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來,日頭越發的濃。柔嘉實在端不住了,這才屏住氣,慢慢曲臂将銅盆放低。
這燒火的婆子勾着腰,将手裏一捆稻草扔進竈膛,起來揭開籠屜看了看,反手舀了半瓢水,沿着鍋邊慢慢摻進去,一面有心無心的道:“我說你這丫頭實在也是個傻的,這等時候,說句軟話又能怎麽樣?像你這麽沒頭沒腦的傻犟,在這裏往後還有大把的罪等着受呢。”
柔嘉被她這麽一說,頓時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尴尬,未得思慮間,便蹲下身又用力去端銅盆。可松下來的手臂早回不到原位,她隻覺得身子一歪就摔下去。
銅盆砸在地上哐啷啷直轉,裏頭的水便就勢流了一地,慌亂之間柔嘉連忙撲過去按住。這一撲用盡了全力,她再想撐坐起來,全身上下竟如同抽走了骨頭一樣癱軟。
真正是無力,周身連一絲力氣都用不上來了。
那燒火婆子三兩步走上來,一把拉起她按到旁邊秋凳上坐了。背轉身在竈旁摸了兩下,丢給她一碗雞肉粥。
柔嘉捧着碗雙手直打戰,連粗瓷的調羹都拿不起來。那婆子不由一歎:“爲争一口氣吃這些苦,還不如多吃幾口飯長二兩肉,瞧你這一身瘦的,唉,也不知道你娘是怎麽教你的。”
說着,竟然走過來奪過調羹,一勺勺舀了裏頭的粥,慢慢喂她。
柔嘉一聽她提起娘,眼眶裏憋了好久的淚水終于決堤而出。她抽抽搭搭的本能的張着嘴,吃下去的粥卻似堵在了喉嚨裏。
婆子瞧着,牽起粗布圍裙給她揩了揩,低聲道:“傻姑娘,這裏是王府的苦役司,什麽粗活累活都要幹。進來的人都要過這關,過去了也就好了。你的記着一句話,柔能克剛。從今往後要學着長點眼色,不要硬來。知道嗎?”。
柔嘉還想說什麽,還是忍住了,隻略略點一點頭,忽然想起來問:“先前那是誰?”
燒火婆子隻當她問的是雲兒,便答道:“她是這裏的粗做丫頭,叫雲兒。說起來,她也可憐。原是王府前面院子裏的家生子,爹娘都是王府的老奴了。隻這麽一個女兒,自然是十分愛着的。小時候據說看着挺水靈,可心眼也大,長着長着,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便總想着去爬王爺的床。也不想想這王府是個什麽樣的地方?王妃又是那樣的出身,眼底容不下沙子的人,哪裏能容着她這樣的一份野心?後來也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麽事,據說是連門牙都被人打落了,全身上下每一處好的地方,血淋淋的就給發落到這裏來了。估計是知道自己往後沒什麽出息了,總喜歡犯嫌惹事。她最最喜歡欺負的,就是你們這些新進來的人。不過也沒關系,我老婆子看你也不像是要在這裏長待的樣子。今後她再說什麽做什麽,你隻不要理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