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良心

這些人一不搶糧、二不殺人,隻是砍些柴,寶河村的人也不好說什麽,如今的人活的都不容易,若是冬天裏沒柴燒會凍死人,互相也都很理解。

甚至還有熱心的村民幫着那些腿腳不便的老人将柴背到山下,一來二去相處的還算融洽。

可沒想到幾天過後,有些人來砍柴爲圖方便,差不多是上山沒走幾步就近就把樹都砍了,倒是節省不少上山下山的時間和氣力。

待寶河村人察覺出不對時,短短時間裏,半山腰以下就秃了一大片,這回寶河村的村民不幹了,他們把半山腰往下的樹都砍了,若是再下起前些日子的大雨,村子不等着被山上沖下來的泥土石塊埋了?

村民過去阻止,初時那些人好話說盡,見到村民過來就往别處去砍柴,到了後來村民說村民的,他們砍他們的,砍完柴就走,甚至還有人不幹不淨地罵罵咧咧,完全不把村民放在眼裏。

村民有性子急的就上去理論,話不投機雙方動起手,一場混亂過後,村裏傷了個十七歲的叫梁子的男孩,被對方的鐮刀砍在胸口,眼見着不太好。

這回村民不幹了,把梁子送回村的同時,又喊了不少人,各拎家夥把這群傷人的就堵在村口,想要讨個說法。

對方也都是橫慣了,不但不賠禮,反而舉了各自手上的鐮刀斧頭就砍,村裏又傷了兩名壯年,逼不得以回擊。

一場争鬥下來,村裏人最多受些小傷,對方當場死了三個,傷了十幾人,剩下的人見勢不妙,擡着屍體和受傷的人跑了。

寶河村人被打傷能喊全村人去報仇,别村的人被寶河村人打死,同樣也會喊本村人來報仇。

于是,被打傷的梁子剛喝過眉娘送過去的特效藥水,躺在床上睡了,幾個被寶河村人打死了人的村子也都聚積了人趕過來。

寶河村村口堵了一群人,手裏各持鍬鎬,三具屍體被擺在村口,揚言不給個說法這些人就沖進村子屠村。

當初有人到寶河村搶糧,被打回去幾撥之後,寶河村這兩年在各村之中也有些威名,隻是因這威名讓很多的人忌憚的同時,更多的人則是不以爲然。

傳言嘛,哪有那麽多都是真的?大多都是被誇大了。

何況這次跑回來的人也說了,在村子經過時,可是聞着撲鼻的肉香和米飯香,那些東西他們可是有差不多兩年沒吃過了,寶河村人如今還能吃上,若是這次借着死人的由頭不管是讓他們乖乖送出些米肉,還是直接搶回一些都好,他們也能解解饞。

懷着這樣的心思,就是刀山火海他們也願意闖一闖。

至于人命……在這種災年,人命是最不值錢的,能換些肉和米面,這些人死也死的值得。

在那些人跑走的時候,寶河村就做了防備,前些日子村裏的青壯年可都是聚在一起習武,不說個個身手了得,那也是揮了鍬鎬能當刀劍使的。

而且,江大伯也真很有本事,不單單是教了招式,還能因各自不同的條件改變教導的方法,可以說如今的寶河村,随便拉出來一個男人對上普通人都能以一敵三不費勁。

隻是因雲軒上次一腳踹翻小滿之後,就把田大牛等人給吓退了,田大牛這些人又是出了名的兇惡,人沒少殺,東西沒少搶。

能一腳把田大牛這樣的惡人都吓退,寶河村的威名讓很多人都卻步,村裏人也就沒有真正施展的機會。

這次被堵在村口,雖然對方連死掉那三個的村子,算上打傷那十幾個人的村子總共來了五個村子的人,人數上比寶河村多了幾倍,寶河村的人卻沒一個怯場的。

何況這事也是自己村子有理,他們更是一個個把氣運的鼓鼓,就怕打不起來。

眉娘等人到時,就看到對方人群裏用門闆擡着三具屍體,兩具屍體旁邊都圍着婦人和孩子哭的肝腸寸斷,顯然是死者的妻兒,另一個死者是個年輕的後生,有個頭發花白的婦人哭昏了幾次。

眉娘無聲歎息,在這樣困苦的逆境中,人的心都變狠了,本來沒多大的事就失去了三個鮮活的生命,沒了他們這樣的壯勞力,他們的家人今後可怎麽活呢?

可對方如果隻是單純的過來說道理,她還能想辦法幫上那幾個死者的家人,偏偏對方手裏都拿着家夥,每個人眼中都閃着貪念,看向寶河村的人和物時,都帶着屠盡一切、占有一切似的狠辣。

寶河村不能軟弱,更不能退讓,在幾倍于寶河村的敵人面前,一旦被對方占了丁點上風,寶河村或許就會落個從此消失的命運,就如同曾經一夜被屠盡的村子一般。

良心,不是誰都能擁有得起的奢侈品。

雲軒自然被推了出去,一是他上次一腳成名,二是因爲村子裏的人大多嘴笨,不及他在鋪子裏曆練出來的好口才。

還有就是寶河村人很清楚這一次絕不會善了,比起村裏更多的能上得台面的人,雲軒的功夫更高一些,這次一定要做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震得住場面。

對方隊伍裏也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身材高大,模樣還算周正,一臉精明相,隻是兩隻眼珠子亂轉,給人一種賊眉鼠眼的感覺。

有人低聲說:“是賀三才啊,他不是鎮上的嗎?怎麽來湊這熱鬧?”

“你不知道?聽說他剛開春就和小西村的林寡婦過到一塊兒了,如今也算半個小西村的人了。”

“啊?他不是有媳婦孩子嗎?林寡婦給他當二房嗎?”

“這年頭還娶倆媳婦,養的起嗎?”

“二房?呵,真擡舉他,他到小西村就是個倒插門,生了孩子都得跟媳婦姓,你們不知道?。”

“這個,還真不知道……倒插門?他還真不嫌丢男人臉。”

“倒插門算什麽,聽說他嫁到小西村不久,他媳婦跟孩子就餓死了,他倒是活的好好的,還有比這更丢男人臉?”

“也是……”衆人默。

眉娘聽了這些對賀三才這人的印象就不好了,所以說不到最關鍵時刻是看不出一個人的真性情,像賀三才這種爲了自己活着連老婆孩子都能舍了的男人在這種時候并不在少數,隻是像他這樣活的很高調的倒是沒幾個。

村民讨論的聲音不小,眉娘聽的清楚,對面的人也聽的清楚,隻是一個個都假裝沒聽到,但臉上都有些不自然。

賀三才那些事在别的村子也不是什麽秘密,隻有寶河村的人住的偏僻才會沒傳過來。

說實話,真正看得起他的人不多,若不是他以前是鎮上的生意人,多年練就的嘴皮子能讓他們在這場争鬥中多得些好處,他們也不會把這種人推出來。

如今一看,他們推他出來或許真就是個錯誤。

賀三才倒是不以爲意,聽見也假裝聽不見,幾步走向雲軒,兩人一見面都是笑呵呵地問了好。

賀三才:“呵呵,這位兄弟就是久聞大名的雲兄弟吧,在下賀三才,有禮了。”

雲軒:“原來是賀兄,久仰久仰。”

“……”

“哦,賀兄别誤會,小弟隻是客套客套,不是意有所指,也不是說你倒插門,更不是說你餓死家中妻子一事,真的,請賀兄不要多想,呵呵……呵呵……”

“……呵呵,不會,不會,賀某豈會不知雲兄弟隻是客套,呵呵。”

“不會最好,不會最好,呵呵,賀兄……吃過了嗎?”

“呃?……午飯吃過了。”

“吃過了好,小弟也吃過了。”

雙方人馬齊齊黑線,果然生意場上的那一套不是他們所能理解的,還有賀三才的臉皮還真是厚啊,雲軒明顯的話裏帶諷,他們這些粗人都聽出來了,賀三才就沒聽出來嗎?

“既然都吃過了,還是說正事吧。”賀三才一指己方隊伍裏的三具屍體,還有十幾個帶着不同程度傷勢的人,“這些人是賀某的同村,因村裏能燒的柴不多,才到貴村的後山砍些柴以備過冬,不想貴村人不但不讓砍柴,還不由分說動手,将賀某村上的人打死打傷,今日賀某等人來此也隻是想讨個公道。”

雲軒手托下巴,砸巴砸巴嘴,“賀兄此言差矣,俺村對人一向以和爲貴,從來不會無故傷人,若非貴村欺人在先,壞了俺村的水土又打傷俺村村民,俺村人絕不會在‘被逼無奈’之下動手還擊。”

“雲兄弟的意思是俺村人無禮在先了,死了就是該死?”

“小弟沒有如此說。”

“那雲兄弟是何意?俺村這次死了三個,傷了十幾個,貴村卻無一人喪命?難道不是貴村出手狠辣?”

“這個嘛……俺村……民風确實有些彪悍。”

“隻是彪悍?呵呵,雲兄弟還真是大事化小的本事,殺了人隻說一句民風彪悍,那我等若是殺了貴村人是否也能用一句民風彪悍搪塞?”

“賀兄若一定要這麽說,小弟隻能說俺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雲兄弟的意思是俺村人自己找死?”賀三才冷笑,“俺村人今個兒都站在這裏找死,真動起手來還不知是誰找死。”

雲軒嘴角彎起一點笑意,“賀兄若是有這本事,小弟沒異議,這世道,自然是誰拳頭硬誰說的算。”

“你……”賀三才眼見幾句話說的極其煽情,氣勢全開,再加上恐吓,定然會把白面書生似的雲軒吓住。

可雲軒咋沒按他設想好的套路走呢?賀三才一時有些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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