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你去睡吧,今晚我替你守夜。”
“诶?可是,林說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白天休息夠了,晚上睡不着,我出來仰望天空,呼吸點新鮮空氣,順便替伱守個夜。快去吧,林最近制造了一批香皂,聽說女人們今天都洗了澡,和春天的花兒一樣香!我的好弟弟,你也不想蛇莓和别的男人親熱吧?”
枭一下跳起來,欣喜道:“天,你真是我親哥!”
随後便急匆匆朝蛇莓所在的生活區跑去。
張天看着枭急色的背影,笑着搖搖頭,在火塘旁坐下。
随着狼狗的數量增多,值夜的任務日漸輕松,秋收後連巡邏都省去了。這群機敏的動物即便在睡夢中也比人類的感官敏銳,足以察覺到最細微的異動和異味,及時發出警報。
由于氏族的領地仍處于快速擴張期,尚未修建防禦工事,因此每個生活區仍留有一人守夜,以防萬一。
等人口增長和領地擴張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挖壕溝建城牆,規劃城市了,管理的問題也将随之浮現。
現在隻一千人出頭,而且老一輩的人尚在,他們過了一輩子的集體生活,在這個集體裏,“自我”的存在感很弱,有的隻是根植在骨子裏的服從性和紀律性。
而孩子們從小接受新式教育,在學堂裏,老師們都鼓勵個性,鼓勵求知和探索精神,鼓勵差異化發展。
長遠看來,教育無疑是民族振興和社會進步的基石,但在當下,教育本身也是一場沒有硝煙的變革,它會創造出形形色色的人,催生出一個個強大的“自我”,進而帶來以前不存在的私欲。
從公有到私有的轉變,生産力的提升是外部因素,集體意識與自我意識的此消彼長則是内在的驅動力。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從事事以集體爲先的原始社會到利己主義大行其道的現代社會,從原始共産到國家資本,人類花了數萬年的時間。
最終能否蛻變爲更高級的共産形态,科技的創新是關鍵,教育的改革才是根本。
按照唯物史觀,人類社會的發展是建立在物質生産活動之上的,是從公有到私有,再從私有到公有的過程,曆史已經證明前者,後者尚未可知。
從這個角度出發,林郁覺得自己很幸運,穿越前後都處于社會形态轉變的節點上,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發覺原始社會最先出現的私有欲望,是對性伴侶的占有欲。
這一點在“高級知識分子”枭的身上體現得尤爲明顯,非常符合特殊時期人們對知識分子知識越多越反動的刻闆印象。
張天往火塘裏添了些柴,身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回頭看去,是林郁。
“今晚你守夜?”
“不,我跟枭換班了。”
“睡不着?”
“你也是?”
林郁笑了笑,在張天身旁坐下,伸出手來烤火,火光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林博士是調香的一把好手,她将提取出來的植物香液融入皂化反應中制成香皂,很受女人們的歡迎。
這時并肩而坐,張天隻覺得暗香襲人,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在這一刻得到舒緩。
無怪營地裏響起此起彼伏的激情聲,這個時代的男人對女人的外貌無甚要求,畢竟缺乏照明工具,天黑後全都一個樣,唯有嗅覺在黑暗中更加敏銳,香氣無疑是催情助興、提高生育率的一大利器。
“你是因爲感知到危險所以睡不着吧?”
“還是你懂我。”
隕石一日不落下來,潛在的危險就一日不會消除,強烈的恐慌和不安無時無刻不在刺激着他的感官,令他難以入眠。看來,靈感這種無法關閉的被動技能,也有不好的一面。
“那你又是爲什麽?”
“我看你壓力山大,出來陪陪你。”
“嘁,我才不信……我還不了解你?一天睡十個小時都不嫌多的人……”
以往這個時候,林博士早睡得跟死豬一樣了,是絕無可能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的。
張天扭頭看她,溫柔的火光爲她姣好的側顔和修長的頸線染上一層薄薄的玫紅,她的目光在半明半暗中躲閃。
林郁略顯心虛地捋了捋耳邊的碎發,問:“你瞅啥?”
“你分明在害怕。”
“我?害怕?”林郁哂笑一聲,“我怕什麽?”
“怕死。”
話音落下,空氣突然安靜。
良久,林郁才歎氣道:“這麽明顯嗎?我還用白石消除了負面情緒呢,看來沒什麽用。”
“有用的,隻是……瞞不過我。别想太多,神話隻是神話,女娲到底是怎麽死的,說法很多,沒有定論,你要是覺得膈應,我們明天就把現在流傳的版本改了。”
“不是因爲這個。”林郁搖搖頭,“你還記得山下部落的先知普潔嗎?她那時就說了,未來會有一場更大的災難,而我……”
她忽然住口不說,張天已經回想起來,不以爲然道:“算命先生的話聽聽就是了,當不得真。不管發生什麽,我不敢說一定能夠保護你,但我一定跟你站在一起,就算隕石砸下來,也讓它先砸我。怎麽樣,夠義氣吧?”
林郁有些意外:“你難道一點兒都不怕?”
張天坦然笑道:“司馬遷說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你想啊,你要是女娲,那我豈不是成伏羲大神了嗎?若是能以華夏先祖的身份死去,那也不壞,很不壞。”
人活一世圖個啥?不就圖個功成名就,名垂千古嗎?
縱觀華夏上古史,還有比這二位更牛逼的人物嗎?
穿越過來也就七八年的時間,用七八年的壽命換取轟轟烈烈的一世,和碌碌無爲苟到七八十歲壽終正寝,張天是會毫不猶豫選擇前一種活法的那種人。
林郁被張天的情緒所感染,一想也是,若能成就女娲之名,死了亦不虧,心中的愁緒頓時消減大半,忍不住吐槽:“你是懂打雞血的,怪不得當老闆……”
……
枭度過了一個激情四射的夜晚。
賢者模式,啓動!
枭從張天手裏接過了大部分的教學任務,這令他油然生出一種緊迫感,尤其是教那些聰明的學生,令他倍感壓力。
當學生在第一層的時候,他至少要在第五層,不然怎麽答疑解惑呢?
所以當孩子們還在學習小數加減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研習龜甲上的“天書”。
所謂天書,即九九乘法口訣,從“一一得一”開始,到“九九八十一”爲止,張天将這套口訣刻在巨龜的龜甲之上,宣稱這是天空傳給他的知識,因而叫天書。
當初起了刻制天書的念頭,一方面是因爲枭已經掌握了加減法,而乘法本質上是加法的簡化運算,學完加法後理應學乘法。
另一方面,張天琢磨着,人家基督教有《聖經》,伊斯蘭教有《古蘭經》,佛教有《大藏經》,道教有《道德經》,咱天空神教沒點傳世的教義怎麽行?
思來想去,咱雖然号稱天空神教,信仰的其實是科學,推崇的是實踐出真知,于是留下一套九九乘法口訣,言簡意赅,足矣。
等孩子們都掌握了加減法,就該每日齊誦一一得一,一二得二……那場面不要太美!
後來經林郁提醒,張天才知道劉徽在《九章算術》中寫有這麽一句:“昔在庖犠氏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九九之數,以合六爻之變”,将九九乘法口訣的起源歸在大發明家伏羲大神身上。
張天沒想到自己的一時興起,似乎又爲後世的果種下了因,因果之間,誰又說得清呢?
沐浴、齋戒、祭祀……盛大的祭祀儀式結束後,接下來便是萬衆期待的運動大會。
若讓留學生說出在桃源經曆過的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十有八九都會選擇運動大會,以至于他們回到部落後,也積極推動此事。
于是在今年的秋季集會上,河西各部落也效仿天空氏族搞了場運動會,項目基本是一比一複刻。
河西人哪裏體驗過這種兼具競技性和趣味性的娛樂活動,盡管第一屆運動會,大家的水準普遍偏低,但仍然架不住衆人的熱情,場面異常火爆。
可以想見,這場運動盛事遲早也會風靡河東和海邊。
張天頗有些惡趣味地想,等以後打通了從桃源到海邊的陸路交通,每四年搞一屆“奧運會”,召集各地區的運動健兒齊聚一堂,一較高下,豈不妙哉?
當然了,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眼下還有一場關乎存亡的危機亟待解決。
就在衆人摩拳擦掌爲即将到來的運動大會做準備時,張天得到消息,狼孩一行已經踏上返程的路。
星雲最終也沒有松口,紫煙壓根也沒指望他松口,她說服了星月。
星月可不是什麽老實聽話的乖乖女,她任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她自認爲已經盡到祭司的職責,爲了一次性解決問題,她和紫煙、狼孩用盡了全力,甚至累到脫力,休息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她能夠感覺到,這一次有非常多的星星響應了她們的召喚!
其中蘊含的星核和雷石應該足夠部落用許多年了。
現在,星星距離大地還很遠,她完全可以出去浪一圈再回來。她早已迫不及待了。
星雲氣得肺快炸開,愠怒道:“大冷天的上哪兒去?且不說那幾個外族人值不值信任,你身體有多虛弱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萬一出點事,你怎麽向族人交代?”
然而星月執意想走,誰也攔不住,哪怕是她親哥。
星雲無可奈何,隻好退一步道:“我讓星塵帶幾個人跟你一起去,不然就算打斷你的腿,我也絕不會放你離開!”
經過一番讨價還價,星月最終隻同意帶上星塵這一個護衛,她是出去玩的,可不想讓一群殺氣騰騰的獵人破壞氣氛。
出發前,星塵将胸脯拍得震天響,向星雲鄭重承諾:“你放心!有我在,誰也傷不了祭司大人!”
他的自信并非無中生有,他是星星部落三百獵人的“總教頭”,靠一手飛刀絕技成名,星核制的飛刀,鋒利無比,二十步之内,可指哪兒打哪兒,刀無虛發!
然而剛走出部落,他就吓一大跳。
狼孩突然仰起脖子,仰天長嘯。
“嗷嗚!”
星塵發誓,他長這麽大從沒有聽過這麽逼真的狼嚎,部落裏雖然不乏善口技者,但遠遠比不上這個女人!
但更加聳人聽聞的事情還在後頭。
隻聽灌木叢裏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倏忽之間,一頭棕灰色的龐大身影一躍而出,徑直朝六壬奔來!
星月吓得驚叫一聲,星塵條件反射般地抽出腰間飛刀,擡手欲射。
烏鴉一把将他摁住:“别動手,自己狼!”
“啊?”
星塵一愣,就在這瞬息之間,那匹大狼已然沖至狼孩跟前,繞着她一邊轉圈一邊辨别氣味,随後也仰起脖子,“嗷嗚”一聲回應。
烏鴉很淡定地說:“它叫大郎,是我們的同伴。大郎,這兩人也是我們的同伴,你記一下。”
大郎繞着星月和星塵轉了圈,記下兩人的氣味。
星塵一臉警惕地瞪着大郎,星月則緊張兮兮地抓着紫煙的胳膊。
紫煙拍拍她的手背,寬慰道:“别怕,在桃源,人和狼是住在一起的。我們好多年沒回去,現在一定生出許多頭小狼了。”
星月和星塵對視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難以置信。人和狼竟然能夠成爲同伴,甚至還住在一起?簡直匪夷所思。
這時,狼孩取出黃石,紫煙把手搭上來,星月緊随其後。
下一刻,地面開始震動。
星塵猝不及防,腳下一趔趄,險些栽倒。
好在烏鴉及時拉住了他,不然,他這個獵人頭子出師未捷先栽一跟頭,那就丢臉丢大發了。
大地向下陷落,六人也随着地面的下陷沉入地底。
星塵的心不禁提到嗓子眼,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托大了,在此等神力面前,他的那點本領根本不值一提!
兩天後。
“嗖!”
一支羽箭急速掠過,啪一聲脆響,正中靶心!
“好!”
“漂亮!”
掌聲雷動,圍觀的群衆熱烈歡呼。
現在正在進行射箭大賽第九輪的比拼,箭靶經過改良,用布匹和茅草制成十環靶,虎頭一騎絕塵,以領先第二名七環的差距進入最終輪,算得上遙遙領先,除非最後一輪脫靶,否則他将第四次衛冕射箭大賽冠軍。
比賽已經沒有懸念,指望虎頭脫靶,還不如指望太陽打西邊升起。
虎頭氣定神閑地張弓搭箭,就在他松手的瞬間,大地忽然猛地一震。
準頭歪了不到一毫厘,然而失之毫厘差之千裏,箭矢擦着箭靶的邊沿掠過。
脫靶!
人群中爆發出比剛才還要響亮十倍的興奮大叫。
“草!”
虎頭學着天空祭司的用詞罵了句髒話,大聲道:“剛才地震了!這一箭不算!”
“籲!”
噓聲四起,觀衆紛紛表示并沒有感覺到地震。
“放屁!絕對地震了!不然,我閉着眼睛都不可能脫靶!”
虎頭漲得面紅耳赤,大聲争辯。
“又來了!”
這時大地再次震動起來,這一次遠比上次劇烈,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先是一愣,随後立刻作鳥獸散!
大地緩緩裂開,在衆目睽睽之下,六人一狼的身影從地底升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