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叽咕叽咕!”
一人一猴鼓着腮幫你來我往地叫喚,間或張牙舞爪,使勁擴張鼻孔,做出滑稽又誇張的表情和動作。
孩子們裏三層外三層圍聚起來,不吵不鬧,文明觀猴。天空祭司和猴兒的對話他們聽不懂一點,但這不妨礙他們看得津津有味。
聊到最後,猴兒的情緒忽然變得有些激動,叫聲也變得尖銳急促,似在極力訴求着什麽。
張天用平靜的口吻回應兩聲,結束了此次談話。
“都散了吧!讓它好好休息,不要打擾它。”
他驅散了圍觀的熊孩子們,轉身要走,衣角卻被拽住。
不等他有所反應,嗚嗚已經抱住他的胳膊施展出猿猴的天賦技能,輕巧地攀至張天肩頭,雙手摟住大哥的脖頸,像挂在船側的炮彈那樣緊緊攀在他身上。
“嗚嗚!”
嗚嗚擠眉弄眼,表示自己很害怕,需要大哥罩着。大哥理應罩小弟,這是猕猴一族的規矩。
張天皺起眉頭,這猴兒好大的口氣,險些給他熏暈過去,就這麽片刻的肢體接觸,張天已經感覺到它毛發裏的蜱蟲、虱子、跳蚤等寄生蟲歡欣鼓舞地跳到自己身上來了。
他試圖輕輕扯開它的手,卻換來它不安的尖叫、露出瘋狗般的尖牙,輕摸它的頭則讓它歎息,發出舒緩的咕噜聲。隻有鐵石心腸的人才忍心丢開它。
張天無奈地歎口氣,隻好盡起大哥的職責,權當身上多了個挂件。
就是這挂件足有十幾斤重,佩戴的時間長了怕是對頸椎不好。
他用雙臂托起嗚嗚的背脊,以減輕脖頸的負擔,像個育嬰的寶媽一樣走在營地裏,衆人無不側目。
族人有點驚訝,但不多,天空祭司經常做一些超乎常理的事,他們早已見怪不怪了,最多背過身去偷笑。
林郁笑得最大聲,笑到打鳴。
“哈哈哈哈……嗝!”
在猿猴看來,笑是一種威脅,嗚嗚立刻回以呲牙,喉嚨間醞釀起低沉的嗚聲。
張天示意它鎮靜,嗚嗚便很順從地鎮靜下來。
林郁擦去笑出來的眼淚,打趣道:“現在是不是應該叫你猴哥了?”
“猴哥那是上了緊箍的,這臭猴子現在要我當美猴王。”
張天将他了解到的信息告訴林郁。
嗚嗚在猕猴一族中屬于底層猴民,知道的不多,這次的行動,是猕猴一族的猴王下的令,似嗚嗚這種級别的猴兒,無權得知内情,隻能聽令辦事。
不過,嗚嗚非常笃定地表示,這一定是衆猴之王的命令,隻有衆猴之王能夠讓不同種族的猿猴一起行動。
至于衆猴之王長什麽樣子,有多高多大,嗚嗚就說不出來了,它不懂得如何描述外形,猕猴的交流中壓根就沒有這個概念。
“嗚嗚希望你回到猴群中,打敗老猴王,繼位爲新猴王?”林郁問。
“是這樣沒錯。”
張天說:“按照猕猴一族的規矩,隻要打敗老猴王,就自動成爲新猴王。這并不容易,因爲老猴王有它的勢力和同伴,在整個猴群中,它們屬于統治階級,爲了捍衛自己的地位,它們會一緻對外。”
“非統治階級的猴兒沒有公平競争的機會,就算發起決鬥,也是一個打一群。所以‘政變’一般都發生在統治階級内部,取代大哥的通常是二哥。”
林郁笑了起來:“嗚嗚一定是認爲,即便是一個打一群,伱也有很大機會打敗老猴王,奪取大位。而它是你唯一的同伴,自然便成了翻身的農奴,從底層猴民一躍成爲一猴之下萬猴之上的二哥。”
“假使我不幸落敗,它也不損失什麽,反正已經是底層,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這猴兒,精得很!”
嗚嗚雖然聽不懂大哥的叽裏咕噜,但它知道大哥在談論自己,于是用毛茸茸的腦袋輕輕蹭大哥毛量稀疏的胸膛,以示親昵。
“那你怎麽打算呢?”
“我打算走一趟。”張天說,“猴群中等級森嚴,想要了解更多的内情,這個猴王,我非當不可。”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不能去,你不懂本地猿猴的交流方式,也不懂它們的規矩,猕猴見了你,會把你視作敵人。憑你的能力,當然可以很輕易地打敗它們,但你無法讓它們俯首稱臣。必須按它們的規矩來,按這片森林的規矩來。”
“你一個人去……會不會太冒險了點?”林郁不無擔憂。
“我能感知到潛在的危險,如果危險的程度像上次火山噴發那樣強烈,我一定撒腿就跑!”
張天不可能完全規避風險,事實上,踏上這條上千公裏的遷徙之路,這個決定本身就一種冒險,如果害怕危險,那幹脆不要上路好了。
他用一個冬天的時間教會了族人何爲勇氣何爲信念,現在,到他踐行勇氣和信念的時候了,他豈能退卻?
見林郁還是不放心,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一群潑猴,還怕我打不過不成?”
“我倒不擔心猕猴能把你怎麽樣,我擔心的是那個統領群猴的衆猴之王。你應該知道,這個衆猴之王很可能就是阿巴和河畔人口中的巨人,也就是我們推測的巨猿,那家夥少說也有三米高!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巨猿也是猿猴的一種,我可以和它交流,而且巨猿是個竹控,隻吃竹子不吃肉,沒理由一上來就拍死我。更重要的是,巨猿并非完全仇視人類,阿巴不就活着回來了嗎?還有那個小孩……我反倒希望那個衆猴之王就是巨猿。”
想要弄清楚森林裏正在發生的一切,巨猿是關鍵。
張天掌握了本地猿猴的交流方式,這件事隻能由他來做。
林郁知道張天心意已決,相處了這麽久,她太了解他了,知道說什麽也沒用,索性不再多說。
夜裏,例行仰望天空之後,張天召集各部落的酋長,告訴衆人他的決定。
意料之中的,所有人都極力反對。
“這太危險了!”蘭花說,“你們昨晚才碰到了狼群,多虧林用神力吓退了狼群,否則,你們要吃大虧!你獨自進入森林,萬一又碰到狼群怎麽辦?”
“天空會給我指引,教我如何避開危險。”
張天頓了頓,目光掃過衆人的面龐,正色說:“我知道森林裏充滿危險,正因爲如此,我們不能就這樣魯莽地穿越森林,這相當于把所有人都置于危險之中。我必須走這一趟,爲我們的前路掃清障礙,這是身爲天空祭司的我的職責。”
“大家放心,我敢這樣做,自然有一定的把握。我離開的期間,族裏的事由巫師管理,你們有什麽疑問或者遇到困難,可以向她請教。”
衆酋長并不認爲這是一個好主意,但天空祭司顯然不是來和他們讨論的,他已經做了決定,他們唯一能做的,隻是在仰望天空的時候,爲他默默祈禱。
不多時,天空氏族的所有人都得知了這件事,得知了天空祭司打算于明早出發,隻身深入森林,爲了讓他們在穿越森林時不必面對危險,所以他決定獨自将這些危險解決。
衆人滿懷憂慮的同時又不禁肅然起敬,敬佩天空祭司的勇氣,贊美他的無私和仁慈。
得益于受術者的大力傳播,信仰值持續上漲,截至睡覺之前,信仰值停留在1247。
……
張天猛地睜開眼,濃烈的敵意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翻身躍起,大喊道:“戒備!戒備!”
嗚嗚是第一個被驚醒的,野獸的直覺最爲敏銳,它感受到了大哥的不安,它頓時也不安起來,像條蛇一樣纏上大哥的脖頸,化身爲大哥的挂飾。
守夜的獵人聽見天空祭司的呼喊,也立刻用最大的聲量高呼,叫醒族人。
聲音也傳到了河畔部落的營地,傳到了正在巡邏的獵人耳中。
天空祭司能夠得到天空的指引,這件事已是人盡皆知,巡邏的獵人不敢輕忽,也扯着嗓子用堪比敲鑼打鼓的聲量疾呼。
醒來的人意識到事情不妙,也紛紛加入其中。
霎時間,寂靜的夜晚被四起的呼喊聲打破。
呼喊聲、腳步聲、嬰孩的啼哭聲、武器的碰撞聲……紛亂而嘈雜,但很快,随着營地裏零星的火光連成一片,盛大的火焰照亮整個營地,照亮周邊的森林,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夜晚再度歸于寂靜。
男人們緊握長矛、标槍、魚叉、吹箭、石斧等各式武器,頂在營地外圍,将女人和孩子護在身後。
在他們的對面,是由于砍伐而變得日益稀疏的樹林。
火光輕易地穿過稀疏的林地,在前進了一段距離後,便被茂密的樹林阻擋在外。
而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陰影中,亮起一團團幽綠的光。
一頭極其壯碩的狼于明暗交界處現出它的輪廓,緊接着,第二頭、第三頭、第四頭……
衆人看着一頭接一頭狼出現在視線裏,轉瞬便将整個營地包圍,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光是他們看得到的,就有數百頭狼之多!怕不是整座森林裏的狼都集結在這裏了!
他們不是沒被野獸騷擾過,這種事情最近時有發生,但是,被數量如此龐大的狼群包圍,這還是頭一回!
男人們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神經緊繃,握武器的手因過于用力而微微發白,但所有人的臉上都毫無懼色,他們用兇悍的目光瞪着明暗交界處的狼群。
狼群也瞪着這群兩腳獸。
樹影在地上搖動,雙方在明暗之間無聲地對峙。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隻片刻的工夫,又似乎過去了大半個夜晚,忽然間,那頭壯碩的狼向後退去,隐入漆黑的森林中。
狼群相繼退走,森林裏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很快,腳步聲也變得悄不可聞。
男人們仍然緊握武器,保持戒備的姿勢,直到客人們那邊傳來動靜,他們才終于松一口氣。
狼群的确是撤離了,張天感知得到。
嗚嗚從樹上跳下來,重新攀到大哥身上。它和狼群不熟,同樣被吓壞了,覺得地面不安全,便抛下大哥蹿上了樹,這時候見危機解除,才又跳了下來。
它發覺大哥不太高興,以爲是自己的不義之舉惹得大哥生氣,便叽叽咕咕叫起來,爲自己辯解。
張天神情凝重,但不是因爲嗚嗚,他豈會奢望一隻猴子講義氣?
狼群顯然是打算趁夜襲擊,要不是張天提前感知到敵意,叫醒了所有人,它們或許已經得手了。
狼群也有各自的領地和活動範圍,一個狼群最多也就十幾二十頭狼。
這些天,張天感知到的敵意在不斷增加,現在看來,應該是狼群在不斷集結,這表明森林裏的狼和猿猴一樣,被整合起來了。
河畔人到底是做了什麽喪心病狂的事,不僅招惹了猿猴,還迫使狼群統一了戰線?
“天空巫女!”
紅鸢的聲音。
張天循聲看去,紅鸢和一衆河畔人急急忙忙趕來,四名巫皆在其中。
祈雨巫師天牛和巫女鈴蘭做了個短暫的夢,雖然短暫,但兩人确确實實夢到了祖先,得到了指引。
祖先說,森林裏的野獸正在窺伺他們。
醒來後便遭遇狼群圍營,更印證了祖先的指引無比正确。
即便是鈴蘭,現在也對天空的偉力深信不疑。
四個巫商量後,一緻認爲隻有借助天空的力量才能幫助他們度過此次危機。
所以,他們第一時間便來拜訪天空巫女,請求他的幫助。
張天說:“你們想讓我幫助你們,首先要告訴我,猴群和狼群爲什麽要襲擊你們?”
“我們也不明白。”堇說,“我們以爲無所不知的天空知道答案。”
“天空隻會在适當的時候給予指引,答案需要我們自己去探究。天空已經給了我指引,等天一亮,我會去森林裏尋找答案。”
“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
四人驚訝得合不攏嘴,見天空巫女神色自若,都發自内心地感到敬服。
天牛忍不住多看了張天幾眼,心想天空巫女雖然年輕,但他的膽量和勇氣即便是最強壯的獵人也比不上。
後半夜,衆人都無心睡眠,守着火光,提心吊膽地等到天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