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嫁過來那天,王妃就恨他用了手段娶她過門。
開始嫌他粗魯、嫌他莽撞、嫌他不夠風度、嫌他配不上才情卓然的她,後來更是對他一個接一個納妾回來無動于衷,甚至連帶着他的朋友在王妃眼裏也都是一丘之貉。
知她愛書生,愛溫文男子,從前也沒見她對江楚夜另眼相待,這次怎麽就熱情了?親自相迎這種事,還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墉王的臉上就有些不好看,心裏想着:莫非她是對變白了,顯得很像白面書生的江楚夜有了啥心思?還是讓她動了心思的是江楚夜旁邊的雲軒?這可不行,會影響兄弟感情的。
對于王妃的反常江楚夜也挺意外的,可人家是墉王的王妃,他也不敢亂想,隻當是王妃突然轉了性。
王妃走到眉娘三人面前,向江楚夜和雲軒淡淡點頭。
江楚夜疑惑地看了墉王一眼,見墉王的白臉快趕上他從前那麽黑了,膽戰心驚地也向王妃點個頭,事有反常即爲妖,他對有了戒心。
王妃第二眼都沒掃他,拉起眉娘的手,“眉兒妹妹來了,瞧這小手涼的,怕是凍壞了吧,快随姐姐進城暖暖身子。”
說完,不看幾個男人黑線的臉,也假裝沒看到眉娘茫然的眼神,率先牽着她的小手向城裏走去。
江楚夜和墉王從未見過對人如此和顔悅色過的王妃,齊齊打個哆嗦,城外不是說話的地方,有什麽疑問先進城再說。
路過城門發放粥糧的地方,眉娘眼尖地看到其中幾個穿着兵士服正拿着勺子給災民們盛粥的女人很眼熟,仔細一看,竟然都是墉王的小妾們。
看她們一個個在寒風中顫抖,小手小臉凍的通紅,再也沒有從前的風采,卻又都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似乎王妃還真變了不少呢。
還記得地震時王妃可是對墉王每一位小妾都噓寒問暖、呵護備至,這才多久不見,竟似換了個人,就是跟在王妃身後的十五姨娘也一副如履薄冰的樣子。
再進墉王府,眉娘的感受就是破敗。
第一次的破敗感來自于遍地的枯黃蕭條,這次則是随處房倒屋塌,雖然在王府裏面已經挑着完整些的院落加固過,但除了王府的幾個主子之外,也僅能是很多人擠在一起,就是墉王的子女們也都幾人一間房,更别提府中的下人了。
外面的災情很嚴重,百姓很多都宿在雪地之中,短時間内王府的修繕工作還不能進行,以至于走過的大部分地方依舊是斷壁殘垣。
眉娘被王妃直接帶到她的住處,江楚夜和雲軒自然是不好跟随,當然,他們想跟随也要受得了王妃冰冷的刀子眼。兩人隻能随着墉王去商議關于墉城百姓過冬的問題。
做爲一府的女主人,待遇自然非一般人能比,其她的姨娘多是兩人一屋,三人一處,王妃還能單獨擁有一間房。
隻是屋子裏的擺設就不那麽奢華,畢竟王府的很多值錢東西都損在地震中,況且屋子不大,擺了那些東西也是浪費。
随即,王妃讓人備了茶點,又吩咐廚房準備晚膳,“眉兒妹妹,今晚你我不醉不休。”
眉娘汗,以往覺得這王妃柔弱了些,也冷淡了些,聽江楚夜說過王妃那是個有品味、有層次的女人,換到前世就是小資情調的女人。
平時對誰都是淡淡的,看不上的人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就是江楚夜本人都沒見王妃給過好臉。
沒想到今個兒她怎麽就對了王妃的胃口了?可這沒由頭的熱情起來也挺讓人招架不住。
兩人好似這才第一次正式說上話,就好似失散多年的姐妹一般,即使眉娘曾經在職場裏曆練出來的處理人際關系的手段也頗爲汗顔,不知這位王妃是不是吃錯了什麽藥。
可王妃難得熱情了她又不好問人家‘咱們很熟嗎?’
好在眉娘也不是個矯情的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還是有的,既然王妃都熱情了,她也不好意思卷人家面子。
于是,兩人一個沒來由的熱情,一個小意奉迎,倒真是相談甚歡。
當天色漸晚,掌燈時分,外面有侍女來問何時用膳,王妃吩咐擺宴茗花廳。
菜倒是擺了十幾樣,盤子裏也極具匠心地雕刻了各種黃瓜花、蘿蔔花、冬瓜花……配上裏面造型同樣精美的菜肴,遠遠看去花紅柳綠、青翠欲滴,近了看還是青翠欲滴、花紅柳綠。
可那裏的菜好看是好看,吃進嘴裏味道也不錯,可是能不能給來片肉啊,一桌子的或涼拌、或水煮的青菜,外面菜葉子都見不到一片的時候,要不要這麽奢侈啊。
重點是,她想吃肉,各種外焦裏嫩的肉、酥軟香嫩的肉、酸甜鹹香的肉……
原本還想嘗嘗王府的手藝,比較一下料理機的水準,願望肯定是不能實現了。
再喝了王妃讓人斟滿的酒……雖說喝下去味道很好,可清清淡淡跟水似的,得喝到什麽時候才能達到王妃所說的‘不醉不休’的境界?
王妃幾杯酒下肚,人也活潑了,揮退下人,看着眉娘不時嬌笑,“妹妹,你說這人一醉是否真能解千愁?”
沒待眉娘給她答案,繼續道:“我看啊,都是騙人的,姐姐喝了這麽多,可這心怎麽還是疼的呢?妹妹,你說這是爲何?”
“或許是……喝的不夠多吧。”說完,眉娘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她本意是想說或許酒太淡,出口之前怕王妃真就讓人換烈酒,再讓她也跟着一起瘋喝,在嘴裏轉個圈就變成這樣。
可話出口就後悔了,萬一王妃真發了瘋狠命地喝起來,她得陪到啥時候。
王妃先是一愣,随即‘咯咯’地笑,“對對,就是喝的不夠多。”
說着,拎起桌上的酒壺,對着壺嘴揚脖喝下,喝光一壺将壺往後一抛,也不管酒壺拿到外面能賣多少銀子,再抓住另一隻酒壺,繼續喝。
眉娘無助地望着被她抓在手裏的壺和扔在地上的壺,她是不是該找個借口出去喊人?萬一王妃真醉倒了,她是把她送回床上,還是喊人來送?
又或者她發起瘋,她是喊墉王還是喊救命?明明兩人不熟啊,王妃咋就想到要她陪着喝酒?
王妃又喝幾壺,眼神更迷離了,怕她真喝的多了,眉娘也陪着她一起喝。
原本說好的不醉不休,王妃讓人準備了十壺酒擺在桌上,沒過多久就被兩人連喝再砸都消滅掉。
王妃朝外笑道:“上酒來。”
外面兩個婢女托着兩隻托盤走進來,每個托盤上面放着五隻酒壺。
眉娘眉毛一抖,雖說這酒她喝着醉不了吧,可喝多了也想上廁所,看王妃的狀态,再喝下去真怕她出事。
婢女下去之後,眉娘開始勸道:“王妃,你有啥煩心事說出來呗,說出來心裏就舒服了。”
王妃伏在桌上,正對着一隻酒壺往嘴裏灌酒,邊灌邊說:“心死了說出來又有何用?”
眉娘本就不是個會勸人的,聽王妃說了,又不知她到底情況如何,可怎麽看都像是爲情所困,難道是爲了墉王的十幾房小妾?
唉,若真如此也是個苦命的女子,若真有一天江楚夜想要往家娶小妾,别說是十幾個,就是一個她也不會同意,難爲王妃怎麽忍了這麽多年。
王妃又喝了一壺,酒壺依舊被扔了出去,此時的茗花廳一地的碎片,眉娘怕王妃酒醉摔倒,便好心過去扶她。
被王妃一把抓住手臂,眼中清明一片,“妹妹,姐姐曉得你是神仙,你可有一種讓人失憶的藥?隻要一顆就好,姐姐隻要一顆,忘記過往重新開始。”
“俺咋會是神仙?王妃,你醉了。”眉娘吓的手一抖,王妃險些撲倒在地,雙手卻依舊緊抓眉娘手臂。
她心驚不已,心知定是那次地震時她的行爲引起王妃的注意,既然王妃都注意到了,不知還有多少人也注意到了?她會不會已經引禍上身了?
救人讓她很快樂,她想救人,可一旦救人的前提是要把自己處于風口浪尖之中,她自認還沒有那麽偉大的奉獻精神。
至少,她開始打退堂鼓了,這也是爲何她一直默認江楚夜救人是打着墉王和施海的旗号。
在成就了施海和墉王賢名的同時,同樣也不會把火引到自己和家人身上,雖說有些自私,但她沒後悔。
王妃聽後,淚水默默地流了下來,“妹妹,你爲何不肯成全姐姐呢?我是真後悔了。”
眉娘歎口氣,又是一個爲情所困的癡女子啊,原本覺得王妃對墉王的姨娘們好,她就在想,王妃要麽對墉王癡心一片無怨無悔,要麽就是無情無愛才能看着他美人環繞。
這次回來再看王妃明顯是把那些姨娘放出去折磨,還想着王妃對王爺态度變了,或許是想要争寵了,可她又後悔什麽呢?
王妃流了會眼淚,苦笑:“算了,妹妹不願承認,姐姐也不難爲你了,都是我自作自受,這麽多年不都好好的,爲何突然間就對他動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