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麗娟挎着黃布包獨自一人走了進去，一身到底，粗布麻衣，裹着厚厚的軍綠色棉襖，顯得極爲臃腫，探頭探腦，頗爲緊張，畢竟不是取幾百塊錢，而是整整的七萬呐！</p>
一到城裏，小混蛋便帶着妹妹去醫院做檢查，而劉雨欣則跟何靜文打了個電話，去了鄉政府。隻有自個兒一人來取錢了！</p>
沈麗娟沒見過大世面，見過最多的錢，也就是龍根的父母給了五萬塊錢，紮紮實實用牛皮紙裹着，乍一看，跟塊磚頭似得。</p>
“小姐，我，我想取錢。”沈麗娟小心翼翼道，顯得很緊張。</p>
蘇雲把玩着手機，愁眉苦臉，發了好幾個短信也沒人回，大清早的來值班，冷冷清清的，沒人存沒人取的，要多無聊有多無聊！</p>
突然一聲“小姐”，頓時火冒三丈！</p>
“誰小姐呢，說誰小姐呢？你才小姐，你們全家都是小姐！哼！”噼裏啪啦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對着沈麗娟一陣劈頭蓋臉。</p>
“你....我....”</p>
沈麗娟一片茫然，渾然不知“小姐”二字有啥其他含義？這不尊稱嗎？電視裏演着呢，漂亮女人稱謂不都“小姐”嗎？咋還生氣了呢。</p>
“什麽事兒？”蘇雲心裏憋着氣，臉色自然不咋好看。憑着僅有一點兒職業操守，問了一句。</p>
“哦。”沈麗娟茫然應了一句，“我....我取錢。”</p>
說着，小心翼翼翻開包，裏三層，外三層摸索了好一陣兒，方才抽出了一張農行卡來。</p>
“又不是金子，藏得那麽深幹嘛？又沒幾塊錢！”蘇雲冷冷一笑，譏諷道。心裏還有更難聽的聲音，“鄉巴佬，土鼈！”</p>
沈麗娟臉一紅，也沒計較啥，自己這身行頭，讓人瞧不上眼倒也正常。緊張兮兮遞過卡，交給了櫃台小姐。</p>
“取多少啊？”接過卡，還沒劃呢，蘇雲已經從抽屜裏掏出一疊錢來，五十的，二十的一大疊，還有十塊的，五塊的，心想鄉下婆娘能取多少錢？多半出門在外的男人打工，看着過年了，給娃打點兒零碎學費啥的，算算頂多也就一千多塊錢，自作主張先數了二十張五十面額的，一張張青蛙皮嶄新嶄新的。</p>
“嗯，取七萬，不，還是取八萬吧。”沈麗娟不傻，倒也瞧出這婆娘有點兒狗眼看人低的意思，也沒啥惱火的，做人實在點兒好，攀比虛榮有啥意思？再說了，這錢也不是自己的。沒啥值得炫耀。</p>
隻是怕七萬塊錢不夠，眼瞧着要過年了，屋裏一群婆娘，好幾張嘴，不得吃啊喝的，小賣部也沒多少存貨了，就着小混蛋的車，順便捎點兒東西回去，豈不是一舉兩得？</p>
“啥？八萬？”</p>
蘇雲猛地提高了音量，“大媽，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腦子有毛病啊？八萬？開玩笑呢吧！”</p>
“我可告訴你啊，我沒工夫陪你瞎扯淡，别來銀行搗亂，知道嗎？開玩笑也不帶這樣兒的！”</p>
沈麗娟氣結，“我....取八萬怎麽了？我取錢，怎麽就搗亂了？存錢的時候怎麽不說我搗亂呢？”</p>
“啪！”</p>
蘇雲也怒了，看我好欺負是不是？閑來沒事兒涮我玩兒呢？</p>
“出去！再不走我打電話報警了啊！再胡攪蠻纏對你不客氣了！”蘇雲狠狠瞪了沈麗娟兩眼，順手把卡給扔了出來。嘲諷道：“哪兒來的瘋婆子，大白天的找晦氣？還七萬，哦不，八萬。哼，真當錢是樹葉子呢！”</p>
心裏想着，老娘辛辛苦苦忙活一年，工資也不過兩萬塊錢，還連獎金、補貼在内。這婆娘開口就是八萬，可能嗎？</p>
蘇雲打心眼兒裏不相信，一個鄉下婆娘卡上能有八萬塊錢！天下掉餡餅，都砸不到她腦門兒上！</p>
“喂，憑什麽？憑什麽讓我走啊，我是來取錢的？爲啥不給我取啊？”沈麗娟急得都快哭了。</p>
這都啥人啊？城裏人都這球樣素質？說自己鄉巴佬，自己忍了，本來就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可爲啥自己就不能取錢，非得說自己搗亂？</p>
“爲什麽？你說爲什麽？”蘇雲不怒反笑，譏諷道：“鄉巴佬事兒多，‘窮山惡水養刁民’，說的一點兒不錯！就你那寒酸樣兒，能有八萬塊錢？”</p>
“滾吧，臭鄉巴佬，少擱老娘面前礙手礙腳，看着都煩人！啊呸！”</p>
沈麗娟氣得牙根兒咬得“咔嘣咔嘣”響，委屈的淚水珠子，險些滾了下來，剁了跺腳，裝上卡跑出了銀行。</p>
冷風一吹，鼻子一酸，紅彤彤的眼圈，淚水嘩嘩的流。吸了吸鼻子，抹了淚水，從兜裏翻出兩塊零錢，準備給小混蛋打個電話，這滿肚子的委屈得找個人訴訴不是，憋死了。</p>
何況，還不爲了跟小混蛋辦事兒？</p>
“喂，表嬸兒，錢取完了，等着啊，麗紅嬸兒馬上檢查完了，估計再有二十分鍾就過來了.....”</p>
一聽小混蛋的聲兒，沈麗娟鼻子一酸，“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龍，沒，沒取着錢，那女的見我是個鄉巴佬，說我騙人呢。把我攆出來了....哇....嗯”說着，沈麗娟吸了吸鼻子，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p>
“啥玩意兒？他.奶.奶.的，等着，我馬上過來！”龍根一聽，火了。狗日的狗眼看人低，欺負人也不找找對象，龍爺爺的表嬸兒（兼職婆娘）是你們能欺負的嗎？</p>
跟莫豔交代了兩句兒，務必照顧好麗紅嬸兒，大肚子可是自己撒的種呢，咋能不心疼緊張？</p>
“喂，方所長啊，忙着捏，有空沒啊？哎呀，我在農業銀行門口啊，過來喝茶呗？”上車龍根就跟方正撥了個電話過去，“啥？沒空啊，那成，一會兒我去派出所喝茶。”</p>
“啪”，撂下電話，油門一踩，“嘀嘀嘀”喇叭摁到底，一路殺向柳河鄉農業銀行，路人聞聲遠遠躲開，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哪兒的土匪下山了呢。</p>
這年頭土匪都開這麽好的車，日子沒法過了。</p>
農業銀行門口，沈麗娟想了想，又給何靜文撥了個電話過去，雜說自己也是她下屬，再者小混蛋說，這些錢可都是何靜文給的，想了想，還是知會一聲。</p>
“砰！”</p>
辦公室内，何靜文握着電話，怒拍辦公桌，“什麽？有這等事兒？你等着，三分鍾我就到！”</p>
剛剛到的劉雨欣屁股蹲兒還沒坐熱乎，捧着水杯還沒來得及抿一口，就要走？</p>
“什麽事兒啊？着急忙慌的。”</p>
“麗娟姐被人欺負了....”</p>
“啥？走走走，助陣去！”劉雨欣唯恐天下不亂，加之，大姨媽串門兒，火氣甚大，正打算找個人出出氣兒呢。</p>
昨晚憋了一晚上，差點兒落下個欲.火焚身之死！兩人旋即風風火火的出了門兒。</p>
......</p>
“表嬸兒，裏面兩個婆娘，哪個欺負你了？”停下車的時候，方正已經到了。沖方正點了點頭，望向了沈麗娟。</p>
多好的表嬸兒，白皙俏臉蛋兒挂着淚珠子，眼眶泛紅，見着龍根，鼻子又是一酸，不知道是感動還是咋的，淚水止不住的流。</p>
“右，右邊一進門那個...那個年輕一點兒的.....”</p>
龍根偏過腦袋兒瞄了一眼，眼神微眯，閃過一絲陰寒。“表嬸兒，等着啊，看我咋給你出氣！”說着，大搖大擺往銀行走去。卻被方正給拉住了。</p>
方正苦着臉，低聲道：“龍兄弟，你，你不會打算搶銀行吧。大哥，這你是我親大爺，這事兒我可不敢呐！”</p>
“不敢沒事兒，我待會兒去派出所找你喝茶，你把開水先燒好咯.....撒開！”龍根冷笑，猛地甩開方正的手臂。</p>
這事兒還真不怨人方正，兩者不是一個系統的，就算人服務态度不好，也不歸自己管啊？一般要是搶劫啊，小偷啊，打架鬥毆的，自己出馬還成，警報一拉響，拉風的很。撐面子，罩場子都成。可，派出所哪兒做得了銀行的主啊？</p>
“喂，兄弟，龍兄弟....這...哎！”一跺腳，方正硬着頭皮跟了進去。事已至此，隻能見機行事了！</p>
龍根叼着半截煙，提了提褲裆，深深嘬了一口，走到櫃台，對着櫃台縫兒一口吹了進去。</p>
“咳咳咳....喂，你幹什麽啊？”蘇雲握着手機，正編輯短信呢，一口濃煙鑽了進來。“沒看見上面寫着‘禁止吸煙’嗎？出去！”</p>
“哦，不能抽煙啊。”龍根提高嗓子叫喚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遠遠瞧見，玻璃窗，玻璃門的，還以爲吸煙室呢。原來不是啊....呼....”說着，又嘬了一口，吐了進去。</p>
蘇雲怒了，“腦子有病吧？這是銀行，什麽吸煙室？出去，這裏不能抽煙！啪！”說完，一巴掌拍桌子上，好不威武。</p>
“哦，銀行啊。銀行是幹啥的捏？”龍根鐵了心要收拾這娘們兒，自然得給她一點兒顔色瞧瞧，好好調戲調戲。若有機會，可以保留日了她的想法。</p>
大棒子專治疑難雜症，收拾各種不服！</p>
“銀行是幹啥的？取錢的，存錢的，懂不懂？”蘇雲還是有點兒姿色的，生起氣來，胸脯急劇起伏，脹鼓鼓的兩座山峰并排站立，頗爲雄壯威武。</p>
“存錢，取錢的玩意兒啊。”龍根回頭沖着門外喊了一嗓子，道：“表嬸兒，進來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