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覺得昏頭昏腦的十分難受,便索性隻是沉默的站着,直到有人走到她面前來,并丢下一句:“你就是那得罪王爺的賤婢?還不随我進來。”
她這才垂着頭,順着檐廊一瘸一拐的走了進去。
走進院子裏往四處擡眼一看,暮色裏隻見濃墨色的房影、院牆四面圍繞,圈出小小一方天井,像洗過筆的水盂。所有的房舍倒是齊整,隻是與之前見過的南書房的園林美景自然無法相提并論。因着夜色極黑,便見得廚下的火光稀疏閃動,一跳一跳的,病恹恹的樣子。
這便是苦役司,從前在浣衣房的時候,掌事孫婆子動不動挂在嘴邊用來震懾這些舊秦宮人好好幹活的所在。據說,在這裏的十來個受苦役的人,每日要刷洗整個王府上千個的馬桶。隻要有一個沒有刷幹淨,就是一頓結實的鞭子。
真正是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來到了這樣的地方。想想從前,自小被養在金尊玉貴之中。傅柔嘉更覺得,那些前塵往事,已然遙遠的如同一場夢境一般虛無。
苦役司裏頭服役的人不多,隻外頭守衛嚴實,到了夜間外面一上鎖,裏頭的人便是插翅也難飛,此時都安靜的睡去了。
柔嘉撐着發燒的身子,在一間大通鋪的盡頭找到了一處可容身的旮旯。領她進來的人也沒給她褥子,她便摸索着在黑暗裏躺了下去,雙手緊緊的抱在胸前,蜷縮的如同一隻瘦弱的小獸。
睡到後半夜,到底發起熱來。渾身熱一陣冷一陣的,牙關也咯咯打起戰來。柔嘉暈暈乎乎的翻了幾個身,恍惚間似又回到了半年前剛進浣衣坊的時候。
一路曆經艱辛迎着風雪的被大軍從洛都帶到了中京,同行的許多女子都死于勞累和蹂躏當中。曾經好幾次,她眼铮铮的看着同行的宮人在路上被興起的兵士拉到路邊的草叢雪地中,就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還有一些,中途被選做了軍妓,自然,也是再沒有了消息。
唯有她雖然被蕭錦彥抹去了秦宮公主的身份,也被混雜在低等宮人的隊伍裏,每日徒步苦行,隻是,卻僥幸逃過了那些慘無人道的折磨。
剛剛抵達攝政王府的那兩日,正好是她小日子來臨的時候。新來的亡國女奴自然便是那砧闆上的新肉,浣衣房的掌事孫姑姑又是個慣會貪錢的人,有心細機靈的宮人将昔日宮破時自己縫在小衣裏的首飾獻了出來,如此便得了個稍稍好些的差事。餘下她和幾個老實膽小的宮女,被攤派去做了最苦最累的活-----浣洗那些王府裏頭奴婢下人的衣衫。
不消說,主子們的衣衫自然是金貴的,需得慢工出細活,浣洗的人每日漿洗的數量也自然有限。
可奴婢和下人的衣衫卻是不需做那麽多的花頭,隻一樣,那數量卻多的難以想象。冬日的衣衫,又是厚重粗實不過的。沾水之後,随便一件外頭的罩衣,便需得 她用盡吃奶的力氣才能拎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