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石匠

第170章 石匠

采石營地位于山上部落所崇拜的聖山腳下,建立在一片相對平坦的褐紅色土地上。

土地雖然平坦,卻遍布細小的裂縫,像一張龐大的蛛網,又像龜背上的花紋。

這是火山噴發留下的痕迹,在很久很久以前,熔岩流經此地,表殼因冷卻收縮,形成了不同方向的收縮裂隙,呈網格狀切割熔岩表殼,使平整的熔岩流表面産生一道道形似龜背的紋絡。

在山上人眼裏,這片受到火山熔岩浸潤的土地同樣是神聖的。

但對于生長在此地的植物而言,挾裹着上千度高溫的熔岩無疑是毀滅性的災難。

舉目四望,遠處環繞着高大挺拔的落葉松、桧柏、偃松,仍然翠綠欲滴,金縷梅、銀縷梅更是長開不謝,或黃或白的花瓣點綴其間,爲蒼翠的山林增添一抹亮色。

山上人崇敬的聖土反倒是光秃秃的一片,隻有零星的低等植物諸如苔藓、地衣,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頑強生長。

“七八!”

烏鴉、豹皮和豹肝被駐守采石營地的獵人押着運送石料,同行的還有一票老弱病殘。

按照有鹽部落的規矩,這些人都屬于瀕臨放逐的對象,但在山上部落,沒有放逐一說,人在成年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勞作的一生,年輕時或牧羊或狩獵或采集,年老後便終年在山上開采和打磨石頭,至死方休。

這是山上部落的傳統,山上人早已習以爲常,他們心甘情願地在此了卻殘生,爲部落、爲族人綻放生命的最後一絲餘熱。

在這群面黃肌瘦的老弱病殘裏,烏鴉、豹皮和豹肝格外顯眼,他們既不年邁,也沒有殘疾或患病,自然受到最多的“關照”。

駐守采石營地的獵人主要看管兩種人,一種是被祭司大人判處有罪的人,另一種便是野人。

相較而言,野人比犯人更讓他們警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觀念是不分種族不分時代的。

烏鴉已經在這裏幹了一段時間的苦力,具體過去了多少天他說不清楚,每一天都十分漫長,漫長到仿佛不會結束。

因爲年輕力壯,所以自然而然的,最重的體力活都交給他做,他成了石頭的搬運工,任務是把石匠開采的原石運到營地裏加工,然後再把打磨好的石頭運往山上部落。

采石營地裏不僅有老弱病殘,還有一批精明能幹的石匠,他們的地位比普通人高,負責原石的開采、重要石器譬如祭祀石器的制作。

石匠們經常征用烏鴉,一方面還是因爲他年輕力壯,足以應付開采時的重體力活,另一方面,這個野人雖然說話磕磕巴巴,人卻十分機靈,善于學習和總結經驗,吩咐他做的事,他總能出色地完成。

烏鴉也很樂意爲石匠效勞,比起那群舞棍弄棒、動辄揍人的蠻子,石匠要講理得多,也更爲人道,起碼不會吝惜食物。

除了能夠吃上一頓飽飯,開采石頭本身也比單調枯燥的搬運更加有趣。

對于烏鴉來說這是全新的體驗,生活在河谷營地附近的部落沒有發現具有超自然神力的石頭,他們的石器大部分來自燧石,住在洞穴裏,也不需要大塊的建築石料,因此沒有發展出與之對應的玉石崇拜。

在此之前,烏鴉從未想過山裏這些堅不可摧的岩石,能夠被人力所撼動!

他看到石匠們把點燃的木炭放在石頭上燒,燒熱以後,再用冷水澆淋,霎時間,采石場裏爆發出宛如野獸咆哮的轟然巨響,堅硬的石頭應聲爆裂,衆人頓時目瞪口呆。

“都别愣着!幹活!”

老石匠赤土指揮衆人開采石料。

烏鴉已經可以聽懂一些簡單的指令和對話了,立刻和石匠學徒及一衆苦力一起,把石鑿插入裂縫中,将之一點點撬開。

火燒水激是石匠們常用的一種裂石的方法,利用的是岩石熱脹冷縮的物理性質。

此外,富有經驗的老石匠還會一種“楔裂法”,他們将岩石鑿出一排淺孔,打入楔子,然後不斷敲打,利用岩石抗拉、抗剪力差的特點讓大塊的石料非常整齊地劈裂開來。

用這種方法可以快速開采體量大而且整齊的建築石料,比如山上部落那座聖火塔,就是用這種大塊的石料搭建而成。

當然了,楔裂法比火燒水激法更考驗石匠的本領,在哪裏鑿孔、鑿多深的孔、間隔多少……隻有經驗豐富的老石匠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斷。

“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代!”

赤土不假辭色地數落他的學徒。

赤土是采石場裏資曆最老的石匠,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跟着當時的“首席石匠”學習技藝,此後便一直和石頭打交道,數十年如一日。

但采石畢竟不是什麽輕松愉快的活路,日複一日地裂解、打磨石頭,辛苦不說,還枯燥乏味,令人難以忍受。

像赤土這樣的人終究隻是少數,大多數男人更願意在草原上自在奔跑,狩獵野獸,再不然還可以去牧羊,怎麽也比采石強。

淪落至此的人,本身各方面的條件就比較差,有些純粹就是傻子,理解能力和學習能力之低下,赤土自認爲脾氣算很好的了,每當教導學徒,總恨不得拿石鑿鑿開這群蠢蛋的天靈蓋,把所有知識灌輸進去。

“不要再把蠢貨送到我這裏來!遲早有一天,我要被他們氣死!”

赤土不止一次向祭司大人訴苦,說開采石料不是單純的體力活,相反,比起狩獵,采石更需要經驗和智慧。

但無論他怎樣抱怨,送來的仍然隻有蠢蛋。

飽受蠢蛋徒弟的困擾,有時候赤土也不免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難道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石料加工的原則說來簡單,無外乎用硬的處理軟的,耐磨的處理不耐磨的,結實的處理脆的。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

首先,分辨石頭的種類便是一門學問,哪種石頭堅硬,哪種石頭耐磨,哪種石頭結實……這是祖先一代一代積攢并傳承下來的知識。

赤土從來沒有想過讓他的學徒在一夕之間完全掌握這些知識,但學了一個暖天,連聖石的品質都無法準确辨認,未免也太過拉胯了!

打磨石器就更不行了。

石匠負責打磨的是最高規格的石器,可不是動動手揮揮胳膊就能制作出來的,每一塊聖石都要經過長時間的精雕細琢,浸淫了石匠無數的心血,才能成器。

敲打的過程更是勞心勞力,每一次敲打的角度、力道、落點、敲擊方式等等都不容絲毫差錯,一步錯,則前功盡棄,徒勞無功不說,還會浪費一塊品質上等的聖石。

毫不客氣地說,以這些學徒現在的水平,連成爲石匠的門檻都還沒摸到!

這群庸才,或許這輩子都無法成爲優秀的石匠!

許多天以前,某個夜晚,赤土正是懷着這種後繼無人的悲憤之情在這片神聖卻貧瘠的土地上漫步,沐浴着清冷的月色,回憶自己還是學徒的那段歲月。

那時候的月亮也是這般明亮,那時候的他也正沐浴着清冷的月色,徹夜打磨石料,苦練技藝。

而如今,他的學徒竟然全都在呼呼大睡!

他們明明那麽差勁,明明白天才遭受了令人難堪的數落,卻絲毫沒有知恥而勇的進取心,一個都沒有!

他不明白,他們這個年齡是怎麽睡得着的?

師父啊,有我這麽聰明勤奮的徒弟傳承你的技藝,你真是太幸運了!

他在心裏感慨着。

“砰!砰!砰!砰……”

隐隐的,他聽見一陣均勻的敲打聲。

咦?難道說……

赤土加快腳步,朝聲源處走去。

采石營地裏,某個偏僻的火堆旁,一道年輕的身影正不斷揮舞石錘,聚精會神地捶打面前的燧石石核。

手起錘落,砰!手起錘落,砰……

他不假思索、不知疲憊地捶打石核,剝離石葉,一隻手不斷揮動石錘,另一隻手配合敲打的節奏不斷轉動石核,沒有絲毫停頓,渾然天成。

隻看他的動作,會讓人誤以爲打磨石器是一件毫無難度的事情,但赤土比誰都明白,似他這般舉重若輕的操作,沒有經年累月的苦練是絕無可能做到的。

而他還這麽年輕,這麽年輕!

他具備成爲優秀石匠的天賦,毫無疑問!

“赤土……”

守夜的獵人發現了漫步至此的赤土,上前問候。

“噓!”

赤土略有些不耐煩地示意對方噤聲。

獵人愣了下,赤土一向溫和可親,這樣的态度倒是罕見。

或許是心情不好吧……他聽說這位老石匠白天的時候大發雷霆,狠狠訓斥了他的學徒,于是不再多言,摸摸鼻子退到一旁。

赤土隻是不想被人打攪了“興緻”。

錘影揮動,敲打聲不絕于耳,這聲音是如此動聽,令他着迷,在他的耳中,這一聲聲敲打已經連成一片,幻化成美妙的樂曲。

一片片石葉被他從石核上敲下、剝離,像下餃子一樣落入用于收集石葉的簍子裏。

如此利落的揮捶,如此精準的控制力!

赤土的眼睛裏映照着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但真正将他瞳孔點亮的,是那道專注的身影。

在這個瞬間,他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不,甚至比當年的他還要出色!

我的學徒裏竟有如此天賦異禀、勤奮刻苦的人,我怎麽不知道?

赤土悄無聲息地走近幾步,這才發現,對方長着一張陌生的面孔,此前從未見過,自然不會是他的學徒。

果然,我的學徒都是些蠢貨。

和對方一比,他更加堅定地認爲,不是自己的要求太嚴苛了,而是他的學徒太蠢了。

如果他們有此人一半的天賦和勤奮,他怎會動怒發愁?

“阿貓,他是誰?”

赤土指了指火堆旁的年輕人,扭頭詢問守夜的獵人。

“一個野人,聽說是山下人抓到的,抓了三個,但隻有他擅長制作石器,所以我讓他替我們剝石葉,不弄滿一簍,不準睡覺。”

阿貓露出得意的笑容,很顯然,他對烏鴉的效率和手藝十分滿意。原本剝離石葉是他的任務,現在有人代勞不說,做得還比他好,實在省心。

赤土卻一臉無語,用略帶質問的口吻說:“他有這麽好的技術和天賦,你竟然隻讓他剝石葉?”

“啊?”阿貓一怔,下意識問:“不然呢?”

赤土知道和他說不通,在這些隻懂得打打殺殺的獵人看來,剝離石葉和打磨精緻的石器沒有任何差别。

他沒有解釋,隻問:“他叫什麽?”

“烏鴉哥。”

“烏鴉哥……”

真是奇怪的發音,赤土在心裏重複幾遍,記住這個名字,然後說:“明天把烏鴉哥帶到采石場來,我需要人手……嗯,另外兩個野人也這麽年輕嗎?”

“比他還要年輕。”

赤土心頭一喜,年輕意味着可塑,至于野人的身份,野人正好,這輩子注定無法離開這裏,老老實實繼承我的技藝,玩一輩子石頭吧!

“那把他們一起帶過來。”

阿貓欣然答應,野人抓來就是爲了幹活的,白天去采石場幹活,并不妨礙他晚上剝離石葉。

赤土沒有打擾賣力幹活的烏鴉,轉身離去。

這一晚,是烏鴉被石匠看中并長期征用的開始,但專注于捶打石料的烏鴉對此毫不知情。

他一直忙到後半夜才完成阿貓定下的指标,筋疲力竭地睡下。

然而睡不多時,便被阿貓薅起來。

天亮了,盡管隻是蒙蒙亮。

烏鴉呵欠連天,困得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困倦伴随着饑餓,他渾身無力,腦袋昏沉,想到等待他的是幹不完的苦力活,頓覺生無可戀。

阿貓卻沒有押着他去搬運重物,而是領着他和豹皮、豹肝,一路來到采石場。

遠遠的,他就聽見老人暴躁的吼聲。

離得近了,聲音聽得更加清楚,他看見一個老人正在訓斥一群年輕人,這時的他尚未掌握蠻子的語言,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不過從老人的神态和語氣裏,看得出來是在訓斥。

烏鴉等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你們真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代!”

赤土脫口而出。

同樣的話,在場的學徒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早就沒感覺了。

赤土忽然瞥見阿貓和他帶來的三個野人,立刻指着烏鴉,補上一句:“甚至還比不過一個野人!”

這話的殺傷力是核彈級别的,說他們不如師兄,他們摸摸鼻子也就認了,說他們不如野人,簡直是侮辱!

學徒們齊齊扭頭朝老師手指的方向看去。

“诶?”

烏鴉看着忽然指向自己的老人和随之而來的充滿敵意的目光,瞬間清醒過來,随即又陷入疑惑和忐忑之中。

什麽情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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