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按摩椅上,老人閉着眼睛,揚焱的手握着剃刀輕輕沿着老人臉上的輪廓慢慢地往下刮,直至到老人的脖子上。
看着手上的剃刀,揚焱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但很快他就把這個念頭給按死在心底裏。
戴茉莉趁着修面的工夫,将熱毛巾疊好,貼在老人的眼睛上。
“嗯!舒服!”
老人深吸口氣。
“小夥子,你這技術差了點,不夠老練,還需要練啊,什麽時候,能把冬瓜皮刮得發亮,你這門手藝才算是到家了。”
“當初,我遇到一個老頭,喝酒,手抖得連筷子都拿不穩,可要說刮臉,隻要拿起了刀,手穩如磐,那手藝……可惜了,後來就沒遇到了。”
“是是……”
揚焱不敢反駁,自己這手藝确實沒辦法和老師傅們比。
不過好在老人似乎也不是那麽刻薄。
嘴上挑着毛病,但卻也沒有爲此發火。
等揚焱放下了刮刀,目光看向身邊夏桃。
夏桃點了點頭,表示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走上前,揭開蓋在老人眼上的毛巾,擡起手指,一根細長的發絲,在指尖上變得筆直。
戴茉莉和揚焱心都像是要提到了嗓子眼了。
生怕夏桃稍出差錯,他們全都要完蛋。
不過很快,兩人就發現夏桃手指輕輕捏着頭發,轉動了幾下後,老人的臉上神态明顯放松了很多。
“裏面好像有東西堵住了。”
夏桃手指轉動着頭發,發絲連接着她的意念,能夠感受到裏面的情況。
老人輕嗯了一聲。
夏桃左右扭了幾下後,就見黑色的液體沿着她的發絲溢出來。
液體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惡臭。
似有生命一樣的在扭動着。
眼看就要滴下來,戴茉莉眼疾手快,抓起一旁小桌上的保溫杯接上去。
“滴、滴哒……”
液體越流越多,能聽到杯子裏似乎是有人在呼喊、咒罵着。
直至黑色的液體全部流出之後,老人忍不住地顫抖着深吸上一口氣。
“謝謝你啊,小姑娘!”
“沒事,還有一隻眼睛呢。”
夏桃轉過身,換掉了一根頭發,有了方才的經驗之後,這次夏桃的手法又快又穩,細長的發絲沿着眼角直接刺了進去。
不一會黑色的液體滴出。
“這邊堵得很厲害。”
“嗯,可能我比較喜歡用左邊看東西。”
“看什麽東西?”
夏桃好奇地追問道。
“人間百态,世事無常,看情侶相愛相殺,看父子反目成仇,看兄弟見色忘義,看親戚嫌貧愛富。”
“這麽多麽?”
“呵呵,這些還好。”
老人心情很不錯,可能是夏桃幫他清理了淚孔,讓他對夏桃的态度有着很大的不同。
“這幾年人們開始上網了,事情就多了,以前罵人還要擔心人家報複,還要維護自己的形象。
現在罵人,坐在家裏動動手指頭就能把心裏的怨恨全都潑出來,要是能逼死一個人,他們還會躲在後面手舞足蹈。”
“他們……太壞了。”
“嘿嘿,人人都說,人血饅頭不好吃,可輪到自己吃的時候,隻恨自己吃的太少。”
“那你以後少看點,不舒服就經常來,我就在這裏,這裏是我的家。”
“你的家?”
“嗯,我的家。”
夏桃很認真的态度,讓老人神色動容,當夏桃将頭發拔出來後。
戴茉莉他們也感到身上所有的壓力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不見了。
“茉莉姐!”
揚焱用手指戳了戳戴茉莉的胳膊,往玻璃窗外望去,此刻窗外行人稀疏,偶爾有外賣員的身影閃過。
顯然已是恢複了正常。
老人緩緩睜開眼睛,這一次他的雙眼睜開,不再似之前那般的渾濁。
老人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夏桃。
他笑得很慈祥,仿佛面前的女孩,更像是自己的孫女一樣可愛。
拍了拍夏桃的腦袋:“你是個有福氣的姑娘,很羨慕你有這樣的家。”
說完,老人擡起頭看向二樓的樓梯口:“咦,看起來你們家老闆運氣不錯,這樣吧,你把這個給他,就當作是我今晚的酬金吧。”
老人從袖子裏抽出來一個圓筒遞給夏桃。
“好的。”
夏桃接過來圓筒,似乎想起了什麽:“哦,對了,你要不要辦卡,有優惠哦!”
一旁戴茉莉和揚焱雙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心裏巴不得趕緊送走這個老怪物。
“哈哈哈哈哈……”
老人咧開嘴,發出爽朗的笑聲:“好,不過要等到下次我來的時候,到時候,你來做采耳和修面,做得好,我就在這裏辦卡。”
“好!”
夏桃用力地點點頭。
老人捏着胡須,另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二樓的台階。
說完轉身走往外走。
“感謝惠顧,歡迎再來。”
楊洋主動拉開門,送老人走出去後。
四個人站在玻璃門前,目送着老人離開之後,目光相對,随後像是抽走了骨頭一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
二樓卧室。
樓下是什麽情況,張逸不知道,但現在他自己的情況很糟糕。
全身爬滿了小鬼,拉扯着他的衣服,衣領、褲腿,背上還能聽到這些小鬼的玩鬧聲。
此刻他就像是被丢在老虎洞裏的綿羊,随時都會有被撕扯成碎片的可能。
這哪裏是請仙,完全就是在請鬼。
張逸調整呼吸,無視掉這些趴在自己身上的小鬼,硬着頭皮踩下第六步。
第六步踩下去,張逸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咚——咚!”
“平安無事。”
兩聲打更聲,在張逸耳邊響起來。
說來也奇怪,就兩聲鑼鼓聲,自己立刻就感覺身上一輕,那些趴在自己身上的小鬼,轉瞬間一個都不見了。
他眯着眼往四周一掃,眼前是一片漆黑的街道,不過依稀能看到街道兩旁的都很完整,不似是陰間的模樣。
“咚咚!平安無事!”
耳邊的打更聲再次響起。
一個帶着小帽的青年從張逸的身旁走過來。
青年停下腳:“小兄弟,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張逸沒有回應,正要趁這機會,趕忙踩下第七步,将儀式完成。
哪知他擡起腿,卻怎麽也放不下去。
青年見狀彎下腰,指了指張逸懸在半空的腿:“哈哈哈,明明都走到了死路,怎麽還是要往前面走呢。”
說完,青年歪着腦袋,看向張逸的臉:“聽我一句勸,别再往前走了,前面的路,不好走!”
張逸皺起眉頭,始終牢牢記着【供仙說明書】裏的話,面對青年詢問,始終保持着沉默。
“嘿,你還不信。”
青年提起鑼,在張逸耳邊敲了一聲。
“咣!”
鑼聲像是炸雷般,差點震穿了張逸的耳膜。
這人神經病吧??
趕緊走啊。
爲什麽這隻腳落不下去??
“不是告訴你了麽,前面是死路,既是死路,你怎麽能走得下去。”
青年蹲下來:“你虧是碰到我這樣的好心人了,不然換作别人,可沒這麽熱心來幫你,你還罵我神經病?”
張逸瞳孔一緊。
他能聽到我心裏話?
“正所謂心誠則靈,你當這句話是空話啊。”
聽到青年此話,張逸緩緩擡起頭,朝着青年望去,明明近在眼前,可他卻發現自己怎麽都看不清楚青年的臉。
嗯……
不對,與其說是看不清,不如說是沒辦法把對方的面容記下來。
明明五官都看得很清楚,眼耳口鼻一處不落,可把五官湊到一塊去,卻是又看不清楚。
既然你能聽我心聲,那就該知道,我不繼續往前走,也一樣是死路一條。
青年咧着嘴笑起來,隻見他提起手上的鑼錘,勾住張逸懸在半空的腿,往左邊一推。
張逸身子立刻不受控制地猛往後轉過身去。
這可把他吓了一跳。
不等他來及多罵街,青年揮起手上的銅鑼。
“咚咚!”
一聲鑼聲響起,震得他腦袋發懵。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大丈夫能屈能伸,既是無路可走,就要學着往後退上一步。”
青年說罷,擡腿一腳踹在張逸的屁股上,張逸猝不及防往前一撲。
“噗通!”的一聲跪下去。
手上的香燭也在慣性下猛地往下一甩下去。
完蛋!
這一刹那,張逸心都涼了。
可就在這時,張逸感覺自己的手,像是碰到了什麽東西,等他回過神,定睛一瞧。
這才發現,自己跪在神龛前,雙手已是将香燭插在了香爐裏。
他擡起頭往神龛裏面看。
原本包裹着靈牌的紅布已經被掀開了,此刻靈牌上,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
還多出一行字【夜遊神·野仲】
夜遊神?
這是成功了麽?
就在他愣神之際,一種特殊的感覺遊走在全身。
張逸腦海裏多出了一些東西。
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影子逐漸清晰,全身披挂着一身黑色的長袍。
臉上戴着面具,一招手,一隻黑色的烏鴉落在他的手上。
擡起頭,臉上的輪廓竟是和自己一模一樣,冷厲的眼神透着一股兇光:
“天黑,
請閉眼……
好了,現在我睜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