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藥方,老頭兒突然擡頭問道:
“你們要不要我給你們寫份申請奶票的證明?”
醫囑是很重要的,但牛奶本身量少,能不能申請到奶票,很難說。
建國之初,百廢待興,乳業起步維艱。
一九四九年全國僅有奶牛十二萬頭、奶山羊十七萬隻,年産奶量分别爲十九點二萬噸和一點七萬噸。
十二萬頭奶牛中,産奶性能較好的荷斯坦奶牛僅兩萬頭。
爲了能讓更多的居民喝上牛奶,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京城政府把乳業列入經濟發展計劃,努力增加牛奶供應。
在一九五六年三月一号,京城牛奶站正式成立。
一九五七年深秋,京城的牛奶供應出現緊張局面。
京城牛奶站一邊緊急從外地調奶,一邊讓送奶員到訂戶家做動員,讓成年人先停奶,以保證病人、嬰幼兒的牛奶供應。
此舉得到廣大市民的支持,當時總共一萬一千磅奶全部給了病人和嬰幼兒。
除此之外,加工鮮牛奶與其他副食品一樣也十分緊缺,今年,也就是一九五八年,人年均消費牛奶不足一斤。
整個京城的人口是六百六十萬人,每人平均每年的消費不足一斤,這個概念,簡直難以想象。
當然,并不是說寫了醫囑,病人拿到了奶票就可以購買到牛奶了。
因爲也要問病人願不願意買,要知道牛奶的價格可是兩毛六分錢一斤。
并且是憑借奶票和糧本,才可以購買,要不然,根本買不到。
也因此,老頭兒在寫醫囑的時候,才會有此一問。
“不要!”
“要!”
周紅梅和老許兩人的回答各不相同,前者不想浪費錢,覺得煎藥吃就可以了。
但後者此時卻知道必須要花錢了。
自己的媳婦兒還年輕,可不能因爲省錢,不聽醫生的話。
老許的摳門,主要是對于未發生的事兒,覺得沒必要去浪費錢。
可現在人家醫生都已經開口了,那沒得說,必須要。
換做是分家之前,老許或許還會猶豫一番。
可是現在嘛,三個孩子已經分家了,老許用不着管那麽多了。
他自己是三十八元六毛錢一個月的工資,這個工資水平不算高。
然而,他現在隻需要擔負他自己、周紅梅和許舞梅三人的夥食就可以了。
不僅足夠,還有剩餘呢。
更何況,他覺得自己在接下來的工人職級升級考核中,應該可以升上去。
因爲安念雲這人雖然讓他十分難堪,但他覺得自己的技術,進步很大。
所以,升到三級的概率,他把握很大。
既然這樣,那麽給周紅梅買牛奶,就不算什麽大事兒了。
兩人不同的答案,讓老頭兒一樂,笑了。
“你們要不要出去打一架,商量好了之後再進來告訴我答案?”
老許瞪了周紅梅一眼,強硬道:
“醫生同志,别聽她的話,就照我說的,幫我們寫一份奶票申請證明,我們可以買牛奶。”
後者無奈一笑,心裏卻甜滋滋的,這個死老頭子!
十多分鍾後,兩人拿着藥和奶票申請書,離開了醫院。
遵照醫囑,老許兩人走進了街道辦,來這裏領奶票。
王主任看到他們老兩口進來,還拿了奶票申請書,看到了醫院的蓋章和醫囑。
愣了一下:
“老嫂子伱是得了什麽病啊?嚴不嚴重?”
周紅梅的心情還算好,但生病嘛,加上又來回折騰了一段路,臉上很是虛弱:
“就是心痛,身體不好,這不還抓了藥。”
見狀,王主任隻好叮囑對方好好休養身體。
但,她還是一臉爲難之色,因爲奶票十分緊張,這個月未必能勻得出來。
隻是表示盡量周旋了。
“好好好,太謝謝王主任了,那您忙,我們不打擾您了。”
老許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并沒有因爲對方跟自己的兒子關系好,就跟人平等對話。
在小人物的生活智慧中,這些是不存在的。
畢竟老實巴交的老許,在其他方面或許有這樣或那樣的性格缺陷,但他對當官的人,向來都是很尊敬的。
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
也許有些人,得志便猖狂,但老許不是這樣的人,也根本沒有得志過。
他也沒有什麽志向,隻是想着把自己的日子過好,自己的孩子都健康平安結婚生子,讓他可以安享晚年,便已知足了。
王主任點點頭,又再次說了句不好意思,同時讓周紅梅回家多休養。
“好的,謝謝王主任。”
周紅梅兩人回到四合院,在院子裏聊天的閻大媽等人,頓時眼睛亮了起來。
然後衆人七嘴八舌地詢問了起來。
老許臉黑如墨,攙扶着周紅梅進了屋,才懶得搭理這些鄰居。
然後喊來胡美鳳和秦淮茹兩人,讓她們照顧好周紅梅,他自己則是出門去軋鋼廠工作了。
等老許離開之後,鄰居們很快也知道了什麽情況。
“嘶,原來許老三真的會看病啊?他才看了幾本醫書啊?”
“紅梅,老許還是疼你啊,竟然給你申請了奶票?”
“我就說嘛,老三這孩子足智多謀,做事穩妥,他肯定很早就開始看醫書了.”
“胸悶無力這些就是心痛啊?原來多吃新鮮蔬菜水果和牛奶就可以調理身體呀”
一群鄰居,在院子裏叽叽喳喳地聊着。
她們很多人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卻打得很爽,很心甘情願的樣子。
秦淮茹幫忙熬藥,嘴角微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旁邊的胡美鳳和範招娣兩妯娌,也是嘴上說着好話,心裏羨慕不已。
都是同一個爹媽生的,爲什麽她們倆的男人跟老三差别那麽大?
旁邊的許曉蔓和許衛東兩個小孩,蹲在她們三嬸旁邊,好奇地看着熬藥。
“三嬸,這些中藥苦不苦呀?我可以嘗嘗麽?”
“就算不苦,你也不可以嘗,這些可是給你奶奶治病的藥,又不是你能吃的。”
範招娣瞪了許衛東一眼,這臭小子,是想氣死他老娘麽?
真的是,嘴饞不分時間,不忌葷素味道和其他呀。
小家夥頓時不感興趣了,起身跑了出去。
躺着的周紅梅,喝過熬煮好的中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她是帶着微笑進入夢鄉的,她是爲自己那有出息的兒子而感到驕傲,爲疼愛自己的老頭子感到暖心,爲三個和睦的兒媳婦陪在自己身旁感到舒心。
設計院第五設計室,許多年坐在自己的工位前,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輕工業局的那個項目,手繪圖,他昨天下午已經畫好了。
現在是假裝認真工作,實則按部就班地看醫書。
隻不過,他沒有悠閑多久,馬上就被喊去開會了。
好在會議不是很長,就是幾個設計室的小組長開了一個協調會。
然而,他剛開完會回來,還沒坐回工位上呢,林夏川又來喊人了。
今天是真的一刻也不得閑啊。
所以說,當什麽小組長,全都是苦逼的累活髒活。
忙碌了一個上午,臨近吃午飯的時間,他才算勉強閑下來了。
也不知道忙了啥,但就是很忙的樣子。
說是打雜的,好像也沒錯。
騎着二八大杠回了家,剛進院子,就被鄰居大媽大娘們一頓猛誇。
“老三回來了呀,哎呀,你真是厲害呀,你媽的病還真被說對了.”
“神醫回來了,可真是太好了,您幫我看看我偏頭痛是怎麽回事?該怎麽調理身體啊?”
“真不愧是天才,老三你應該看了不少醫書吧?你這醫術也真是吓人,才學那麽短的時間,就可以給人看病了呀,太厲害了。”
“多年啊,你可是大娘從小看着長大的,你跟大娘說說,你是不是有什麽秘訣呀?怎麽看書學習進步那麽大呀?”
眼前這些鄰居,十分熱情,讓許多年差點招架不住。
就是她們這些人,說話怎麽跟罵人似的?
等他反應過來之後,急忙進了屋裏去看望周紅梅。
至于鄰居們,想幹啥,先等等吧。
屋裏,周紅梅坐着跟三個兒媳婦聊天,面色比早上的時候好很多了。
“三兒,你回來了正好,醫生說的注意事項跟你的幾乎一模一樣,你爹說你就是亂花冤枉錢.”
看似責怪的表情,其實周紅梅眼底的滿意是怎麽也掩蓋不住的。
許多年也是一樂,道:
“媽,要不是你們去醫院看了,能安心麽?”
“我剛才進屋就聞到了藥味,媽您現在感覺好多了吧?”
周紅梅微笑應着說好很多了,表示那些中藥也是神奇,喝完之後,立馬見效。
聽罷這些,許多年也連連點頭。
其實也不是那些中藥有那麽神奇,應該跟她自己心情有很大關系。
心腦血管病是很受患者個人心情的影響,應當保持平和樂觀的心态,隻要避免過度焦慮、緊張等負面情緒就好了。
“對了,醫生還給我們開了奶票申請,街道的王主任說了,盡量給我們申請。”
“好的,媽,我知道了,這兩天您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别想那麽多,保持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嗯,醫生也說過這些,三兒,你學的這些真的很有用,媽支持你。”
許多年點頭笑了笑,又站着聊了一會兒,然後沖着同樣開心不已的秦淮茹點了點頭,小兩口便準備回家吃飯了。
旁邊的胡美鳳和範招娣兩人也說了不少好話,就是提起許衛東的時候,範招娣有些生氣。
那小子嘴饞,啥都想吃。
估計是最近幾個月,他三叔回來了,家裏的零嘴多了,食物也更加豐富了,所以也把他的嘴給養刁了。
放以前,許衛東可不是這樣的,有的吃就不錯了。
走出房間,鄰居們又圍了上來,許多年帶着淡淡的微笑,婉拒了衆人。
“各位大媽大娘們,我可不是醫生,更沒有行醫資格。”
“大家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直接去醫院就可以了。”
說罷,他拉着秦淮茹擠開人群,回了中院家裏。
這些人是真的奇葩,幹啥啥不行,搗亂第一名。
他又不是醫生,找他幹嘛?
五十年代的赤腳醫生,最低也要初中學曆,然後經過半年左右的專業培訓。
同時需要在醫院進行實習,學會一些簡單的打針吊水、使用常用藥治療感冒,腸胃炎等常見病,學會針灸等技能,拿到證書之後,才可以成爲一名赤腳醫生。
然而,這些隻是針對鄉下農村,特别是偏遠地區的農村。
對于生活在京城的居民來說,附近都有不少大醫院,根本用不着看什麽赤腳醫生。
何況,許多年連赤腳醫生都算不上,找他是怎麽回事?
最後,許多年要是真給人看病,那可是犯了大忌。
畢竟他給他母親周紅梅看病,是家裏人,自然是沒什麽所謂的。
給人看病,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阿年哥,别生氣了,我們吃飯吧。”
秦淮茹略微擔憂地握住許多年的手,輕聲安慰道。
後者沖她微微一笑:
“我沒有生氣,我隻是爲這些鄰居的愚昧無知而感慨罷了。”
“好,我們吃飯吧。”
聽到這裏,秦淮茹這才放心地笑了。
她不是很懂這些,也知道她能做的并不多。
所以她隻能通過她的方式來安慰自己的男人。
本來許多年會看病,是一件好事。
可是,剛才發生的事情,卻讓秦淮茹覺得,這些鄰居真的是太壞了。
吃過午飯,許多年提着飯盒回了保衛科。
把飯盒遞給巴特爾之後,他便沖殷旭東等人說道:
“殷科長,最近這兩天,你們也知道,單位很忙,恐怕月中打獵的事兒,要往後延遲了。”
“不過,要我說,還是你們自己去得了,反正有我沒我,都一個樣兒。”
他是這麽建議的,可是殷旭東等人卻紛紛搖頭。
運氣這東西,怎麽也說不準。
反正他們是認定了許多年,所以輕易不會改變。
要知道,每年都有那麽多人進山打獵,但有多少人可以碰上野豬群的?
更别說許多年他們幾乎把野豬群的一半家族成員都給幹沒了。
見他們這般執着,許多年無奈,放棄了繼續勸說的想法,轉身回了第五設計室。
下午相對正常一些,但也有限。
陳小娴她們需要跟旁邊幾個設計室的工作人員對接,本來她們自己去就可以了,非要喊上他。
結果,效率不僅沒有提升,反而降低了不少。
所以他特别不愛跟這些人一起合作。
可又沒有辦法,隻能這麽硬扛着吧。
隻是,他不喜歡跟這些人工作,但别人可是非常樂意啊。
隻因爲許多年的工作效率高,特别是畫圖紙的時候,一筆帶過去,美如畫。
就跟标準線一樣,基本上不會出錯。
“許組長,您可真是太厲害了,又快又準又猛!”
旁邊一位隔壁設計室的設計員,臉頰粉紅,激動地贊道。
許多年心說,這樣的虎狼之詞,你是怎麽說得出口的?
第四設計室的朱婉兒瞪了一眼自己的組員,沖許多年道:
“許組長,要不您交交我們呗?您這一手對我們設計員來說,實在是太友好了.”
如果學會了,那麽以後畫圖紙的效率能提升不少。
就算隻是學會一半,或者五分之二,十分之三等等,學到點皮毛,再慢慢練習,效率肯定也可以提升上來的。
畢竟誰不想不用尺子,直接就進行素描,然後一步到位?
旁邊看到這一幕的廖智強,心裏多少有些不爽。
忍不住酸了一句:
“許組長,您這麽牛,這一手畫畫那麽幹脆利落,還這麽準确,要不您幫我們把這些畫都完成了呗,順便讓我們學習學習嘛。”
這話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可他實在是受不了啊。
爲毛許多年那麽受歡迎?
之前八月份的時候,許多年備受羅溪清主任青睐也就算了。
畢竟當時許多年剛入職,陽光帥氣,廖智強對前者也不是很了解,所以沒吭聲。
但現在都兩個多月了,也了解情況了。
要說搞許多年的話,有點談不上,但廖智強多少還是有些看不慣許多年那裝杯的樣子。
太欠了。
如果許多年的後台不是頂頭上司計春耕主任的話,廖智強搞對方,是完全沒有壓力的。
現在,也就隻能酸幾句了。
許多年還沒吭聲,旁邊的王玲媛便搶先開口說道:
“廖組長,您可真是牛哇,這麽多工作,您就讓許組長一人全包了?”
“先不說許組長能不做得完,就算他可以完成,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直接下崗了?”
盡管現在的工作,都是鐵飯碗,但他們這些設計員,如果沒有工作,或者體現不出工作能力,那單位肯定也不會養閑人啊。
可能辭退不了,但可以下放到建築工地去幹苦活呀。
腦力活幹不了,體力活總沒話說了吧?
所以,王玲媛這話怼得廖智強,半晌說不出話來。
聽到有人聲援自己,而且朱婉兒、劉毓蘭等人都是支持他,十分生氣地沖廖智強拉着一張臭臉,許多年也樂了。
這位第一設計室的廖智強組長,看來是真的惹了衆怒啊。
連他的好基友,第六設計室組長鍾振華,也都是面冷不已。
“廖組長,可不是我不樂意幫忙,而是大家也不允許啊,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