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裏迎來新的族人,這通常隻發生在新生命誕生的春季或秋季,接納一個大姑娘成爲族人,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阿媽問她:“你有歲繩嗎?”
林郁搖搖頭。
“你還記得你多少歲嗎?”
全場隻有張天知道林郁的真實年齡。
她二十五了,比大舅還大兩歲,部落裏隻有阿媽和幾個老人比她年長,若是論資排輩,張天得叫她一聲大姨媽。
林郁自然不會報真實年齡,這太驚世駭俗了,她掰着手指頭很認真地算了算,最終搖搖頭說:“記不得了。”
張天看得暗暗點頭,心想林博士不愧是專業對口,這波處理得很細節。
族人們對于自然數沒有明确的概念,因此沒有辦法真正“記住”自己的年齡,必須借助手指、結繩或者刻痕來說明。
比如張天想對其他人說明自己的年齡,他必須屈起九根手指,以此來表示自己九歲了,說白了,這些原始人還無法理解抽象事物,所以才要借助實物來輔助記憶。
年齡則是根據度過冬天的數量來計算,每度過一個冬天,就長一歲,當某個孩子成功度過十個冬天,手指計數就不夠用了,需要換成繩子。族人們将這條記錄年齡的繩子稱爲“歲繩”,擁有歲繩是成年的标志。
林郁說她沒有歲繩,族人們便知道她還未成年,不禁有些難以置信。
倒不是完全不像,二十五歲的現代人在生理年齡上不比十歲的原始人大多少,何況林郁本就是偏幼态稚氣的長相,皮膚又出奇的好,比許多孩子的皮膚還要好,隻看臉的話,冒充未成年毫無問題。
但是她長得太高了,比許多男人長得都高。
一個未成年的女孩長得比自己還高,男人們打從心底裏就拒絕接受這個現實。
林郁也是迫不得已。
代表部落去和其他部落的男性交配是每一個成年女性應盡的義務,這種義務她盡不了,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冒充未成年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她覺得自己還是有資格冒充一下的,同事們都說她看着才十八歲呢!
阿媽很有點驚訝,想了想,湊到她耳邊輕聲問她是否來過月經,這種有關女性私密的話題向來不會當着男人們的面讨論。
林郁果斷搖頭。
阿媽點點頭說:“那等你來月經了,再給你歲繩吧。”
然後又對族人們說:“從今天起,我們又多一個女兒了!”
衆人歡呼雀躍,男人們将肚皮拍得震天響,催促女人們趕快煮宵夜,部落喜得一女,這樣的大喜事自然要好好慶祝一番,加餐,必須加餐!
“天、枭,你們過來。”
張天和枭走到阿媽和林郁跟前。
阿媽正色說:“你倆是部落裏最大的孩子,從今天起,林就是你們的妹妹了,你們要細心照顧她,耐心教她說話。”
兩人同時稱是。
林郁站起身,笑盈盈問候:“哥哥們好!”
枭仰起脖子望着這個高自己一頭的妹妹,頓覺壓力山大,笑容略顯勉強。
張天倒是樂得合不攏嘴,這個發展是他沒想到的,這是好事,林郁變成他的大妹子,以後他就可以打着教學語言的幌子,光明正大地同她讨論,不必再用記事本對話了。
女人們煮好了宵夜,男人們開心地胡吃海喝。
孩子們追着林郁詢問有關那片“世外桃源”的更多細節,林郁描繪得更加細緻,直如仙境一般,令族人們悠然神往。
林郁試探着說:“我以前定居的地方地廣人稀,那裏暖天很長,冷天很短,物資很豐富,其實我們可以遷徙到那裏去……”
話音未落便遭到族人們的一緻反對。
令張天欣慰的是,族人們反對的理由不再是“祖祖輩輩都住在這裏”,也不是“那裏有可怕的雷獸出沒”,而是“我們在這裏生活得很好,爲什麽要費力氣遷徙呢?”
雖然同樣是不願遷徙,但因守舊、恐懼而偏安一隅,和因滿足于現狀而不想改變,這二者有本質上的不同。
看來我這段時間的思想工作沒有白做。
他這樣想着,油然生出些許成就感和志得意滿來,便趁着這股興奮勁動員族人們說:“我們給林搭一間木屋吧!”
“木屋?”
“木屋和洞穴一樣,可以遮風擋雨。”
族人們覺得奇怪:“那爲什麽不叫樹洞呢?”
張天笑道:“叫樹洞也可以,不過是很大很大的樹洞,至少要能住進去一個人才行。”
族人們更覺得奇怪了:“我們已經有洞穴了,爲什麽還要做一個樹洞?難道林不跟我們住在一起嗎?”
“林是我們的族人,當然跟我們住在一起。但同時,她也是一名巫師,巫師爲我們治病療傷的時候,不應該被其他人看到,她需要有一塊足夠隐蔽的地盤。”
張天不給他們繼續追問的機會,直接把祖先搬出來:“我也是聽祖先說的,不如我們問問林,看她是否需要一間木屋?”
“需要!”
林郁幾乎是脫口而出,她可太需要了,不必多豪華的木屋,隻要足夠牢固足夠嚴密,能夠爲她保留一點點隐私就行。
她朝張天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這麽顯而易見的關照她豈會看不出來?
得到巫師本人的證實,衆人不再追究爲什麽。
其實張天給出的理由已經說服了相當一部分人,誰還沒有一兩個難言之隐呢?比如大舅,他心想以後找巫師治療秃頂,再也不會被那群混蛋嘲笑了。
族人們沒見過木屋,更别說蓋了,林郁同樣一竅不通,大家的目光都落到張天身上,相信祖先一定會給他指引。
張天雖然很想趁熱打鐵,不過今天實在太晚了,他決定明天再開工。
待族人們睡下,他翻開記事本,借着火光閱讀林郁的回信:
“緻野人天:
你有和其他部落接觸過嗎?
說實話,我對這個部落大會十分好奇,關于原始人類之間社會交往和經濟活動的模式,有多少個考古學者,就有多少套猜想和理論,唯獨沒有真相。
而我即将目睹并參與它的運作,想想就很興奮!光是這一個題目,就夠我寫三篇論文的了!
你不打算燒一些陶器嗎?沒有趁手的炊具,嚴重限制了我的廚藝。要不我來燒吧,燒制的方法我是知道的,盡管我沒有實踐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