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發生這樣的事,一方面是因爲有穴部落和巨岩部落的意志不夠堅定,起了半途而廢的心思,另一方面,張天也意識到自己對于這兩個部落缺乏了解。
正因爲如此,這一路上他很少差遣有穴部落和巨岩部落的族人,包括這次上山,他帶的也是自己最熟悉的幾個獵人。
這才是問題的根源所在,身爲氏族首領,他雖然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但在實際執行時,确實沒有給過有穴部落和巨岩部落足夠的關注,或許他們心裏早就有所不滿了,這次隻是借機發洩了出來。
遷徙途中沒時間仔細思考這些事,現在停下來了,張天才有空自我反省,手底下的人不夠團結,他這個大領導多少有點責任。
解鈴還須系鈴人,想要徹底弭平這些不滿的聲音,光靠花豹和高山不夠,他必須親自出面。
……
花豹自知理虧,回到部落後,立刻向族人們說明了緣由,因爲挨了訓,正郁悶着,所以說話時也沒什麽好臉色。
“不管怎樣,祭司大人和巫師大人都平安回來了。巫師大人這次消耗很大,需要休息幾日,等她恢複了體力,我們就會離開這裏。我們應該相信祭司大人和巫師大人,支持他們的決定,抱怨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人群一陣騷動,他們從花豹的口吻裏聽出些許責備的意味,花豹自己也在抱怨,他肯定不會因此責備他們,顯然是天空祭司對他們有意見。
土狼辯解說:“我們不是不支持祭司大人的決定,我們隻是想知道原因,如果早點告訴我們是爲了赤石,我們怎麽會抱怨?”
衆人紛紛附和。
“這是我的錯。”花豹說,“在離開之前,祭司大人和各酋長讨論過這件事,也說明了理由,我沒有及時告訴你們。”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花豹是他們的酋長,受到族人的尊重,他縱使做錯了事,他們也不好過于苛責。
土狼性子直率,終究忍不住,坦誠道:“我還是覺得祭司大人不太在意我們,名義上,大家都是同族人,但他心裏還是隻把大河部落當族人,最多再加上一個大樹部落,就連對待有谷部落和蛇皮部落,也比我們親近。”
“我也這麽覺得,祭司大人很少來我們營地,不管發生什麽事,感覺我們都是最後知道的。”
“我們部落有這麽多優秀的獵人,這次上山,他一個都沒帶……”
“說不定他連我們的名字都叫不上來呢!”
“行了!越說越過分了!”花豹喝止,“我們和巨岩部落以前就很少同大河部落來往,祭司大人出生在大河部落,隻去過一次部落大會,不夠了解我們是很正常的事。這次上山非常危險,他肯定希望帶上自己熟悉的人,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做。”
“就算是這樣……”
土狼還想再說些什麽,忽然瞥見天空祭司正朝這邊而來,立刻收聲。
衆人也都停止了抱怨,起身向祭司大人問好。
“都坐下吧,我過來看看大家。”
張天也坐下,坐在花豹身旁,視線從一張張略顯心虛的臉龐上掃過,面孔都是熟面孔,大多數人他都叫得出名字。
原始人真是不會隐藏情緒,一個個都把心虛擺在臉上了,全然不敢和自己對視。張天猜,他們剛才肯定在讨論自己,多半不是什麽好話。
來之前他特地詢問過虎頭、蘭花等人。
男人們平時結伴狩獵,女人們經常聚在一起閑話家常,再怎麽不熟,也比他知道得多。
衆人都有點忐忑不安。
他們剛說祭司大人很少來自家的營地,結果他就來了,想起祭司大人說過:天空時時刻刻都在注視着我們。
難道我們剛才的讨論都被天空聽去了,然後傳到了祭司大人的耳朵裏?
想到這,衆人不禁偷偷觀察天空祭司的神情,卻見他神色如常,笑容和煦,似乎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你們好像有點緊張?”張天打破沉默,“還在害怕大山的怒火?”
“是啊,我們都是第一次看見大山發怒,實在太可怕了!”
“我這幾天做夢還夢到那天晚上的場景呢,不知道是不是祖先的指引……”
衆人紛紛順着他的話說,稍稍松了口氣,看樣子祭司大人并不知道他們剛才在談論什麽。
張天笑道:“不必害怕,巫師大人已經平息大山的怒火,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内,大山不會再發怒了。事情的經過,大家都聽說了吧?”
衆人點頭稱是,贊美起巫師大人的神力。
花豹适時補一句:“他們已經知道爲什麽非這樣做不可。”
張天點點頭,說:“我知道大家都很擔心我和巫師大人,巫師大人太累了,已經睡下,過幾天就能恢複。我過來給大家報個平安,也想和大家随便聊聊。”
“以前在河谷營地,住得遠,不常見面,遷徙途中也沒什麽交流的機會,在所有部落裏,說實話,我和你們還有巨岩部落的接觸最少,了解相對也最淺。”
衆人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不就是他們剛才談論的内容嗎?天空果然還是向祭司大人打小報告了嗎?
他們正琢磨着祭司大人說這話的用意,卻聽他話鋒一轉道:“不過我記憶很好,經曆過的事見過的人我都記得。土狼,我記得部落大會是你帶領族人去的吧?”
被點名的一刻,土狼的心差點跳出嗓子眼,還以爲要挨訓了。
“是我。”他恭敬回答。
“我記得你拿了速度大賽的第二名,隻比松果慢一點點。”
土狼很有些意外,一般來說,人們隻會記住第一名,沒想到祭司大人竟然還記得他這個不起眼的老二。
他反倒不好意思了,撓撓頭說:“我拿了好多次第二,每次都是松果第一。”
“也很厲害了。青雀,”張天的目光落到另一個人身上,“部落大會你也去了,我記得你爬樹非常快,是攀爬大賽的第三名。”
緊接着,他把當時參加了部落大會的人都點了出來,并說出了他們在各項大賽上的成績。
有些他确實有印象,不過大部分都是虎頭等當時參加了比賽的獵人告訴他的。
但在原始人看來,天空祭司竟然記住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參賽經曆,哪怕他們取得的成績不值一提,有些甚至是墊底,當衆說出來讓他們臉上發燙。
被點名的獵人都有些窘迫,更多的是高興。
祭司大人心裏有我!
他們冒出這樣的念頭,之前的那點不滿,現在都煙消雲散。
張天看着男人們露出既羞澀又開心的神情,心想這個時代的人沒什麽心眼,還是比較好哄的。
他接着又說起從女人那裏聽來的八卦,聊八卦無疑是快速拉近彼此的距離最佳方法。
聊了會兒輕松的話題,最初的緊張氛圍逐漸消散,有穴部落的衆人都打開了話匣子,氣氛變得熱烈起來。
待衆人聊盡興後,張天說:“我們六個部落結成了氏族,就是同族之人,但想要真正融爲一體,彼此了解,彼此信任,這需要時間。山下部落也是由六個部族組成,他們也經曆過這個過程,慢慢變得像現在這樣和睦。”
“我覺得我們會比山下人做得更好,你們覺得呢?”
“這還用問?”
“那必須比他們做得更好!”
衆人無不斬釘截鐵,他們不認爲自己比山下人差,既然山下人能夠做到,他們也一定可以!
張天露出些許笑容。結盟立誓隻是在名義上合并成了天空氏族,到底該怎麽相處,怎麽融合,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對族人們來說,山下部落是一個很好的參照,也是一個激勵的榜樣。
“祭司大人……”
土狼思考了下措辭,很認真地說:“如果以後再碰到危險或者有需要的時候,可以帶上我們嗎?青雀、紫貂、雲豹……都是非常優秀的獵人,我們幫得上忙,也很樂意幫忙!”
獵人們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張天,等待他的回答。
這才是最令他們在意的事,他們不怕危險,也豁得出性命,他們很樂意爲部落而死,爲保護祭司大人和巫師大人而死。
但這一路上祭司大人從來沒有差遣過他們,這讓他們感覺自己不受重視,不被信任,沒有被真正地當成族人對待。
身爲獵人,且自認爲不比人任何差,卻從未被委以重任,這無疑是十分恥辱的事。
張天明白他們的想法,正色說:“那你們可要做好準備,前面的路還很長,随時都有可能遭遇危險或發生意外。”
“我們不怕!在決定要遷徙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經做好面對危險的準備了!”
土狼說出所有人的心聲。獵人們都咧嘴笑了起來,他們知道,祭司大人這樣說就是答應的意思了。
安撫完有穴部落的衆人,張天接着去做巨岩部落的思想工作。
這是他一直以來疏忽的事,他忘記了這些原始人非常在意自己對于部落的“價值”,因爲在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裏,那些沒有價值派不上用場的人,下場隻有一個:被抛棄被放逐。
若是在後世,老闆不差遣自己幹活,高興還來不及呢!張天想起了自己招的那幾個小年輕,天天想方設法摸魚,跟這個時代的人比,現代人的覺悟實在太低了!
回來之後就沒能喘口氣,處理完這些事,張天縱然是超人,也已經精疲力竭。
這時候阿牛找上門來,傳先知的“口谕”,請天空祭司和巫師大人去中心廣場一叙。
山下部落爲沒能回來的十二名獵人舉行了一場“安息禮”。
在山下人看來,人死的時候如果肉身沒有保全,他們的靈也将無法安息,因此要另選一具肉身,讓死者的靈在新的肉身裏安息,這個儀式便叫做安息禮。
有資格充當新肉身的,毫無疑問隻能是神聖屬性點滿的羊。
張天本來想去觀禮的,現場觀看史前人類舉行奇奇怪怪的儀式,這種機會可不多,想了想還是應該優先解決内部問題,最終沒去。
後來林郁得知了這件事,氣得要吐血,那幾天看見張天就跟個怨婦一樣念叨:“你爲什麽不叫醒我……爲什麽不叫醒我……我錯失了一篇絕佳的博士論文……”
普潔這時候派人來請自己,顯然已經完成了安息禮的儀式。
但他實在太困了,而且林郁早就睡成了死豬,隻能婉言拒絕,推到明天。
他一覺睡到日曬三竿。
林郁也起來了。
兩人稍微吃了點東西墊肚子,便去拜訪羊腸先知。
不管怎麽說,對方是主,他們是客,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這個時間,放羊的放羊,狩獵的狩獵,采集的采集,營地裏不剩多少人。
兩人穿過安靜的營地,找到普潔時,老太太正在中心廣場教孩子們結繩記事。
瞧見張、林二人如約前來,普潔拍了拍手說:“今天就到這裏,回去後多練習幾次,明天我要考你們,誰要是做得不好,就等着吃棍子吧!”
普潔抄起木棍揮了揮。
孩子們叫苦連天,看見天空祭司和巫師大人,立刻圍了上去,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亮晶晶的眼裏閃爍着崇拜。
這段時間,各種各樣的故事他們聽得太多了,早就對這兩個異域來客充滿好奇。
“去!去!回自己家去!”
普潔拎着木棍走過來,孩子們頓時作鳥獸散。
張天和林郁都有些忍俊不禁。
普潔把棍子扔一邊,略顯無奈地說:“小孩比羊難管多了,等你們以後老了就知道了。”
老人能做的事不多,替年輕人帶孩子管孩子教孩子算是最重要的一件。
在普潔看來,天空祭司和巫師大人老了以後免不了要走上這條路,把自己的知識傳授給下一代。
普潔看着兩人,換上了笑臉,笑容中帶着幾分得意:“怎麽樣,我的預言沒錯吧?我說過,你們會戰勝災難,平安歸來。”
“你是先知,先知的預言當然不會錯。”張天面不改色道。
普潔的笑容更盛了。
“聽說你們過幾天就要出發?”
“是,再多休息一天,明天的明天出發。”
普潔“嗯”一聲,一本正經地說:“你們幫助我們平息了大山的怒火,作爲回報,我可以再給你們一個指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