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與張校尉一左一右陪在趙匡胤身邊,不敢多言一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趙匡胤的眼睛始終不離水漏上的那根銀針。隻見銀針慢慢地在羅盤上旋轉,劃過一道又一道刻度。指針慢慢地靠近了卯字,趙匡胤動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到了,大哥走!”趙匡胤将長袖一揮,從椅子躍起,健步如飛跑出了節度使府。
趙普與張校尉連忙跟上,一出節度使府,趙匡胤三人就騎上了快馬,猛抽馬鞭,向城門奔去。
“參見趙元帥!”城門校尉已經換了另外一個人,昨夜想巴結趙匡胤的校尉已經躺在床上動不了了。
“恩,卯時已經到了,可以開城門迎接趙指揮使了。”趙匡胤望了望天空,太陽已經升起了,可以開城門了。
“是,元帥!”城門校尉揮了揮手,示意兩名城門守衛可以開啓城門了。
兩名守衛點了點頭,每人都取出了一把木制鎖的鑰匙,開啓了城門的左右鎖頭。二人用雙手按住了兩個暗槽,用了全身的力氣來推動城門,城門被緩緩地打開了。
城門的門縫慢慢地變大,趙匡胤的眼神也變得急迫起來,一夜的等待是漫長的,自己終于可以再見到自己的父親了。
隆地一聲,随着城門鑼鼓敲響,滁州城門終于被打開了。
“父親?(趙老将軍?)”城門一開,趙匡胤與趙普都愣住了,趙弘殷領頭,一衆軍士以整齊的軍容列隊站在了滁州城外。
一滴滴的水滴順着将士們的頭盔的邊角落下,滴答滴答一滴滴聲音像利刃一樣在割着趙匡胤的心。趙弘殷的臉色蒼白,嘴唇發紫,身體還在不停地打抖。
“大周殿前司鐵騎第一軍都指揮使趙弘殷參見趙元帥!”見到自己的兒子,趙弘殷沒有露出絲毫的喜悅之情,而是上前抱拳向趙匡胤行禮。趙弘殷隻是殿前司一軍的騎兵指揮使,官職上還差趙匡胤一個品級。
“趙老将軍客氣了,昨夜已過子時,本帥未開城門,請趙老将軍見諒!”趙匡胤臉上一僵,知道自己的父親是生氣了。但是沒有辦法,城上城下這麽多軍士都在看着,趙匡胤隻有用官場話回答趙弘殷了。
父子二人說完了一句話都站住了,父子多年未見,沒有想到一見面的第一句居然是官場的場面話。父子二人心中都被刺痛了一下,趙弘殷心中有苦有甜,自己的兒子終于成才了,但是父子的一次簡單會面居然有了隔閡。趙匡胤心中則是無比愧疚,若不是自己聖眷在隆心中又有大志,自己也不會如此小心,畢竟高處不勝寒!
“趙元帥,趙老将軍舟車勞頓,将士趕路恐怕身體也乏了,請趙元帥讓老将軍與衆位将士先行進城休息,其他的事情可以稍緩再辦。”趙普見父子二人冷場了,連忙站出來打了一個圓場。
“趙判官所言甚是,請老将軍先行進城,其他事情日後再議。”趙匡胤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同意了趙普的建議。
“本将軍替将士們多謝趙元帥!”趙弘殷拱了拱手,就帶着大軍進城了。
“父親?”望着趙弘殷闆着的臉,趙匡胤也不敢多言,趙弘殷入城之後,趙匡胤就返回了自己的節度使府,處理公文了,畢竟父子相見是私事,都拒父入城了,此時更要大公無私了。
“報,元帥,城外抓了一衆盜賊,請元帥處置!”就在趙匡胤處理公文之時,一名前軍校尉抓來了一批人,押解到趙匡胤節度使府的大院之内。
“盜賊?”趙匡胤放下手中的毛筆,擡頭望了一眼前軍校尉。
“是,元帥,這些盜賊在城外行兇,被屬下擒獲,還攻破了他們的山寨,請元帥處置!”
“恩,本帥去看看!”趙匡胤起身随前軍校尉來到了前院。
“大人這些就是盜賊!”
“哦?”趙匡胤順着校尉的手指望去,隻見有數百名男丁被捆綁着站在院子中央,前排幾名男子兇神惡煞,身上還散發出一絲的殺氣。
“既然是盜賊,全部拖出去斬首,免得禍害百姓!”趙匡胤心中煩躁,見爲首的幾人确實有匪氣,就揮了揮手,示意前軍校尉将他們都拖出去斬首了。
“是,元帥!”
“慢,且慢,元帥請手下留情!”就在前軍校尉要将盜賊押下去的時候,趙普急匆匆地趕來了。
“請元帥手下留情!”趙普跪在了趙匡胤的面前。
“大哥回來了,速速請起,不知父親那邊……?”趙弘殷闆着臉進城了,趙匡胤自然不敢去相見,讓趙普先去試探試探。
“賢弟放心,普已經向趙老将軍說明了賢弟的苦衷,老将軍理解了同時告知普此乃苦中有甜,隻不過老将軍也要面子,賢弟應該明白,此事要緩一下!”趙普告訴趙匡胤,其實趙弘殷并沒有真正生氣,反而誇贊兒子長大了,但是老人家是要面子的,被兒子相拒城外始終要找個台階。
“多虧大哥了,匡胤曉得了,稍後匡胤再去向父親請罪。”趙匡胤聽到趙普的回答就放心了,父親并不是怪自己,隻是要個台階而已。
“賢弟,這些盜賊不能殺。”
“大哥,這是爲何?這些盜賊禍害一方百姓,匡胤不能殺了他們,爲民除害?!”趙匡胤愣了一下,除盜賊保百姓一直是大周朝的軍令,身爲軍事判官的趙普居然阻攔自己斬殺盜賊。
“賢弟,大哥認爲此事尚有蹊跷,還是将盜賊逐一審問再定其罪過,以免冤枉了好人。”趙普向趙匡胤解釋,自己懷疑這些人并不都是十惡不赦的盜賊,恐怕有冤案在裏面。
“逐一審問?”趙匡胤吃驚地望了一眼趙普,這裏多多少少有數百号人,逐一審問這要多長的時間,難道自己不處理軍務了,就審問這些盜賊!
“若是賢弟有礙,請将此事交給兄長,兄長爲賢弟效勞。”趙普看出了趙匡胤的顧慮,怕浪費時間徒勞無功,但是趙普不怕,自己從小習吏治,處理這些事是家常便飯。
“既然大哥如此堅持,那麽此事就交給大哥了,匡胤有些累了,就在此處看看大哥審問!”說完,趙匡胤命人尋來了一張長椅,坐了下來。
“來人,取一張案台來,本官要在此處審問犯人!”
“是,大人!”王五與張七連忙搬來了一張案台與一張座椅。
“來人,擺上一兩黃金!”
“是,大人!”一名親兵從府庫拿出了一兩金子擺在了案台之上。
“好,衆人犯,你們都聽好了,誰有膽量走出來取下這兩金子,誰就可以離開此地,絕無士兵會阻攔你們!”趙普坐在椅子上,敲響了驚堂木。
趙普此言一出,衆人犯的表現各有不同。一些人犯不屑于趙普之言,依然高傲地擡着頭。一些人犯雙眼不停地轉動,盯着案台上的金子。一些犯人則是雙眼充滿了疑惑之情,不敢相信趙普之言。
“哼,你們也能算盜賊?一點骨氣都沒有,難道你們敢殺人,不敢取一兩金子?!”趙普見到竟然無一人敢上前取金,大喝一聲,然後大笑起來,眼中盡是鄙視之情。
“哼,反正橫豎都是死,有金子傍身還能暖暖心,老子取了!”一名彪形大漢受不了趙普的眼神,大吼一聲,走到了案台之前。
“呸!”彪形大漢吐了一口唾沫,唾沫飛到了趙普官服的袖口之上,轉身便大搖大擺地向府門走去。
“混蛋!”王五與張七見到彪形大漢如此無禮,将手都按在了刀柄之上。
“慢!本官說過,放此人走!”趙普攔住了王五與張七,然後示意士兵給彪形大漢讓出一條路。
“哈哈哈哈!”彪形大漢一搖一擺,背影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這………?”衆人犯見到彪形大漢離開了節度使府,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沒有想到趙普原來說的是真話!
“啪!”趙普将驚堂木重重地拍在案台之上。
“衆人犯聽着,本官本着仁愛之心,不願意有過多的殺戮,若是你們當中有人被冤屈者,可以告知本官,本官會依律處置。若是你們其中有十惡不赦之人,本官也不會放過!若是有人戴罪立功,指證十惡不赦之人,本官還會賜予金錢恩賞。若是有人心懷不軌,惡意污蔑,本官定将其五馬分屍。你們都想清楚了,再回答本官!”趙普将令箭取下,扔到了地下。
圍在一旁的将士馬上會意,都拔出了利刃,弓箭搭在了弓弦之上,但是在衆犯人的後面留了一條出路。
“無大罪者,有立功者,可以離開此地,返鄉過自己的日子!”
“好,從左至右,一個個開始報上姓名年齡與自己所犯之事!”
“大人,小人名叫武大,今年二十歲,原本是滁州郊外的一名獵人……….”随後每一名犯人開始交代自己的罪行了。
經過了一個時辰,趙普将所有的犯人都審訊了一遍。這幾百名犯人之中大部分都是原來滁州附近的百姓,因爲戰亂所以才聚衆山上,目的就是爲了保命。當然其中也包括了一些十惡不赦的壞蛋,這些人往往喜歡單獨行動,幹了不少燒殺搶掠的勾當。
審訊結束,趙普将犯了大罪之人全部都處斬了。那些隻是爲了自保的百姓都被趙普放回了家中,讓他們重新過日子了。前軍校尉也被趙普處罰,判了三十軍棍。
“大哥真乃奇人!匡胤佩服!”見到趙普處理完這些犯人,趙匡胤連忙走上前握住了趙普的雙手。若非趙普,自己又要犯下大錯了。不分青紅皂白處斬百姓,若是日後得知真相,自己真是要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