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曾經熱鬧過幾天,人來人往如同集市,但很快人潮就不見了。人們都急着去太上仙山拜師,沒有人會像齊思遠這樣故意放慢腳步拖延時間。
遇到霓裳仙子之後的第三十天,一直躲在車裏的齊思遠終于開口說話了:“加快速度,日行百裏。”
韋雲淞很想問問齊思遠,直接架起遁光不是更好?千裏之外的太上仙山轉瞬即至,何必這樣麻煩?但他沒敢開口,隻是輕揚馬鞭,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一個月的接觸,足夠韋雲淞和巫馬天青夫妻倆認清楚自己的處境,同時也讓他們對齊思遠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們眼中原本稍顯幼稚的少年公子,正在慢慢顯露猙獰的爪牙,與日俱增的恐懼讓他們惶惶不安。
羅郡是太上仙山腳下最繁華的一座城,說是在山腳下,實際上此地距離太上仙山還有整整一千裏。一千裏對于凡人來說非常遙遠,但對于飛天遁地的仙人來說算得了什麽呢?所以人們提起羅郡的時候,總是說它就在太上仙山的腳下。
羅郡很繁華,很太平,緊挨着太上仙山這樣的正道領袖,沒有不太平不繁華的理由。不止沒有邪魔外道敢在這裏作亂,就連世俗中的強賊大盜也很少在這裏惹是生非。這兒的百姓安居樂業,似乎比大唐國都城的百姓活得還要更滋潤些。
齊思遠一行人來到羅郡的時候,恰好是傍晚時分,斜陽發出柔和的光,映襯的城牆上的琉璃瓦五光十色。
守城的衛兵象征性的檢查了一下馬車,收過進城費就放行了。羅郡承平已久,沒有人敢在這裏鬧事的印象根深蒂固。守城的衛兵才不在乎進城的人是誰,他隻知道,不管是誰進了這座城,都得老老實實的。
是虎你得卧着,是龍你得盤着,因爲這裏是太上仙山腳下,是太上純陽宗的地盤。
羅郡城中各處都能見到太上純陽宗的标志,一張淩空飛度的仙人畫像。有許多店鋪甚至就把畫像供在門口,當成門神。
太上純陽宗的弟子人人都穿道袍,道袍背後必定有這樣一張畫像,據說這是太上純陽宗開派祖師——已經飛升的老丘道長的畫像。
太上純陽宗在羅郡設有一處道觀,裏面的道士大多都是太上純陽宗的外門弟子。這些人隻因資質平庸仙道無成,于是學些淺薄法術之後就出了山門來到這裏,做爲太上純陽宗和世俗界溝通的橋梁。
即便隻是一些外門弟子,在世人眼中依然強大無比。羅郡百姓口口相傳,太上純陽宗出來的道長們個個都會仙法,行雲布雨撒豆成兵樣樣精通。
韋雲淞駕着馬車來到一間酒樓,天色已晚,裏面卻熱鬧非凡。
酒樓名爲得月樓。
經過齊思遠同意,一行四人住進了得月樓。馬匹自有夥計牽去後院照料,韋雲淞和巫馬天青早已辟谷,無須再進食。齊思遠練功不辍,根本感覺不到饑餓,因爲天地靈氣洗練自身,讓他有種飽漲的感覺。但他知道這是錯覺,于是他和藍小蝶兩人點了一大桌子菜,不管身體如何沒有食欲,始終堅持把肚皮吃了個溜圓。
吃過飯後,齊思遠表示要到外面走一走。這大大出乎了韋雲淞的意料,往常住進客棧之後齊思遠都會縮在屋子裏不出來,今天是怎麽了?但他隻能遵從,連問都不敢問上一句。
齊思遠并不是出來閑逛的,他出了酒樓直奔無道觀。
無道觀就是太上純陽宗的據點,裏面有許多在練氣境界停滞不前的外門弟子,聽說還有兩位築基修士主持大局。
兩個築基帶着一群練氣境界的低階小修,這就是太上純陽宗留在據點裏的全部力量。哪怕一個中等的修仙家族,就能把這個據點一網打盡,讓太上純陽宗大大的丢一回臉面。但是太上純陽宗從來沒有改變過注意,不知是太過自信,還是高手都在忙着修道長生,根本不想理會這些瑣事。
太上純陽宗的自信是有道理的,無道觀矗立在羅郡數百年,還從未出過任何岔子。不隻因爲太上純陽宗的威名赫赫,更因爲其中還有其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道觀裏有一截信香,隻要觀主心念一動,則信香立刻自燃。千裏之外的太上純陽宗馬上就會察覺,衆多高手會蜂擁而至,把來犯之敵殺個幹幹淨淨。
齊思遠無心冒犯太上純陽宗,他隻是想來見識一下太上純陽宗的外門弟子,這些永遠不能突破築基境界的修士,和他有着同病相憐的苦惱。當他趕到無道觀門前的時候,正趕上一出好戲。
無道觀作爲太上純陽宗的據點,并沒有保持相應的神秘和威嚴,道觀平日裏對凡人開放,任誰都能進來上香敬道。但是隻有白天開往,一到晚上道觀就會大門緊閉,再不容任何人進去。
今夜注定是個熱鬧的晚上。修真界傳聞已久的天地靈根齊思遠來到了太上純陽宗的據點無道觀,而向來晚上關門謝客的無道觀,此時大門敞開,門口圍了一群人正在看熱鬧。
“這位女施主,佛說前世的一萬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相遇,我們今夜能在人來人往的無道觀邂逅,或許正是前世的注定。看你也就是十來歲的模樣,貧僧都可以當你叔叔了,所以你那句“滾回家看你媽去死**”未免有些言重了……”
齊思遠剛湊到人堆裏就聽到這麽一番話,他當場笑噴了。
圍觀的人群各色人等都有,就是不見無道觀裏的道士,人們紛紛發出隻有男人才懂的笑聲。
“臭和尚,不守清規戒律,滿嘴污言穢語行事猥瑣不堪,你算什麽佛門弟子!”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即便生氣也顯得脆生生的。
不知爲什麽,齊思遠總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他使勁兒擠進了人群,看到了中間圍着的兩個人。
一個和尚,一個嬌小的少女。
和尚頭頂沒有香疤,但穿着一身青色僧袍,外面罩了一件金光閃閃的袈裟。齊思遠見到此人第一眼,就無緣無故的想起了唐僧。
嬌小的少女紮了一個沖天的小辮兒,這讓她看上去英氣了許多。不過此時她高昂着頭,就像一隻要保護小雞崽的母雞。
穿袈裟的和尚雙手合十,不緊不慢地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貧僧參的是俗禅,不忌葷腥,不戒女色,但這不妨礙貧僧是一個真正的佛門弟子。女施主,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跟貧僧一起雙修幾日,到時自然能理解歡喜佛的奧秘……”
“閉嘴!”嬌小的少女怒斥一聲,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你這個和尚真是壞的沒有邊,難怪金剛門要把你掃地出門。要是換做我,何止把你趕出宗門,還要廢掉你的法力,割斷你的舌頭,看你以後還怎麽跟人說屁話!”
“阿彌陀佛,”穿袈裟的和尚宣了一聲佛号,“女施主,貧僧的底細你倒清楚,但貧僧卻不知道你是什麽來曆,這未免有些不大公平。”
“哼,”嬌小的少女冷哼了一聲說,“跟你這個臭和尚有什麽公平好談?金剛門諸多冤死的亡魂等着超度,他們死時也不見你給他們個公平。”
穿袈裟的和尚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又恢複原樣,他無所謂地說:“弱者是沒有權力要求公平的,但是貧僧有這個權力,也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