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集會結束後，張天便領着枭、虎頭等男人，前往當初發現的那個硝洞挖土。
硝是制備火藥最主要的原料。
那時候還沒發生黃石被奪的那檔子事，張天純粹是爲了今後采礦考慮。
找到礦藏隻是第一步，也是最簡單的一步，之後的開采、粉碎、冶煉、鍛造……無一不是難度極高的大工程。
萬事開頭難，以現有的工具和技術水平，第一批礦的開采不容樂觀，張天已經制定好新一輪的“五年計劃”——在桃源定居的第一個五年，基本實現了糧食的自給自足，下一個五年，争取培養出一批優秀的礦工。
孔雀石的發現表明銅礦埋得不深，不知是在山裏還是在地下。
如果是在山裏，有可能需要炸礦，将大石塊炸開，當然也可以用最原始的“火激水澆法”，将石塊燒熱之後澆冷水，利用熱脹冷縮的原理令石塊裂開，但這種方法的效率肯定遠遠不如火藥。
之後狼孩一行遭遇變故，更堅定了張天制備黑火藥的決心，或者說，是制作“炸藥包”的決心。
以後遲早要去星星部落走一趟，因爲路途遙遠，大部隊無法随同前往，所以有必要升級一下武器，冷熱兵器的差距足以彌補己方人數上的劣勢。
張天打算先嘗試制取相對純淨的土硝，畢竟他隻懂理論，從來沒有實踐過，也沒有實踐的機會，現代社會對于槍支火藥的管制十分嚴厲，一經發現，就是三年起步。
張天其實對這種傳統技術很感興趣，他記得小時候看《地雷戰》，裏面有一句關于制作黑火藥的經典台詞：“不稀罕，一硝二硫三木炭。”
一硝二硫三木炭指的是黑火藥的主要成分及其配比，這是老祖宗根據長期的實踐總結出來的經驗之談，與現代工業制備的黑火藥十分接近。
一硝指一斤硝土，即舊制的十六兩，二硫指二兩硫磺，三木炭則是三兩木炭，三者的質量比爲16:2:3，符合工業标準的黑火藥三者質量比爲15:2:3，考慮到古人土法熬硝制得的土硝含雜質較多，土硝用量稍多一點是合理的。
木炭可以通過窯燒法燒制，是三種原料中最易取得的。
硝洞裏的土壤含硝量相當不錯，壁面上甚至析出厚厚一層白色結晶，純度肉眼可見的高，遠比廁所裏的糞土高得多。
就是開采比較費勁，需要先匍匐爬過一段狹窄逼仄的洞道，運輸也隻能一點一點往外搬。
張天還爲此耗費20點信仰值兌換了太陽能的手提式探照燈，以便照明，夜光石的磷光終究暗淡了些，不利于洞中作業。
當探照燈明亮的光充斥洞穴，男人們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驚呼出聲：“天空竟然把太陽恩賜給我們了！”
跑出洞穴一看，發現太陽仍穩穩地高懸于頭頂，提到嗓子眼的心頓時落回肚子裏。
張天啞然失笑道：“這是一種燈，和我們用的油燈差不多。”
衆人面面相觑，心說這可比油燈亮多了！
“它靠燒什麽東西發光？”
“爲什麽沒有看到火焰？”
“爲什麽光芒是白色的？”
問題連接抛出，天空祭司似乎有取之不盡的新事物，總能在他們意想不到的時候掏出新奇的玩意兒來。
張天很耐心地應對族人的好奇心，有好奇心是好事。
他盡量用他們能夠聽懂的語言解釋：“它雖然不是太陽，但的确和太陽有點血緣關系，算是太陽的後代吧。它的光芒來自太陽，所以是白色的，它也和太陽一樣會疲憊，等它不怎麽亮了，就代表它需要休息了，這時候要把它放到太陽底下，讓它休息一段時間。”
衆人大呼神奇，熱情地歡迎太陽的後代，心想這小家夥長得還挺别緻，跟它祖宗完全兩個模樣。
硝土的采集和提純固然麻煩，但終究可以克服。
最難搞到的反而是需求量最低的硫磺。
硫磺多爲火山的伴生礦物，是山上部落的特産，當初離開時，山上人很熱情地送上許多踐行禮，其中不僅有被山上人奉爲聖石的黑曜石，也有不少色澤嫩黃、形狀優美的硫磺。
張天現在很後悔，那時沒有多拿一些。
不過現在還不到大規模制備黑火藥的時候，等以後拿回黃石了，再回山上部落也不遲。
張天沒有将狼孩一行的遭遇公之于衆，隻是托夢囑咐他們低調行事，天空會注視着他們，助他們化險爲夷。
年終總結、祭祀儀式、第四屆運動大會……族人們的生活仍然按部就班地進行。
在冬季學期的開學典禮上，張天宣布了學堂的新規：從明年起，将新增夏季學期，所有學生都不得缺席。
一衆留學生頓時嗚呼哀哉，心裏其實高興極了，這下就有正當的理由不返回部落了，兩頭跑多累啊，而且桃源的生活富足安定，他們很樂意留下來。
張天将更多的教學任務分給枭和其他人，他隻負責進階班的教學，隻是簡單的加減法，卻學得孩子們一個頭兩個大。
不過，他們在符号的書寫上進步很快，有的孩子甚至可以爲師矣，回到家裏還可以給大人們上一課。語言的學習沒有捷徑，唯有多寫多記，熟能生巧，而在刻苦這件事上，這群孩子不輸任何人。
林郁創造出更多的符号，開始嘗試教孩子們書寫并理解稍微複雜一點的句子。
這個冬天，大人們也沒有閑着。
天空祭司說了，明年開春，他要帶一些人去參加河東的集會。
爲此需要提前準備一些物資。
女人們将倉庫裏的麻料取出來紡織成布，男人們則在張天的指揮下熬煮硝土。
和煮鹽的方法相似，取硝土置于水中，經過濾、澄清、曝曬，即得到濃度較高的溶液。
将硝水倒入鍋中燒開，加入用稭稈燒成灰後兌水制成的堿水，大火猛煮，蒸發水分，因爲硝酸鹽的溶解度随溫度變化很劇烈，遠比鹽、氯化鎂、硫酸鎂等其他雜質劇烈，因此溶液冷卻後，硝酸鹽會率先析出、沉澱，形成白色結晶。
當然，一次結晶遠遠不夠，過濾出來後還要重複上述操作，以提純土硝。
可以通過焰色反應來判斷土硝的純度，因爲草木灰中富含鉀元素，所以沉澱出來的土硝以硝酸鉀爲主，所謂鉀紫鋇黃綠，鈉黃锂紫紅，張天用木棍沾一點土硝，以火點着，頓時爆燃！
紫色的火焰！
衆人哪裏見過如此詭異的焰色，盡皆變了臉色，兩股戰戰，幾欲跪倒。
枭發覺這玩意兒似乎很容易引燃，忍不住問：“我們要用它來做燃料嗎？”
張天搖搖頭說：“不，我們要用它來馴服雷獸。”
“馴服……雷獸？”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枭艱難地咽口唾沫，他知道天很聰明，但馴服雷獸未免也太過離奇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是的，馴服雷獸。”張天語氣笃定，“就像馴服野豬、野牛一樣。我要讓雷獸爲我們所用。”
這些年，他們見多了不可思議的事，但之前所有的事加起來，都不如馴服雷獸這般匪夷所思。
在族人的認知裏，雷獸是天地間最強大的野獸，和雷獸比起來，野豬、野牛就如同螞蟻一樣弱小。
雷獸真的可以被馴服嗎？就憑這些不起眼的白色粉末？
越是不可思議，越勾起了他們極大的興趣和好奇，都迫不及待想要見證奇迹，更加賣力地幹活。
他們相信天空祭司做得到，畢竟他還沒有失敗過，從得到天空的指引開始，他就一直在創造奇迹。
熬完硝，剩下來的溶液即鹵水，富含鉀元素和礦物質，取一小部分用于點豆腐，剩下的倒地裏肥田。
硝洞裏的硝土雖然強過糞土，但仍然比不上硝石礦，平均每五筐硝土也就産出一筐土硝，總共制得十餘筐土硝，四五十斤的樣子。
作爲練手之作，這個産量很不錯了，張天很滿意。
相比于熬硝，燒炭要容易得多，因爲量少，連龍窯都用不上，直接挖一個坑洞，裏面塞進木柴、稭稈之類的柴草，點燃。待火燒得夠熱時，迅速封堵住洞口，務必做到密不透風，使裏面的柴草在高溫缺氧的條件下炭化。
等到溫度自然冷卻下來，挖開窯洞，便得到黑黢黢的木炭。
硫磺則是現成的，質脆，可以很輕易地搗成粉末。
有了硝、硫磺和木炭，即可配制黑火藥。這是整個生産流程中最危險的階段，稍有不慎就可能導緻慘劇。
這件事交給毛手毛腳的原始人張天不放心，他屏退衆人，挑了個僻靜處，潛心研究。
……
勤勞勇敢的桃源人正在用自己的雙手推動時代的變遷，舊事物被不斷湧現的新事物取代，可以說整個桃源的數千畝土地上幾乎再也找不到蠻荒的痕迹。
但蠻荒仍然是這個時代的主基調，别說和整個世界比，就算在這片山間盆地，仍然有許多土地等待開發，有許多資源可供他們攫取。
比如小南河邊的那一座座巨岩。
這些巨大的岩石是氏族裏石料的主要來源之一。
開采石料是最辛苦的工作，男人們曾在這些石頭上度過許多艱難的時光，枭記得虎爪經常在這裏打水漂，還有一次，虎頭和大蟒、松針等人比誰迎風尿得更遠，那天風大，所有人都尿到了腿上。
枭有一段時間不曾來了，他現在是氏族裏的“高級知識分子”，不必再幹這種辛苦活，用天空祭司的話說，他應該做更具價值的事。
而今，他再一次站到了這些巨大的岩石前。
不止他，幾乎所有人都來了，聽說祭司大人要馴服雷獸，這可是足以流傳千古的大事，他們就算忘了吃飯，也不會錯過見證曆史的時刻。
但隻有枭和林知道，天是要試用一種新武器，據說這種武器擁有雷獸的部分力量，十分強悍！
三天前，他和天一起将麻繩放進醋和硝酸溶液中煮透晾幹，據說那叫火繩。他是在那時了解到的真相，盡管這個真相于他而言不那麽好理解。
不過是将幾種粉末混合在一起，就可以得到雷獸的力量嗎？這是什麽道理？
獵人們将岩石附近的積雪清除。
張天環視一圈黑壓壓的人群，心說看熱鬧果真是人類的天性，他吩咐虎頭：“告訴他們，不準任何人靠近！”
虎頭領命而去。
張天揭開罩在背簍的布，附近的獵人們不好明目張膽地窺看，都偷偷地朝背簍裏瞟，發現裏面裝着幾個平平無奇的陶罐，開口很小，且都被黃泥堵住了，一根黑乎乎的細麻繩伸在外面。
古人管炸藥叫火蒺藜，在武俠小說裏屬于頂尖的暗器之一，但其實曆朝曆代都嚴禁民間自制，這玩意兒是專屬精銳部隊的火器，和現代的手雷有異曲同工之妙，用陶瓷盛裝的瓷蒺藜曾也流行過一時。
張天摸索着搗鼓出幾個瓷蒺藜，至于好不好使，有多大威力，他心裏也沒底。
将裝有黑火藥的陶罐貼着岩壁放置，甚至還裝模作樣地分析了受力，精心挑選了幾個炸點，但願能一舉爆破，不枉大家翹首以盼。
小時候看抗戰片，張天一直不明白，爲什麽炸碉堡一定要貼着壁面放置，像手雷一樣扔過去不行嗎？
長大後才知道，這種土炸藥的威力不夠，而空氣又是一種極易被壓縮的介質，炸藥爆炸的沖擊波在空氣中衰減得非常快，靠破片是打不穿碉堡的，所以必須緊貼爆破對象放置，依靠幾乎不可被壓縮的固體高效率地傳導沖擊波，破壞其内部結構。
張天取出一根經過特制的可以緩慢陰燃的火繩綁在土炸藥的撚子上，點燃了火繩，帶着族人遠遠地退開到數十米之外。
“雷獸要來了！大家都捂住耳朵！”
這麽突然的嗎？
衆人大吃一驚，見天空祭司和巫師大人已經捂住耳朵，也趕緊有樣學樣。
火繩的燃燒速度比預想中還要慢得多，衆人捂耳張嘴、屏息凝神等了許久，都有些不耐煩了，膽子大的悄悄放下手，就在這時，忽然響起急促的呲呲聲！
下一刻，平地一聲巨響！
轟！
熾烈的閃光伴随着劇烈的聲響，無數碎石被高高抛飛至空中！
雷獸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