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落到最高的那座山的山頭時,外出采集的女人們沉默着歸來,她們腳步沉重,神情疲憊。
阿媽和留守洞穴的老人小孩看到她們手裏半滿的竹籃竹簍,心情也跟着沉重起來,肚子似乎更餓了。
女人們的收獲和前幾日相差無幾,天冷之後,包括蕨類植物、薔薇科植物在内的許多食物來源幾乎不生長了,她們能夠采集到的果實和根莖塊越來越少,好在竹林裏長出了不少微微冒尖的冬筍。
等冬筍挖完後,又該如何呢?
蘭花将竹簍裏的冬筍倒出來,問:“虎頭他們還沒回來嗎?”
“還沒有。”
“他們一定是碰到大家夥了。”
“希望是這樣。”
阿媽嘴上這樣說,心裏比誰都清楚,最可能的情況,是男人們沒有狩獵到足夠的野獸,所以不得不前往更遠的地方尋找食物。
大家都不說話了,悶頭剝筍皮。
蘭花看了一圈,奇道:“枭和天呢?也還沒回來嗎?”
“沒有。”
“他們不是去河邊了嗎?能去這麽久?”
蘭花擔心兒子,走到洞穴外,深吸口氣,朝山下放聲呼喊。
等了一會兒,聽見山下傳來哦哦的叫聲,她的心落回肚子裏。
回到篝火邊坐下,這時冬筍已經剝完了,她便拿起一把尚未成形的燧石刀接着打磨,嘴裏念叨着:“這倆孩子真不懂事,也不小了,現在這樣的情況,不幫忙就算了,還有心情和力氣去河邊玩水。”
“天那孩子說,他去河邊是幹什麽來着,捕魚是吧?”
紅花的記性一向很好,她其實記得張天說的是釣魚,但她不明白何爲釣魚,便認爲是張天的口誤,擅自替他更正爲捕魚。
“得了吧!”蘭花嗤之以鼻,“我還不了解他倆?說是捕魚,一到了河邊,肯定隻顧着玩水了!白、菜頭、葉子、草花,你們千萬不能學枭和天,聽到了嗎?”
她借機教育起另幾個年紀更小的孩子。
生活在洞穴裏,每天可聊的話題不多,育兒算是百聊不厭的一個,一說到這個,女人們就來勁了,都打開話匣子叽叽喳喳讨論起來。
就在這時,男人們邁着更加沉重的雙腿,以更加垂頭喪氣的神情回到洞穴。
目光掃過男人的面龐,心立即跌到谷底,再看他們的手中,幾乎所有人都空手而歸,隻有虎頭拎着兩隻竹鼠,兩隻野兔和五隻巴掌大的鳥雀。
十幾個男人,外出狩獵一天,隻打回來這麽點東西,說明這座山裏是真的不剩什麽野獸了。
日薄西山,天色漸漸暗淡,陰雲籠罩大地,也籠罩在每個人的頭頂。
食物被堆到一處,這麽點東西,分給所有人,那就所有人都挨餓,如果隻分給一部分人,又該分給誰?不分給誰?
小孩眼巴巴盯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們需要。
孕婦眼巴巴盯着,肚子裏懷着部落的未來,她們也需要。
青壯眼巴巴盯着,爲了明天有力氣外出狩獵和采集,他們也需要。
誰也沒有開口,絕望在沉默中悄悄醞釀。
食物的分配一向由阿媽負責,雖然艱難,但她必須做出抉擇。
她正要開口,忽聽見洞外傳來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媽!來幫忙!”
蘭花立刻跳起來,風風火火朝洞外跑去,不多時又折返回來,跳着腳高呼:“快來!魚!好多魚!”
衆人一湧而出,張天和枭擡着滿滿一竹籠的魚哼哧哼哧地爬上來,把竹籠往人群前一放,再也堅持不住,四仰八叉躺倒在地,望着天空呼呼大喘氣。
張天一陣頭昏眼花,呼吸如有刀割,喉鼻隐隐生疼,枭更是腿腳抽經,整個人蜷成一團麻花,疼到面目扭曲。
本來就腹中空空,還負重爬山,也就是原始人的身闆抗造,換作現代人,早嗝屁了。
他倆筋疲力竭倒下,人群卻爆發出興奮的呼聲。
人們發瘋似的沖上來,六七十斤重的竹簍,虎頭一把抱起,看他的樣子,還留有餘力。
男人們簇擁着虎頭,争相摸籠子裏的魚,仿佛捧起的是大力神杯,哪怕坐了整場冷闆凳的替補也與有榮焉,非得蹭一下不可。
把籠子裏的魚給吓壞了,死魚眼瞪得一個比一個抽象。
女人們要來扶張天和枭,兩人立刻爬起來,硬挺着走回洞穴。
阿媽終于松了口氣,這一大籠的魚,再加上冬筍和獵物,不僅夠今晚飽飯一頓,還能留一點當明早的口糧,艱難的抉擇可以不必做了。
枭向族人們吹噓起和天一起釣魚的事,見衆人不懂何爲釣魚,便照搬張天的話,很神氣地說:“釣魚就是把鈎子扔進水裏,等魚兒咬鈎!”
“什麽是鈎子?”
“鈎子就是……”
枭想起魚竿沒帶回來,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忽然想到張天随身帶着幾個,喊道:“天,你還有魚鈎嗎?給我一個!”
部落極少吃魚,甚至不知道要給魚去鱗,見虎頭一棒子把魚腦殼敲碎,用竹簽串好後便想架到篝火上烤,張天趕緊制止了他。
他用骨刀給魚去鱗,然後把魚剖開,去掉血液、内髒和骨頭。
血液用水袋收集起來,晚飯時要分給衆人喝掉,其中含有人體所必需的維生素、礦物質,更重要的是鹽!
内髒幾乎不用掏,剖開肚子就滾出來,哺乳動物的内髒需要單獨清理,尤其是腸子,原始人可以不計較口味,但不代表他們會接受九轉大腸。
聽到枭的喊聲,張天從衣服褶層裏摸出一個魚鈎扔給他。
“就是這個!魚兒咬住這個,就跑不掉了!”
枭又開始眉飛色舞地炫耀起來。
阿媽從枭手裏接過骨魚鈎,不敢相信男人們用長矛都紮不到的魚,這樣一個簡單的東西,卻能一抓一個準。
她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個所謂的魚鈎打磨得很細緻,尤其是尖端部位,比骨針更加鋒利,神奇的是,尖端内側竟然還有一根倒着的針,她想不明白是怎麽磨出來的。
“你做的?”她問枭。
枭搖頭:“天做的!釣魚也是他教我的!”
阿媽擡頭,找到男人堆裏的張天,發現他在教男人們處理魚,更覺得驚奇:一個九歲的小孩,沒學過磨制骨針,也沒有參加過狩獵,怎麽一下懂這麽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