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過去京城一直都有人燒煤,特别是那些王公貴族。
後來民國時代,京西的煤窯旁通了火車站,煤這東西便堂而皇之地穩居京城能源之首。
所以煤鋪遍地開花,很多城裏人已經開始用起了煤炭。
很多京城人每天籠火做飯、燒水沏茶、洗澡和冬季取暖,都離不開煤炭。
建國後,一九五七年,更是有不少報紙宣傳蜂窩煤的好處。
然而,直到一九六零年,首都才有十二萬多戶居民使用蜂窩煤做飯。
煤炭的好處是毋庸置疑的,但它昂貴的價格,也讓很多窮困家庭望而卻步。
老許家現在有四個勞動力,在整個南鑼鼓巷來說,都算得上不錯了。
可還是用不起煤炭啊。
劈柴過去有賣的,五分錢一斤,但哪能花這冤枉錢呢?五十年代,會找點破木頭當劈柴,再不濟找點樹枝子。
建國後,菜市場每天都有人賣柴,價格也不算特别貴,一分錢一捆。
不過,這種柴就不是好的劈柴了,而是很普通的木柴。
照理來說,一塊标準蜂窩煤的價格則是一分錢,一捆木柴的價格也是一分錢。
傻子都知道選擇蜂窩煤了。
但煤炭是限量供應的,其次煤炭需要煤票才可以購買的。
基于這些原因,老許他們才一直燒柴而不是燒煤。
“爹,我要去上班了,晚上回來再跟您說。”
許多年說了一句,然後腳底抹油,推着自行車一溜煙兒就跑了。
大部分年輕人都不願意聽老一輩兒的唠叨,總覺得老一輩兒他們很煩,來回都是那些話,跟唐僧念經沒什麽兩樣。
何況許多年自己上輩子就是快退休的人了,更不喜歡被人管着。
使用煤炭燒火做飯是京城未來的大勢所趨,不管怎麽樣,正府都會推動煤炭的使用和發展。
就像報紙上宣傳的一樣,蜂窩煤這樣優質的能源,就應該替代木柴和其他燃燒不充分的煤球等能源,成爲京城的主流。
畢竟蜂窩煤幹淨,也不像木柴,對大自然造成極大損壞。
京城西邊的山脈叫太行山,太行山的另一邊就是赫赫有名的毛烏素沙漠了。
關于毛烏素沙漠的形成,隻要稍微懂點曆史的人都知道,以前毛烏素這塊地方可是綠洲。
由綠洲變成沙漠,就是因爲植被減少,人類對綠洲的過度開發且不治理導緻的。
從五十年代開始,陝北防沙造林局的成立,标志着人們對毛烏素沙漠治理的開始。
正府層面對于植樹造林的環境改造有着非常清醒的認知。
京城每年的十二月到一月份,以及三四月份,都會有令人厭惡的沙塵暴天氣。
而這些風沙,基本上都是從長城外的毛烏素沙漠等吹過來的。
因此,在YL市長城一線以北一帶建立防風林帶,治理毛烏素沙漠,改善環境,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而推廣蜂窩煤,減少老百姓使用木柴的政策,也是改善環境、治理環境的一些延伸措施。
誰不知道木柴價格便宜呢?
像老許他們,城外就有不少枯樹枝,隻要願意花點時間,就能去城外搞點木柴回來。
對于老百姓而言,時間最不值錢,他們多得是。
即便如此,在大勢所趨面前,個人是無力阻攔的,也無法阻擋。
騎着二八大杠回到單位,許多年剛到門口,就收到了莫成友他們帶着笑意的問候聲。
隻不過這笑容,多少有些猥瑣和浪蕩。
昨天晚上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今天一大早就來上班,莫成友他們笑容裏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對此,許多年隻是微笑點頭回應,懶得跟他們瞎扯淡。
昨天去參加婚禮的人,當然不包括他們,但保衛科科長殷旭東自然是到場參加了。
還好殷旭東此時沒在,要不然,此刻帶猥瑣笑容的人還得多一個。
停車的時候,計春耕也剛巧到了,許多年還沒開口打招呼,對方便已經笑着打趣道:
“你這新郎官這麽敬業呢?來那麽早幹嘛?不多陪陪你的小嬌妻啊?”
年輕人剛品嘗了禁果,正如膠似漆的時候,哪個願意離開溫柔鄉啊?
“主任,那我現在回去?”許多年微笑着反将了一軍。
别人怎麽樣,他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定力還算可以,而且他本身就是一個極爲自律的人,目标感非常強烈。
從五八年到八十年代,用二十年左右的時間去實現退休生活,這不過分吧?
如果不是這年代想要去港島,幾乎沒有可能,要不然他都跑了。
畢竟他可不是婁家,說跑就跑,他的人脈、資金等等也不足以支撐他。
計春耕面色一僵,瞪了他一眼道,“來都來了,還跑回家裏去幹嗎?趕緊上班去。”
頓了頓,接着又道,“還有,今天不許請假!”
許多年笑了笑,不以爲然地點頭。
跟主任混熟了就這點好,私底下的聊天,還是很随意的。
走進辦公室,陳小娴她們滿臉驚訝地盯着他:“組長你怎麽來上班了呀?”
“我怎麽就不能來上班了?有人頂替了我的位置嗎?”
一屁股坐在工位,心知她們想要說什麽的許多年,直接把話題給攪渾了:
“剛才在樓下,我碰到主任了,主任說,我們第五設計室啊,太過散漫了,今天要給我們增加一點任務.”
頓時,陳小娴她們便哀嚎了起來。
要命啊,又要增加任務?
這波吓唬起效了,許多年心裏樂呵了起來,已經開始給自己倒水了。
現在這倒水的事兒,已經用不着他親自來了。
陳小娴她們五個女同志,經常輪流幫他倒水,除非他比她們來得更早,否則都是她們幫忙倒水的。
今天上午的時間,還是摸魚看書,沒什麽好說的。
就是被騙的陳小娴等人,中間朝他翻了好幾個白眼,但并不影響他繼續看書。
秉承技多不壓身的原則,他已經把跌打秘方給通讀了一遍,肯定做不到倒背如流,但從頭背到尾,完全沒有問題。
做到這一步後,已經是極爲不易,畢竟跌打秘方這本書可不薄呢,整整一百二十七頁紙,上面除了大約有二十頁左右的插圖之外,其他可全都是文字呢。
講述跌打損傷這一塊,涉及的地方很多,很多醫理,許多年隻能做到背熟,盡量去理解,但大部分依然無法理解。
指望一個隻有生活常識卻沒有醫理知識的人去了解通透這些,還沒有名師教導和花費時間學習,怎麽可能嘛?
臨近十一點的時候,許多年便換了一本書。
診脈三十二辨這本書,内容也是一樣很多,講述得很系統,而且還列舉了不少醫治病例。
講真的,隻是翻看了前面五頁書,許多年都覺得非常有用。
由于看得津津有味,導緻中午下班時間到了,他都不知道。
陳小娴她們看着還在認真看書的許多年,暗暗稱奇,到底在看什麽書呀?這麽入神?
帶着好奇心,陳小娴拉着胡淑芬一起,悄悄咪咪地來到了許多年身後,終于看到了書頁内容。
醫書?講經脈診斷的?
隻是稍微看了一下,她們便看出了大概名堂,陳小娴不由突然開口道:
“組長,伱想要學醫呀?”
“呼,吓我一跳!”許多年手抖了一下,生氣地瞪了兩人一眼。
他本來在非常認真地看書,看得正過瘾呢,沒突然打斷,不生氣才怪呢。
“你才想要學醫呢,你們全家都想學醫。”
陳小娴:“.”
雖然她總感覺許組長在罵人,但又找不到證據,所以也隻能幹瞪眼。
就是許組長爲什麽這麽大的反應?難道是因爲自己吓着他了?
“組長,您用不着這麽大的反應吧?”胡淑芬呆呆地說道,心底跟陳小娴一樣驚詫于許多年的反應。
許多年沒好氣地說道,“你們難道沒聽魯迅說過一句話嗎?”
“什麽話?”
此時,夏岚她們也在聽着,魯迅說過的話可多了,誰知道呀?
“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噗嗤!
辦公室内還沒走的組員,全都笑了出來,紛紛表示組長這話說的還挺押韻的呢。
“什麽押韻,你們是沒有體會過學醫的痛苦,所以還能笑得出來……”
頓了頓,許多年接着說道:
“有時間你們可以去了解一下,問問那些醫生就知道了。”
說罷,他便收拾東西,離開了辦公室。
他一走,陳小娴她們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卻還在讨論這件事。
幾人在食堂裏讨論得正高興的時候,剛巧被旁邊經過的醫務室醫生車琦給聽到了。
“不好意思,同志,你們剛才是在讨論診脈三十二辨麽?”
作爲一名醫生,車琦本身對中醫也是極爲好奇的,而且她最近本來就在學習中醫,自然更加敏感了。
陳小娴她們好奇地點頭,便又聽車琦說道:“你們是新來的醫學生嗎?這裏是設計院,不是醫院啊,你們怎麽在這裏的?我以前好像也沒有見到過你們的?”
設計院本身就是一個一千多人的小江湖,并且不少部門都還是去年或者今年才整合在一起的,不認識也很正常。
而醫務室裏的醫生,大部分時候在醫務室裏看書學醫,少部分時間看一些頭疼冷熱等小疾病之類的事兒。
聽到她的話,陳小娴她們連連搖頭解釋了一下。
解釋之餘,胡淑芬突然又想起了剛才許組長的話,不由好奇地問道:
“車醫生,我想問問你,對你們醫生來說,是不是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呀?”
這話一出,車琦也呆了一下,旋即樂道:
“還别說,你說的這話是真的,我之前學醫的時候,就有同學跟我們說過這句話了.”
“總結得還是挺到位的,不過呢,我現在倒是勸人學醫功德無量”
前面一句話,勸人學醫天打雷劈這句話早就有人說過了,而且民間一直都是這麽流傳下來的。
近現代就不說了,光是古代一位合格的中醫,一般都需要三年抓藥學徒、三年跟随師傅看診、三到五年獨立看診,大概十年左右才可以出師。
當然了,古代的中醫都是師承,規矩多,學習時間長,是很正常的。
如果遇到有天賦的學徒,三到五年出師也很正常。
不過,中醫浩瀚,誰也不敢說自己就可以醫治天下所有疾病。
“對了,你們組長要是想學醫,以後可以來醫務室互相讨論學習的.”
車琦謙虛地說道,然後笑着點點頭離開了。
回到家的許多年,并不知道這些事情。
午飯是秦淮茹做的,都不用問,光是看着桌上的菜,許多年就知道了。
“小茹,上次我帶回來的米,還有麽?還有啊?”
“那好,晚上做點米飯吧,我想吃米飯。”
吃飯的時候,許多年如是提議,秦淮茹微笑點頭應了下來。
對他的要求,她從來都是無條件答應的,也很少會去問什麽。
但周紅梅卻皺眉說道,“你怎麽就那麽嘴饞?昨天剛辦完婚禮,今天又想吃好的?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大米是細糧,雖然許多年說的米,還是上次康永松領導家給的十斤大米剩下來的,但這個好東西,留着過節或有貴客來的時候招待,不可以嗎?
這麽拼命造,有再多的家底也不夠他敗壞的。
聽罷老母親的話,許多年深吸了一口氣,道:
“媽,你知道大米是不能放太久的嗎?時間長了,容易變質,而且也容易長出米蟲.”
“還有,大米是人家領導送給我的,我說我想吃了,您都要念叨幾句,我還不夠節省嗎?”
“這錢賺來就是拿來花的,我也不是過度消費,怎麽您就是這也不允許,那也覺得我浪費呢?我是把日子過得很亂七八糟了,還是越來越好了?”
“媽,我是真不想這樣說您,可您這樣天天管着我,我很累的”
一口氣說了很多,餐桌上的氣氛頓時驟降了好幾度。
三小隻和許舞梅她們吃飯的聲音都小了好很多,幾乎微不可聞。
秦淮茹更是連連拉着許多年胳膊上的衣服,想要勸他不要再說了。
大嫂和二嫂則是默不吭聲地聽着,沒明白許多年怎麽突然反應那麽大?
之前周紅梅也說他,勸他節儉一些,可他都是笑嘻嘻地應着,扭頭就忘。
現在可倒好,連着說了好幾一段話,把周紅梅怼得臉色愈發難看。
啪!
周紅梅直接把筷子拍在桌上,“我就說了你一句,你就怼我這麽多句,老三,你翅膀硬了,我說不得你了是吧?”
許多年無奈,“媽,我是您兒子,你是可以說我,但咱就事論事,沒有道理的事兒,您總不能說我吧?”
“我讓你節省一點,好好過日子,這有錯嗎?”
“沒錯,您出發點是好的,可您天天都這麽管教我,而且這大米放久了确實不好”
唰!
見許多年又繼續說教,周紅梅氣得站了起來,丢下一句話不吃了,就起身出去了。
見狀,秦淮茹連忙起身去勸了,範招娣和胡美鳳也跟着出去了。
門口外邊,三個妯娌還在勸說周紅梅,對面的閻大媽笑眯眯地關心了一句,頓時引起周紅梅的吐槽,帶着閻大媽就說了不少話。
本來是想看好戲的閻大媽,聽到他們老許家晚上要吃米飯,整個人也無語了。
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凡爾賽?
要知道,她家幾乎頓頓都是紅薯、土豆等粗糧,關鍵還是限量,隻能吃半飽的量而已。
結果,對面的老許家,居然因爲晚上要不要吃白米飯的事兒,吵了起來?
在閻大媽看來,這純屬就是吃飽了撐的才會因爲這個而争吵。
要不然,哪有精力吵啊?
她家吵架都是奢侈,因爲吃不飽,沒有力氣吵架。
吃得飽的家庭,像後院二大爺家,就是吃飽了撐的,沒處消遣才會天天打孩子的。
門口的事兒,對許多年沒有半點影響,依然我行我素地吃着飯。
想要分家,就得把矛盾激化一下,才能更加順理成章。
畢竟分家分的不是房子、畚箕、菜刀等家産,分的是家長裏短和不同的生活習慣。
許多年受後世思維習慣影響,但來到這個世界那麽久了,也在盡量習慣這個世界。
可不代表他要完全節儉,畢竟人家二大爺不也一樣吃得肥頭大耳嗎?
康永松、程仲雲他們這些,不也是照樣過日子麽?
有這個能力,稍微吃得好一點,又不是什麽違法犯罪的事兒,咋吃細糧在周紅梅看來,都成了罪大惡極了呢?
三小隻則是擔憂地看了看外面,然後小聲跟她們三叔道,“三叔,我們支持你,奶奶好兇哦。”
許多年聞言,登時樂了,“你們這樣說你們奶奶,就不怕她知道了打你們屁股嗎?”
“不怕,奶奶隻是兇你而已,又不是兇我們。”許衛東仰着脖子,嘴硬道。
隻見他三叔吓唬他道:
“難道你不怕三叔去告狀嗎?”
小家夥頓時傻眼了,他的兩個姐姐和小姑都樂得笑出聲了。
然後就見小家夥小聲可憐地哀求道:“三叔我錯了,你不要去告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