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确定,新井淳太說的肯定不止這一句。
因爲他聽得清楚,新井淳太嘴裏那一串話中夾雜着好幾個八嘎,隻是同聲翻譯不好翻譯罷了。
新井淳太的确罵了一連串髒話,此刻的他已經快要氣炸了。
他作爲西陣這一支新井家族的族長,是看過族譜的。
他祖上正是因爲和服部家族通婚,才開始進入紡織行業的。
從小到大,他都自認爲是最純正的霓虹國人,并且爲之自豪不已。
所以,他不管走到哪裏,哪怕是出席這樣的正式場合,也會選擇穿最傳統的霓虹國羽織袴。
他認爲,這是一個純正霓虹國人所應該做的。
但如果李逸說的是真的,那就說明,他的體内流着一半華國人的血。
這對他而言,是一種侮辱!
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樣子,台上的李逸卻波瀾不驚,隻是靜靜的看着他,眼神不屑,就像是看着一個小醜。
等到他被河野山俊拉住,憤懑的坐回去後,李逸才淡淡開口說道:“你可以反駁我,但我勸你在反駁之前,先查查書。
因爲這些情況不是我随口瞎編的,是明明白白記在你們自己的史書上的。”
聽到耳機中翻譯後的話,新井淳太回頭看向了河野山俊,咬牙問:“他說的是真的嗎?”
他一輩子都在研究織造,沒看過多少書。
河野山俊看着他憋屈的樣子,張了張口,沉默了下,才輕輕點了點頭。
新井淳太如遭雷擊,愣了半晌,才慌張的看向了後方的代表團。
後方代表團衆人看着他,眼神複雜,但卻都點了點頭。
看到這一幕,新井淳太就像是失了魂一般,愣了幾秒,才緩緩的轉回了身去。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不再開口,李逸扯了扯嘴角,随即就收回了視線,再次讓工作人員切回了霓虹國的發言資料,繼續說道:“各位評委,我方提交的雲錦織造技術是和織錦技術一脈相承的,有着清晰的發展軌迹。
3世紀的東晉時期,國都定于金陵,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當時這裏還叫建康。
東晉政府在這裏成立了錦署,專門管理織錦,金陵雲錦,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蓬勃發展的。
在當時,金陵錦署就已經掌握織金錦的織造工藝了。
這是從建康都城遺址中發掘出的織金錦,可以看到它所用到的金絲已經比頭發絲還要細了。
霓虹國的資料裏列出的用金屬線作緯線的織物,出自金玲冢,織物所處的時期是5世紀末到6世紀初,和建康都城遺址裏的織金錦相差三百年。”
在李逸講解的時候,台下的新井淳太一直端坐在椅子上,面色變換不定。
忽然,他猛地起身,指着李逸呼喝了起來。
李逸再次被打斷,于是皺眉回頭看向了他,眼神不悅。
“你是在胡說!”
耳機中傳出了同聲翻譯的聲音:“如果像你說的這樣,那我們霓虹國所有的絲織技術,就都是從你們華國學去的嗎?
你這個傲慢的家夥!你們華國人總是喜歡貶低鄰國,好襯托你們的偉大!
我們霓虹國也是有着上萬年曆史的國家!我們大和民族也有着無數智慧的前輩和英勇的英雄!
我絕不允許你這樣污蔑我的國家!我的民族!”
看着他義憤填膺的樣子,李逸神色平靜,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我從來沒有污蔑過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我說的都是事實。”
李逸看着他,眼神悲憫,像是看着一隻可憐的猴子:“貴國深受我國文化影響,這是事實,你要反駁,也需要拿出确鑿的證據來才行,不要意氣用事。”
看着他的眼神,新井淳太愈發暴怒了。
就是這種把别人當蠻夷的眼神!華國人永遠都是這麽傲慢!讓人讨厭!
“你要證據!我就給你證據!”
新井淳太直接将身上的羽織脫了下來,雙手舉在面前,忿忿說道:“你口口聲聲說我國竊取了你國的文化,但這套紋付羽織袴,就是我國自古以來獨有的服飾!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李逸看着他,眼神中的悲憫愈發濃重了,還多了一絲戲谑。
搖了搖頭,李逸才沖他笑問:“你既然選擇在這樣正式的場合穿這套紋付羽織袴,顯然是很喜歡它,對嗎?”
“當然!”
新井淳太像是找到了自信,昂起了腦袋,傲然道:“這是我國的傳統文化!”
李逸笑了笑,才繼續問他:“那你知不知道,你這套羽織袴的原型叫做袴褶,是3世紀之後,我國西晉時期的男性常服?
你這套羽織袴,就是貴國在那個時期,從我國學去的。”
“胡說!”
新井淳太憤怒的瞪着他,呵斥:“原來你們華國人就是這麽搶奪别的國家的文化的嗎?
把别人國家的文化說是你國的,就堂而皇之的占取,簡直無恥!”
他在這邊大吼大叫,就連評委都有些看不過去了,敲擊話筒讓他注意說話的語氣和态度。
李逸卻不着惱,隻是微微笑着,等他說完才說道:“袴,跨也,兩股各跨别也。褶,襲也,覆上之言也。
我國東漢時期史遊所著的《急救篇》中就記載了襜褕袷複袴褶裈等等的衣制。
鄂省的馬山楚墓裏,也出土過棉袴,是戰國時期的物證。
但按照古漢族的禮制傳統,袴是不應該外露的,大都會遮擋在裙裳或者深衣的下面。
到了戰國時期,趙國的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開始有了短衣長褲外穿的打扮。
不過因爲和禮制不合,這種袴褶服裝并沒有得到大規模的認可。
後來,以漢族服飾爲主導的華夏服飾體系在東漢時期定型,一直沿襲到三國西晉,被稱爲漢魏衣冠。
到這個時候,袴褶都還沒有形成潮流。
一直到五胡亂華的南北朝時期,漢族政權失去了對北方大部分地區的掌控,導緻中原衣冠缺失,北方地區才開始以袴褶爲主要服飾。”
說着,李逸用激光筆示意,投影幕布上就出現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分别是一套男子袴褶和一套女子長裙,雖然有所朽壞,但還是能看到完整的樣式。
“這是我國4世紀南朝時期的常服,一套男子袴褶,一套女子左衽長裙。”
李逸再晃激光筆,切出了一張照片:“這是你國在本州古墳發掘出的埴輪陶俑,有男有女。
你可以自己看看,這些男俑身上穿着的是不是袴褶?女俑穿着的是不是左衽長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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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