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聽得低低一聲笑,她猛然睜開眼睛,但見銷金鼎中一縷幽幽的青煙,脈脈四散開去,榻前绡帳低垂,有輕軟的風過,掠動帳幔如水波一般,輕漾起伏。
殿内靜谧無聲,她欠身坐起,微風吹動長窗,殿外的樹影隔着數重簾幕,遠遠望去,依稀仿佛有人影伫立。她定了定神,才覺得額上涔涔微汗。
她突然心灰意冷,似世間萬事,在這般的身不由己之後,皆覺得無半分趣味。
陳婉儀的腳步聲傳來,但止于殿外,輕輕叫了聲:“太後。”她聲音已經如常:“進來。”
陳婉儀向她禀奏:“攝政王來了,太後是否一見?”
她的心似劇烈的跳動了一下,繼而勉力平靜下來,頓了片刻之後,才道:“傳。”
梳妝更衣過後,她便扶着陳婉儀的手,徐徐往大殿走去。殿中一重重的金絲竹簾已經放下,再放一重鲛紗簾,最後又一重珠簾,如此,外頭便已近無聲無息。
如水般清涼的聲音,傳入皇太後的耳中:“臣見過太後。”
她定定的看着他朦胧的身影,在簾幕叢叢當中。攝政王身份尊貴,禮絕百僚,見帝亦不跪,相反平日裏皇帝見了他,總得執子侄家禮,爲此事孝獻太皇太後不滿已久。但苦于拿不住什麽把柄來發作,因此才隻得忍下,但皇太後這邊,她卻是沒少申饬。
隻是再申饬又能如何?如今他是攝政王,功高于外,權傾南齊。朝野之上,過半的朝臣都是他的擁趸。而太皇太後與皇太後所有的,不過是區區名分,以及一個才過兩歲的小皇帝。
太後随手接過了侍女遞來的扇子,自己拿在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搖動着。
陳婉儀已經會意過來,忙道:“賜座。”
“謝太後。”
陳婉儀退出簾外,率着宮女内官盡皆魚貫而退,簾外隻剩了他。 兩人對面而坐,隔着重重珠簾,寶座幽遠。
皇太後默然,他亦不作聲,仿佛就這樣可以沉默下去,殿外隐約起了一兩外蟬聲,卻是秋蟬,秋意漸漸逼近。
最後還是皇太後開了口,道:“聽說昨晚,王爺與王妃一同前去赴了東晉使團的宴會?”
蕭錦彥聞言緘默,片刻之後,才道:“是王妃嫌王府裏太悶,又想着見見東晉使團女眷的模樣,這才臨時起興去的。”
皇太後隻覺得肋下抽痛更劇,仿佛有鈍器在那裏剜着絞着,冷笑道:“看來王爺與王妃琴瑟和諧,當真是恩愛的很。”
蕭錦彥的聲音平靜遲緩,仿佛不摻入絲毫情感一般的,平鋪直叙道:“王妃即将臨盆,臣自當盡力陪在她身邊。”
皇太後手中的扇子驟然停住,那象牙柄端系的杏色流蘇,有一縷挂在她潔白的指尖,被她撕扯着,一下一下,懸于一線。
她反問道:“哦?這麽說來,王爺很是期待王妃腹中的這個孩子平安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