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王爺想到了。”看着朱祁钰,喬賓笑呵呵地說道:“當一艘巨船在行駛的過程中,一個昏聩的船長,顯然要比一個精明的船長更讓海盜們高興和滿意。”朱祁钰沉默。
“雖說之前發生了土木堡之變,但顯然大明的實力根基未損,所以這一次的京城保衛戰看似兇險,但實則危險有限。”喬賓笑着解釋道。
朱祁钰看向于謙,發現他也在點頭,心中松了口氣。
這也許是他這幾日以來,唯一聽到的好消息了。
“大明實力仍在,瓦剌不可能拿下大明,那麽當也先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會怎麽做?”喬賓笑着反問。
“他會……放了皇兄?”朱祁钰的聲音裏充滿了幹澀。
作爲監國,又是即将登基的準皇帝,要說朱祁钰對于皇位沒什麽追求,那是在說笑。
可也正是如此,他才越發感到無奈。
甚至曾經也幻想過,瓦剌将皇兄殺死,這樣他也就不用面對自己的皇兄,也可以順理成章的繼承皇位。
可如今……
在被喬賓無情揭穿他一直不願意面對的情況的時候,他自然産生了些許挫敗感。
對于朱祁钰的反應,喬賓并不意外。
不要以爲朱祁钰沒有擔當,站在現代人的角度上來看,往往會嫌棄朱祁钰太懦弱了一些。
但實際上這裏是古代。
是大明。
朱叫門是先帝宣宗的嫡親長子!
背後的母後以及母後所在的孫氏,是他最堅強的後盾!
爲什麽朱叫門能夠進行奪門之變?
說白了,是因爲他隻要還活着,就注定了總會有人想要投機。
所以朱祁钰想要活,朱叫門就必須死!
這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過家家。
而是實打實的刺刀見紅的皇位争奪!
這樣的時候,任何懦弱與仁慈,都是将自己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在現世的曆史之中。
當朱叫門意外回歸之時,朱祁钰就心軟了。
他隻是幽禁了這位北狩歸來的皇兄。
然而結果也不出任何意外的是,在石亨、徐珵(徐有貞)等投機之人的幫助下,朱叫門成功複辟。
而朱祁钰也慘遭下毒,死後連皇陵都不能安葬。
家人更是被各種害死。
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的确是朱叫門。
但是于謙在其中,也扮演了一個消極抵抗的存在。
于謙忠誠的是大明。
而不是某一位君主。
所以當京城保衛戰之後,于謙哪怕已經做到了實際上的第一人的情況下,仍舊在面對着奪門之變的時候選擇了沉默和不抵抗。
否則當時已經實際上控制了整個朝堂甚至皇宮軍權的于謙,但凡想要反抗一下,又怎麽可能會被一群小人誣陷、陷害?
另外,當時于謙的死,的确是因爲徐珵誣陷的緣故。
但說到底,他也是必死的。
因爲他選擇了廢立。
如果朱祁钰赢了,那麽沒什麽說的,于謙就是從立之功,是整個大明的功臣。
但是……
最終朱叫門抓住了朱祁钰心軟的特點,一舉将其按死,并且笑到了最後。
那麽當他複辟之後的第一件事,自然也就是要殺于謙。
哪怕朱叫門明知道此時的于謙對于整個大明來說,都是極其重要之人。
他也絕對會殺!
因爲于謙做的事情,是十分僭越的!
于謙雖然想要做的是純臣。
但實際上他的舉動,卻是妥妥的權臣。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對于任何皇帝來說,權臣都是必須死的!
哪怕這位權臣對于社稷來說十分重要,他也必須要死!
任何皇帝都不會允許這種能夠随意廢立自己的臣子活着!
哪怕他對于整個國家都是功臣,哪怕因爲他自己才獲救。
所以朱叫門的政治覺悟可要比眼前的朱祁钰強太多了。
畢竟朱叫門好歹也是從小就開始你作爲太子培養的接班人,對比朱祁钰這種半路出家的野路子,顯然要更清楚政治鬥争的殘酷和手段。
“所以王爺如果想要死,完全可以什麽也不用做,到時候先死的就是你唯一的兒子,一般大概率會染病而死,恩,就算您察覺到不對勁,可到時候您也中毒了,然後開始纏綿病榻,一直到我們的皇上重新複辟。”
“于……于老師傅……喬先生……是在騙孤……吧?一定是的!”朱祁钰的聲音都發顫了。
于謙苦笑着,卻保持了沉默。
“王爺也不用爲難于大人。”喬賓笑呵呵地說道:“于大人比你還要早死,一旦皇上複辟,先死的就是王爺的獨子,其次就是于大人,最後才到你,哦,另外你的家眷大概率會淪爲乞丐,死後連屍骨都不會有,而您,堂堂大明王爺,過些日子的皇帝,卻連皇陵都進不去,甚至還會被人開棺戮屍,屍骨無存。”
喬賓笑呵呵地說道:“于大人的家眷就更慘,女子全都會被送到瓦剌成爲軍女支,男子不是爲奴,就是遭到各種刁難,如果敢逃跑,就會被當場擊殺!”
這一次,就連于謙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起來。
“喬先生……您這話……是真的?”
“這些其實于大人都知道,但是于大人是不會說出來的。”喬賓笑呵呵地看向于謙。
于謙面對着朱祁钰的目光,長長一歎。
見到于謙的反應,朱祁钰哪裏還不知道于謙的打算?
“于……于老師傅!您……您怎麽可以這樣?”朱祁钰此時此刻,竟然有一種全天下都是敵人的感覺。
就連他最信任的于謙,也完全靠不住!
“我……我不當了!這皇帝愛誰當誰當!我不玩了!”面對于謙擺爛的态度,朱祁钰終于崩潰,激動地嚷嚷着就要往外面跑。
“王爺留步。”喬賓卻擋在朱祁钰的面前,笑着問道:“之前王爺隻是說想死,可王爺卻并沒有問如何能活。”
朱祁钰停下了往外跑的腳步,一臉詫異地問道:“就這樣了,孤還能活?”
“當然能。”喬賓笑呵呵地說道:“而且王爺想要活,很容易。”
“啊?”朱祁钰不解地問道:“什麽意思?”
“我們沒法解決問題……所以我們可以解決制造問題的人。”喬賓笑呵呵地說道。
朱祁钰一下子愣住了。
“你是要……”朱祁钰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喬賓點了點頭。
“這……”
“王爺,你做了皇帝,會去殺掉皇上的妃嫔和皇子麽?”
“我……我不知道。”朱祁钰呆呆地搖頭。
“恩,挺好,最少王爺沒有騙我。”喬賓笑着說道:“您成了皇帝,既可以隻殺掉皇上,也可以将皇上的子嗣全都殺了,永絕後患,這個選擇,都在你,怎麽選擇都可以。”
“喬先生……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
“呵呵,王爺請說。”
“您爲什麽要幫我?爲了功名利祿?還是從龍之功?可于老師傅之前也說過,您似乎并不看重這些東西。”
“很簡單。”喬賓笑着說道:“我自然也是有求于皇帝的,隻是之前的皇上并不能達到我的要求,所以我才會選擇王爺你。”
“這……這是何意?”朱祁钰一臉茫然。
“因爲某些不能說的原因,我需要一處可以培養天材地寶的地方,而這種地方,隻有皇帝能給。”喬賓笑着解釋道。
“培養天材地寶?”朱祁钰驚訝地問道:“難道喬先生是真人?”
“呵呵,不是。”喬賓搖頭,笑着解釋道:“我隻是一名普通武林人士而已。”
“呃——”朱祁钰一臉愕然。
他自然不相信喬賓的鬼話。
畢竟喬賓之前的話,實在不是一個普通武林人士能夠了解的。
但既然喬賓不願多說,朱祁钰自然也不會多問。
但喬賓提出來的意見,卻讓朱祁钰十分糾結。
一方面,他并不想擊殺朱叫門。
哪怕喬賓已經給他分析清楚了利害輕重,他也不打算殺死朱叫門。
畢竟那是他唯一的兄弟。
雖然兩人并不是親兄弟,但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從小到大,兩人的關系也不錯。
但另一方面,朱祁钰卻又有些焦慮。
被喬賓點破,于謙也并不心向于他。
也就是說,偌大的朝廷裏,朱祁钰這個準皇帝,連個“自己人”都沒有。
于謙忠于大明。
卻并不忠于他。
這也就導緻喬賓所說的那些事情,是會真的出現的!
當一個人知道,如果自己不振作,或者不做一些什麽,那麽大概率自己會慘死,不但連皇陵無法入住,甚至還會屍骨無存的情況下,他會比任何人都急切的想要做出改變!
深吸了一口氣,朱祁钰做出了一個決定。
起身,來到喬賓面前,恭敬地行禮道:“喬先生……請救我一家老小!”
此時此刻朱祁钰終于拿出了一些魄力。
喬賓滿意地點了點頭,笑着攙扶起了朱祁钰,然後笑着解釋道:“王爺言重了,其實真正能幫您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于大人。”
見到朱祁钰想要說話,喬賓笑着補充:“我知道王爺您是因爲我的一句話從而對于于大人産生了一些偏見,但其實刨除您和您皇兄之間的家事不談,國事也好,家事也罷,您都可以詢問于大人。”
“啊?”
“呵呵,王爺是否擔心于大人過于忠于大明而不忠于您?”
“這……孤倒是不怕,畢竟孤如果做了皇帝,大明就是孤,孤就是大明。”此時的朱祁钰逐漸展現出了一個合格上位者應該擁有的胸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