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根據庫存的種子的量,新燒出六七百畝的荒地,但沒能全部開墾,一來岩堡人需要時間掌握新技能,二來蓋房子占用了一部份勞動力。
衆人一直忙到季節變遷,大地都凍上了,開墾出來的耕地和去年相差無幾,剩下的隻能留待天氣回暖後再開墾。
今年的收成幾乎将所有糧倉都裝滿了,因爲農作物的容量基本都在每立方米600-800公斤之間,根據窖穴的大小就可以大緻算出總的收成。
刨去大豆和漢麻籽粒,粟和黍的收成差不多能有個七八萬斤,加上養殖、狩獵和采集所得到的食物補充,滿足族人一年的需求不成問題,但可能很難有所剩餘。
去年收獲的農作物早就清倉了,還剩一些因受潮而發芽、發黴的谷子。
張天想了想,讓人把發黴的扔了,把發芽的收集起來,林林總總一共好幾大罐。
“用石磨棒和石磨盤把它們磨碎吧,越碎越好。”
衆人不明所以,但仍然按照天空祭司的吩咐行事。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自己種過地,張天更知道糧食來之不易,尤其在農作物産量如此低下的時代。
發芽和發黴的谷物種子其實都可以用來釀酒。
用糧食釀酒的前置作業是要把糧食中的澱粉轉化爲糖,之後才能利用酵母菌将糖轉化爲乙醇。
這一過程有兩條途徑,其一是發芽法,這是西方傳統的釀酒方式,也是相對簡單的一種方法,隻需将種子泡在水裏促其發芽,種子裏本身含有的澱粉酶會自動把澱粉轉化成各種小分子糖類。
其實我國的原始先民也曾用發芽法釀酒,隻不過到了商周時期,發芽法逐漸被另一種釀造方法所取代:酒曲法。
酒曲法所使用的原料便是發黴的種子,黴菌同樣可以把糧食中的澱粉轉化爲糖,用這種方法可以釀造出度數更高的酒,但流程十分複雜,張天果斷地知難而退。
研磨好的谷子加淨化後的熱水攪拌成糊狀,這時候谷子裏的澱粉已經完全糖化了,自然冷卻至室溫後,加入含有酵母的果酒,密封保存,大約經過一周的發酵,就可以得到低度的糧食酒。
當然了,糧食酒的度數再怎麽低,也要比果酒高出一個數量級。
這群從未喝過酒的原始人去年飲下幾杯果酒,都有點微醺,今年的糧食酒絕對能幹趴下一片。
新增的飲品可不止糧食酒一種。
營地裏彌漫着濃郁的豆香。
如今尚未馴化禽類,沒有穩定的鳥蛋可吃;竹鼠和豬的養殖也才剛剛起步,現在每多吃一隻以後就少吃兩三隻,隻能偶爾開開葷。平時的蛋白質來源主要靠漁獵和大豆。
大豆富含優質的植物蛋白和植物油脂,現今因爲馴化度不夠高,所以種出來的大豆籽粒還比較小,不像現代大豆那般圓潤飽滿,種皮也不是黃色的,而是烏黑色的,但味道是正宗的大豆味,營養就算比現代大豆差些,應該也不會差太多。
大豆起源于我國,自原始先民第一次播種的那天起,大豆就一直是重要的糧食作物之一。
正因爲大豆的營養價值高,最早是作爲清貧人家的主要膳食,所謂“民之所食,大抵豆飯藿羹”,也就是用豆粒做豆飯,用豆葉做菜羹,靠大豆便可養活全家人。就連陶淵明也不得不“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直到漢朝以後,耕種技術和農具的改革使得谷物産量大幅提升,大豆才逐漸從主食轉爲副食,衍生出豆腐、豆芽、豆漿、豆皮、豆油等各種美味的豆制品。
以現有的工具,将大豆加工成豆制品太過奢侈,平時都是煮熟了直接吃,就是吃多了容易肚脹。前一陣大豆收獲時,衆人胡吃海喝了不少,以至于整個營地裏徹夜都有此起彼伏的聲響,大冷天的,晚上都不敢關門。
如今最忙的時候已經過去,忙碌了一年,奢侈一把也無可厚非。
豆腐暫時還制不了,因爲制豆腐的過程需要用鹵水或石膏點豆腐,這兩種原料目前都欠缺,等以後找到了鹽礦或石膏礦再說。
林郁教女人們制作的是豆漿和豆皮。
先泡黃豆,攪拌出混在豆子裏的豆衣雜質,連同沫子徹底撈出後,靜置浸泡三到四個小時。
磨豆漿就比較費勁了,因爲沒有毛驢,也沒有石磨,隻能靠手磨,這也是豆制品不适合大量生産的原因。
把豆漿連同豆渣舀入熱水煮開,随着豆腥味逐漸消失,濃郁的豆香溢散開來,就意味着豆漿煮好了。
用布過濾掉豆渣,林郁招呼女人們将豆漿分别盛入十來口平底的陶鍋中,隔水加熱,以便保持恒定的溫度,煮漿結皮。
不多時,豆漿的表面便浮起一層薄薄的油膜,這一層凝結的精華就是豆皮,又叫油豆皮。
“可以挑皮啦!”
林郁抄起一把木質的鍋鏟爲女人們示範。
挑皮是個技術活,需要對時間的精準把握和足夠的耐心,林郁已經在私下練習過多次,找到了訣竅,不然也不敢開班教學。
她用鍋鏟沿着鍋邊劃開豆皮,然後将柔韌的竹條探入豆漿之中,輕輕挑起油膜,小心翼翼地搭在另一根竹棍上。這個過程必須全神貫注,格外小心,以免破了皮子影響賣相。
女人們也都有樣學樣,用鍋鏟和竹棍挑起一張張薄如蟬翼的豆皮,挂在竹棍上。
第一次挑皮難免弄破皮子,期間女人們的驚呼聲就沒有斷過,但驚呼聲很快又轉變爲笑聲,新知識和新事物總是帶來新的趣味,生來樂觀的她們也很擅長從辛苦中尋找樂趣。
頭幾鍋豆腐皮金黃薄亮,油脂豐富,最爲柔韌鮮香。煮到後面,豆漿變得越來越濃稠,挑出來的豆皮也越來越厚,雖然油脂略欠,但口感紮實,豆香味更足。
豆皮晾幹後儲存起來,等祭祀時先請祖先享用,剩下的豆漿則分給族人,配上在春夏時儲存的楓糖,根據各自的口味調節甜度。豆衣、豆渣等雜質也不浪費,全部拿去喂豬。
在日漸寒冷的季節裏,沒有什麽比一碗濃稠香甜的熱豆漿更令人振奮的了!
孩子們尤其高興,豆漿可比酒好喝多了,甚至比草原人的羊奶更加美味!
可惜一年就喝這麽一回,孩子們将盛豆漿的陶杯舔得光潔如新,一臉的意猶未盡。
“要是以後天天都能喝豆漿就好了!”
當天晚上仰望天空的時候,孩子們紛紛許願,希望早日實現豆漿自由。
初雪後,張天照例召集族人開全民大會,總結過去一年的收獲,擇優表彰和嘉獎。
岩堡人雖然出身自大部落,卻從未見過這種集會,心想還是天空祭司會玩,短短幾句話便說得衆人熱血沸騰。
然後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祭祀儀式。
今年終于把祭壇修起來了,有了正式的祭祀場地還不夠,祭祀儀式也得規範化。
在祭祀的前一天,趁着河水尚未結冰,張天勒令所有人齋戒沐浴,一些從不洗澡的邋遢大王現在也被拖去強制洗澡。
澡堂自建成以後從沒這麽熱鬧過。
張天不奢求族人洗得油光水滑,起碼要把肉眼可見的污漬洗掉,尤其是岩堡人,這群家夥的頭發都是餅狀的,像鋼絲球一樣擰成一團,簡直可怕。張天很懷疑他們是不是自出生後就從沒洗過澡。
每洗一批人就要換一次水,換掉的水髒得發黑,都不敢往溝渠裏排,不知道恐怕要以爲他們開了間化工廠。
就這還有人嫌洗澡麻煩,想盡辦法糊弄。
隻能說人和人不可一概而論,據說古羅馬人就很愛泡澡,甚至爲此專門修了個男女混浴的豪華浴場,抓一群奴隸在地下24小時燒柴,貴族們則在遊泳池那麽大的澡堂中享受蒸騰的水汽。
除了齋戒沐浴,自然還要準備祭品。
去年抓到的那群野豬,公豬在開春時就宰了,剩下兩頭母豬也早已産子,共誕下十二頭豬崽,如今豬崽子們都已發福,去年抓到的那八隻幼豬更是長得膘肥體壯,完成了第一次配種。
養豬千日,用豬一時,族人将那兩頭雌性野豬養了一年,爲的就是今日宰殺,祭祀天地和祖先。
張天和林郁并沒有給族人灌輸三牲的概念,他們隻是單純地認爲物以稀爲貴,比起已經初具規模的竹鼠養殖和仿佛取之不竭的魚獲,豬肉顯然要稀有得多,珍貴得多。
把最好的東西獻給天地和先祖,這是所有人包括岩堡人的共識,何況獻上的食物最終會落到自己的肚皮裏,想到這,人們就更沒什麽好猶豫的了。
岩堡人是頭一回參加祭天儀式,和岩堡部落的祭祀活動截然不同,所有人都要參與其中:男人們打鼓,女人們跳舞,孩子們吹奏笛子……對他們來說,這些都是全新的東西,而且是曾經的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以前光是填飽肚子就用盡了所有力氣,哪裏還敢奢求玩樂呢?
他們加入男女老少的排練隊伍中,投入全部熱情學習,時而呼喊口号,時而大笑不止,雖然也和辛苦勞作時一樣揮汗如雨,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開心。
共過苦同過甘,岩堡人才算真正融入了這個集體,兩個族群之間的關系變得越發親密。
祭祀之日,衆人穿上漂亮的新衣服,以仿若郊遊的美好心情來到營地外的天壇山上,在天壇下專門供奉祭品的場地擺上各種各樣的祭品。
女人們烹煮出豐盛的食物,在鮮美的魚湯裏随手加一些撕碎的豆皮,便将風味提升一個層次,糧食酒濃郁的酒香在山頭飄蕩,久久不散。
衆人在天壇前行禮叩拜,由衷地感謝天地的恩賜,感謝祖先的護佑。
送走祖先後,張天便把糧食酒收了起來,拿出果酒分給大家,倒不是他摳門,而是擔心族人不勝酒力,喝醉了在天壇前躺屍,不成體統。
等回到營地,張天才在衆人的連聲催促下,将糧食酒分發下去。
“一人半杯,不要貪杯,這酒比果酒烈得多,喝醉了可不好受。”
“醉?”
衆人還沒有經曆過醉酒,不懂什麽叫喝醉。
“當你們說話開始口齒不清,走路開始搖搖晃晃時,就說明喝醉了。”
還有這種事?
衆人驚奇不已,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問:“喝多少會醉?”
“因人而異。”張天說,“每個人的酒量都不同,有的人千杯不醉,有的人抿一小口就上頭了。你們是第一次喝粟米酒,估計半杯就差不多了。”
“不可能!”男人們大叫出聲,“祭司大人不要小瞧我們!”
說完便仰起脖子一口悶,他們剛開始喝酒,就已經學會幹杯。
當晚逞能的,第二天早上沒一個起得來的,好幾個男人甚至睡到了廁所裏,被衆人嘲笑了一個冬天。
因爲岩堡人的加入,第二屆運動大會更加盛大。
今年的水準顯然去年高出不少,看得出來,在第一屆運動大會上失利的健兒們回去很是下了一番苦功,進行了針對性的訓練。
這是爲數不多的在衆人面前露臉的機會,奪冠不僅有獎品,還可以提升威望,女人們也用行動表示她們更青睐優勝者,因此男人們格外看重。
賽場上,競技的氣氛越發濃烈。
頭一回參賽的岩堡人毫無準備,被全方位吊起來打,張天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恥辱和血性,可想而知,明年的今日,岩堡人也要跟着卷起來了。
當然了,像拔河、接力賽、跳繩等全民賽事還是主打一個歡樂,高興就完事了。
歡樂的時光随着大地的冰封、嚴寒的降臨而告一段落,族人們減少了外出活動,開始冬天的蝸居生活。
也是在這時候,學堂招收了第一批學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