫要行不仁不義之事!”趙匡胤的心中震撼又帶有深深的悔意,想了許久才說出了這句話,也算自己爲天下百姓盡一份力。
“賢弟難道忘了先帝入開封之事?天下紛亂,兵者爲上,人欲作祟豈能以一帝保天下太平?若要斷絕此事,必先平定天下!”趙普聽了趙匡胤的話,無奈地搖了搖頭,趙匡胤還是太年輕了,有些事情看的不透徹!
“大哥………?”趙匡猛然擡頭望了趙普一眼,然後雙手抱頭,十指掐入了發髻之中。郭威屠城的一幕又一幕像一幅幅畫卷一樣,在自己腦中不斷地閃現。
多年前的往事又在趙匡胤的腦中浮現了:當年後漢幼帝忌憚郭威的軍功,逼迫郭威造反,随後将郭威在開封城内的家屬全部屠殺,不留一人,郭威攻入開封之後就進行了屠城!
那一夜是趙匡胤不願意回憶的一夜,開封城内烽火連天,喊殺聲振耳欲聾,到處是破房殘瓦,屍橫遍野,除了漢軍的屍體外還有周軍的屍體,但是更多的是平民無辜百姓的屍體,兒童婦孺皆不能免。特别是自己居住的雞子巷,不少相熟的父老鄉親都留下了冰冷的屍體。
讓趙匡胤最不能容忍的是自己手下的兩名将官居然在自己府邸旁的小屋内**了自己的鄰居,幼兒時經常給自己吃年糕的楊大嬸。憤怒的趙匡胤再也忍不住了,手持利刃将二人斬殺,但是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趙匡胤始終沒有能阻止那一場殺戮。
趙匡胤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仿佛那一幕幕的血案就在自己的眼前,此時,趙匡胤不自覺地留下了淚水,淚水順着臉頰溜到下巴,滴到了地下。
當時,年輕的趙匡胤根本不知道爲什麽平時軍紀嚴明的郭威軍居然會如此的暴掠入城屠殺。但是,今日趙普一席話,讓趙匡胤尋到了一絲感悟,亂世之中,兵爲上,有兵就有權力,百姓隻不過是草芥而已。當權者隻要私欲一開,兵禍一起,受苦的隻有百姓。
改變亂世的唯一辦法就是使天下重回太平,立法行度,才能改變草芥人命的亂世!
片刻之後,趙匡胤突然睜開了雙眼,目光堅定地望着開封方向。
“匡胤定要平定天下,立法開度還百姓一個太平!”
趙普望着趙匡胤,甚是欣慰。亂世之中,雄才偉略乃是明君之基,但是一顆仁愛之心比雄才偉略更加重要,仁愛之心才能使天下回歸到太平二字!
“大人,大人不好了,小公子病了!”突然,趙忠急匆匆地沖了進來,跪在了趙普的面前。
“什麽?趙忠,你說什麽?”趙普從座椅上跳了起來,難道承嗣病了?
“回禀大人,今日一早,不知怎麽回事小公子便不吃奶了,到了午時,小公子全身發燙,高燒不退,氣息微弱,夫人已經請來了大夫,請大人速速回府!”趙忠一臉着急地向趙普禀報。
“這………賢弟?”
“大哥速速回府,承嗣身體要緊,此間匡胤已經沒有什麽事了,稍後匡胤再去府上看望承嗣。”趙匡胤連忙讓趙普返回府中。
“趙忠,走!”趙普将長袍一甩,急匆匆地跑出忠義堂,往自己的家中奔去。
“姨娘,你不用擔心,承嗣一定會吉人天相。”趙普剛剛抵達自家的内院,就聽見魏玲兒安慰魏氏之言。房内語音雜亂,還有魏氏的啼哭聲,趙普心中一驚,難道承嗣已經……….?
“娘子,爲夫回來了!”趙普在門外定了定神,穩住了身形,推開了房門。隻見魏氏在床邊的椅子上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淚水,雙眼盯着躺在船上的承嗣。魏玲兒在一旁不停地安慰自己的姨娘。
床邊,前些時日接生承嗣的王大夫正在爲承嗣換上一塊冰水手帕。
“官人?”魏氏見到趙普,淚流滿面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娘子放心,爲夫一定會讓承嗣好起來!”趙普上前扶住了魏氏。
“王大夫,吾兒怎麽樣了?”趙普扶着魏氏,轉頭望向王大夫。
“回禀趙大人,令郎高溫染身,氣息微弱,像是受了極重的風寒所緻,隻不過大人家中富貴,又有衆多婢女伺候,令郎染上風寒可能極小,小人怕是害了其他的病症才有高溫染身。小人先開一些降溫之藥,大人要時刻關注令郎的體溫,切莫要溫度過高,至于治療,小人還要觀察一段時間。”王大夫知道趙普的身份之後,變得恭敬起來,連回答也有尊卑之分了。
此時,在搖床裏的趙承嗣那是一個辛苦。自從早上起來,自己的喉嚨就不舒服了,每吸允一次奶水就會鑽心的疼。到了午時,情況更加糟糕了,全身發熱,酸弱無力,喉嚨如火燎一般,真是折磨死人了。
嬰兒般的身軀,成人的思想。難道我趙承嗣穿越了一回,就要像閻王報道了?趙承嗣在床上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太困了,要休息。
趙普望着搖床裏臉蛋通紅的趙承嗣,心中一緊,難道這個經曆了早産磨難的兒子就要離開自己了?上天不給自己這個機會,讓自己擁有第三個兒子?不,趙普絕不認輸,一定要救活自己的兒子!
“好,承嗣的病就有勞王大夫了。趙忠,送王大夫去開藥!”
“小人告退!”王大夫背起藥箱和趙忠退出了房間。
“玲兒,帶着其他人都下去。小紅留下來照看夫人,承嗣需要好好的休息。”趙普見屋内婢女太多,就讓魏玲兒将多餘的婢女都帶出去。
“是,姨夫!”魏玲兒向趙普行了一個禮,就退了出去。
“小紅,你照顧夫人,承嗣的手帕就由本官親自來換!”趙普讓小紅在一旁伺候還未回過神的魏氏,自己就開始幫着趙承嗣換手帕了。
每隔半刻鍾,趙普就掀起趙承嗣額頭上的手帕,用自己的鼻尖輕輕地接觸趙承嗣的額頭,然後用冷水浸泡手帕,又換上一條新的手帕。
一夜下來,趙普換了近百餘條手帕,臨近破曉時分,趙普終于撐不住了,換上了紅兒,自己在搖床旁小憩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