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集會對河東各部落來說是一種共赢，它爲各部落提供了一個定期交流交換的平台，盡管還不到融爲一體的程度，但彼此之間的關系已然從劍拔弩張變得日益緊密。
從中獲益最多的當屬虎皮部落。
虎皮部落原本是本地族群中最弱小的一支，這一點，從他們占據的地盤中就可窺一二：位于整個河東的邊緣地帶，因爲要逆流而上，每次參加河東集會，他們花費在途中的時間甚至比去星星部落還要長。
也因此，在同星星部落搭上線之前，虎皮部落很少參加集會，一來太遠，二來沒有角色，各部落齊聚一堂，名義上大家都是平等的，實際上聲量和話語權仍然同部落的實力挂鈎。
大部落不管号召什麽都一呼百應，小部落縱使聲嘶力竭也無人問津。
虎皮部落經曆過幾次冷遇和不公的對待後，漸漸對這場一年一度的盛事喪失興趣，與其風塵仆仆地跑去看别人擺譜，不如窩在家裏擺爛。
直到許多年前，一隊來自大河以西的冒險者改變了一切。
大船部落在虎皮部落停留的時間不長，卻永遠地留下了一段富有傳奇色采的故事、一種鼓舞人心的精神，以及一條通往新生活的路線。
虎子抓住了機會，自此，位于河東邊緣地帶的虎皮部落因禍得福，成爲連通河東與海邊，促進兩地交流的重要樞紐。
随着海産品的暢銷，作爲“經銷商”的虎皮部落，在本地族群裏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以前不怎麽參加的集會，這些年一次都沒有錯過。
其他部落态度的轉變令虎皮部落的族人揚眉吐氣，這是促使他們不辭辛苦、常年往返兩地的動力之一。
今年受到的對待比往年更加熱情，途經的各部落無不歡呼雀躍，原因很簡單：任誰都看得出來，虎皮部落這次是滿載而至！
虎子享受着衆人的簇擁，志得意滿。
有人說：“虎子，這次換回來這麽多東西，看來天空氏族的貨物很受海邊人喜歡啊！”
去年的集會，大船部落帶來許多新奇玩意兒，非常實用，據說這些東西都來自一個名爲“天空氏族”的部落，這件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河東人沒有不知道的。
“我挑選的貨物他們當然喜歡！再說了，星星祭司和我是什麽關系？就算不喜歡，看在我的面子上，人家也樂意花高價交換，換做别人，去試試看？”
虎子裝起來了，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衆人起哄：“這麽說來，星星祭司怕不是瞧上你了！”
“老實交待，除了交換貨物，是不是還和星星祭司交換了别的東西？”
“哦~”
男人們發出戲谑的笑聲。
虎子笑而不答。
他沒說實話，事實上，這些貨物大半要拿去和大船部落交換有關天空氏族的消息。其他人不明就裏，紛紛抱着東西來同他們交換貨物，盡管很心動，虎子仍然堅守住了底線，搖頭婉拒。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當中間商有些年頭了，深知信譽是這一行最重要的本錢。
虎皮部落一路向西，沿途的各部落紛紛加入其中，随虎皮部落一同前往集會地點。
虎子滿面春風，虎皮部落早已不是當年的邊緣部落，他也早已習慣了主角的待遇，繪聲繪色地向人們講述他在海邊的見聞，講述星星墜落的盛況，接受孩子們崇拜的目光。
然而，等他們臨近集會地點，風向驟然轉變，一個驚人的消息奪走了他的聽衆，令他的故事黯然失色：天空氏族和大船部落一起來了！
隻是這樣倒沒什麽，勾起所有人好奇心的是他們口中的傳聞：一個擁有大地的力量、可以令萬物生長的神女；一個擁有天空的力量、可以同百獸交流的祭司；據說有不少人在仰望天空之後都得到了天空的指引！
這簡直匪夷所思！
虎子起初對此持懷疑态度，認爲要麽是天空氏族的人胡說八道，要麽就是轉述者誇大其詞，但随着越來越多的人現身說法，并且每個人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親眼所見，絕不會錯，虎子不得不重新考慮。
圍繞在他身邊的人群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去見證神迹。
雖說被天空氏搶了風頭，令虎子多少有些不爽，但天空祭司來了，也就意味着他們不必從大船部落嘴裏換取消息，星星部落給他們的貨物，或許可以省下來不少。
想到這，虎子就不覺得郁悶了，催促族人加快腳步。
但他還是低估了天空氏族的能量。
當他率領族人抵達時，隻見人群如蟻，密密麻麻，将天空氏族和大船部落所在的攤位圍堵得水洩不通，有來交換貨物的，有做了指引夢請天空祭司解夢的，有身患隐疾請神女看病的，有單純來湊熱鬧的……
總之，各部落的族人十有八九都聚在這裏了，場面前所未見的火爆！
虎皮部落來得最晚，面對黑壓壓的人海，根本擠不進去。
“老鷹！”
虎子一把抓住猛禽部落的老鷹。
對方愣了下，等看清了來者，頓時滿面笑容：“虎子啊！你也來交換天空氏族的東西？那你得抓緊了，祭司大人說了，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老鷹剛完成交換，艱難地從人群裏擠出來，擠出一身黏糊糊的汗漬，但比起收獲，這點困難不算什麽。
“祭司大人？”
虎子被老鷹突如其來的恭敬态度整蒙了，他印象中的老鷹可不是這麽拘禮的人。
老鷹正色說：“你來晚了，錯過了神迹，不然，你也會像我一樣，不，你隻會比我更加恭敬。”
他頓了頓，瞥見虎皮部落帶來的貨物，忽然想起一事，說：“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他們想要交換的不是貨物，而是人。”
“人？”
“人，野人！你們離得遠，可能不知道，很久以前有一群野人跑到了我們的地盤，我們殺了一些，抓了一些，聽祭司大人的意思，好像是認識，所以願意用貨物把人換回去。”
虎子的面色有點難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運送貨物，結果人家瞧不上？
老鷹笑道：“祭司大人也沒說不要，隻是優先交換野人。你放心，如果他們不收，我可以跟你們換啊！”
他的眼睛在虎皮部落帶來的貨物上打轉，天空氏族的東西固然珍貴，星星部落的東西也不差，假使能以低價換入，穩賺不虧！
虎子呸一聲：“就你還想賺我的差價？忘了我是幹什麽的？”
他朝老鷹屁股上踢一腳，讓他滾蛋。
虎子不禁犯了難。
天空氏族的貨物在海邊各部落大受歡迎，可以要到很高的交換價格，尤其是獨一無二的麻布，星星祭司說了，有多少她要多少，這種布料非常輕薄，運輸十分方便，是最适合倒手的商品。
虎子原本是勢在必得的，如今眼睜睜看着其他部落歡天喜地地同天空氏族一手交人一手交貨，自己卻一籌莫展。
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喲，從星星部落換到不少好東西嘛，我瞅瞅……”
不必回頭，他也知道是誰。
江河旁若無人地挑挑揀揀，随後擡起頭，咧開嘴笑，露出一口與古銅色肌膚相得益彰的白牙：“把帶來的東西給我一半，我帶你去見祭司大人。”
虎子眼皮狂跳，從牙縫裏憋出兩個字：“做夢！”
“我還以爲你想要見祭司大人呢，還讓祭司大人特意給你留了不少麻布，看來是我想多了，那行，我這就讓他們換出去。”
江河轉身要走，虎子臉都綠了，趕緊叫住。
大家都是同行，何況江河還是前輩，哪種東西适合倒手，他再清楚不過了。
虎子知道江河吃定自己了，而他也确實想見那位天空祭司一面，但他還想掙紮一下，于是讨價還價：“一半太多了！一半的一半！”
“一半！”江河想也不想，“一粒鹽都不能少！”
……
有星星祭司在前，虎子先入爲主地以爲天空祭司會是個女人，所以剛見面時下意識把林郁當成了天空祭司，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在弄清楚兩人的身份後，他才發覺名爲“林”的女人确實和傳聞中的巫師大人更像，又高又瘦，令人不敢直視。
相比之下，天空祭司除了頭發像被狼啃過的一樣，倒沒瞧出有什麽特别與衆不同的地方。
“去年星星部落的祭祀儀式，你去了嗎？”張天開門見山。
“當然！海邊幾乎所有部落都會派人去，那是同他們交換的最好時機，我一次都沒有錯過！”
“那你有沒有見過一個渾身傷疤的女人？”
虎子回憶片刻，搖搖頭表示沒有。
張天“嗯”一聲，紫煙的外貌特征十分顯眼，隻要見過絕不可能忘記，既然他沒有印象，那就說明确實沒碰上。
“那你下次去的時候留意一下，我想請你捎一句話給她，告訴她我已經知曉事情的經過，讓她放心。另外，還想請你捎一句話給他們的酋長和星星祭司，就說天空氏族會去海邊拜訪他們。”
張天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表明意圖。送上門來的信使上哪兒找去？
當然了，他從江河那裏了解到虎子的行事風格，于是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酬金”，放在腳邊。
虎子本來還有點猶豫，看到豐厚的報酬，立刻答應下來。
捎句話而已，也不是什麽難事。
“能告訴我那個女人叫什麽名字嗎？萬一她不在星星部落，我也好幫你打聽。”
“她叫紫煙，她還有三個同伴，分别是狼孩、烏鴉和豹肝。”
虎子記下這四個名字，很好奇這四人同天空祭司的關系，但他意識到這件事或許和兩個強大的部落有關，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反而有可能招惹麻煩，因此沒有多問。
“我會把話帶到的。”他鄭重其事地保證。
說實話，他有些猝不及防，本來是想打探消息的，結果一上來先被對方塞了個任務和令人無法拒絕的報酬，節奏整個亂掉。
虎子重整旗鼓，試圖奪回話題的主導權：“聽江河說，你們也住在河西，怎麽以前沒有同河西人往來？”
張天笑了笑，他早就猜到對方是帶着星星部落的任務來的，換作是他是星雲，他也會這麽做。
張天很樂意提供情報，事實上，他已經準備好一套說辭，将天空氏族的強大描述得淋漓盡緻。
“我們生活的地方叫桃源，那裏與外界隔絕，是一塊受到天空庇護的富饒之地，有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麻布……”
星雲想要通過虎子了解天空氏族，張天也希望虎子把一個強大的形象帶去海邊，令對方有所畏懼。
看紫煙等人最近的祈禱詞，她們似乎同星月的關系變得親近了許多，如果能拉攏到星星祭司，且不說能不能取回黃石，起碼性命無礙。
不過人心難測，與其操之于人，不如掌握在自己手裏。
虎子聽得目瞪口呆，他知道天空氏族很強大，也隻有強大的部落才會制造出那麽多新奇好用的東西，但天空祭司的描述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你說你們馴服了雷獸？”
虎子艱難地咽口唾沫，這種事他連想都不敢想，天空祭司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準确地說，是天空馴服了雷獸，所以雷獸一直住在天上。我們隻是得到天空的恩賜，獲得了雷獸的力量而已。”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張天知道光靠嘴炮很難讓人信服，于是問：“你想見識一下嗎？”
虎子會錯了意，以爲天空祭司要拿五雷轟自己的頂，吓得臉色發白，連忙擺手：“我我我我就算了，我身子骨弱，承受不住！”
張天一愣，失笑道：“我的意思是可以給你展示一下雷獸的力量，不是用這份力量來對付你。雷獸的力量隻會用來懲罰違背承諾的人，或者用來對付我們的敵人，比如殘害我們族人的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