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人……王爺隻有一個兒子,如果這個兒子沒了……”喬賓的下一句話,直接讓于謙直冒冷汗。“孩子怎麽能……你是說……”于謙的話越到後面,也就越發幹澀,“有人要……”
“那可是九五之尊之位啊!”喬賓意有所指地說道:“吃進嘴裏的,怎麽可能吐出來?如果将來皇上歸來,到時候一個朝廷,兩個皇帝……啧啧。”
于謙的臉色也變了好幾次。
良久,于謙怅然一歎。
“于大人到現在仍舊有着兩條路,等到皇上歸來之後,束手就擒,被斬首于菜市場,或者努力扶持王爺,培養一代明主,據我所知,我們這位郕王雖然之前沒什麽野心,但也并不昏聩,如果于大人願意輔佐,未必不能成爲一代明君。”喬賓笑着解釋道。
“喬先生……似乎格外了解于某的未來?”于謙試探着問道。
“我主要是了解這一次的戰争。”喬賓搖了搖頭,随後解釋道:“具體的細節我也不清楚,反正我隻知道這一場戰争之後……誰也沒有赢。”
“難道京城這一戰會失敗?”于謙臉色一變。
“如果是以前,那我很大概率會直接點頭,不過現在嘛……不知道。”
“不知道?”于謙有些詫異。
“畢竟我了解到的信息來說,可并沒有惡蛟橫行,也沒有武林人士械鬥。”喬賓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于謙有些沉默。
“既如此……那于某更要去找王爺商量一下了。”
“于大人……”喬賓反問道:“您打算怎樣讓王爺放棄前往皇宮?”
“這……”于謙一怔,一時有些爲難。
有一說一,如果郕王真的成爲了皇帝,你反倒是攔着讓他不去皇宮,顯然有些過于僭越了。
到時候别的不說,有的是人彈劾你于謙。
到那個時候,就算于謙本人對于些許涼風并不在意,但是萬一弄得君臣離心,那就反而不好了。
“所以……這種事情于大人并不好出面。”
“喬先生的意思是……”
“不知道我能不能見一見王爺。”喬賓笑着問道。
于謙看着喬賓,沒有說話。
“呵呵,于大人放心好了,如果我要真的找王爺麻煩,就算郕王府滴水不漏,我也有辦法找到王爺。”
于謙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非于某不願,而是王爺他……哎——”
提起郕王,于謙就一陣無力。
都說劉禅是“扶不起的阿鬥”。
可實際上朱祁钰絕對算得上還不如劉禅的未來皇帝。
他從小就沒有接受過皇帝教育。
甚至從他一出生起,就注定是一位閑散王爺。
從來也沒有任何僭越過。
也沒有任何表現出有什麽野心。
就這樣一個喜好風花雪月,喜好佳人陪伴的風流王爺,你突然間将他丢在皇帝位上,而對手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
先且不說能不能鬥得過,就說這種事情的結果,也必然會導緻整個朝廷的動蕩。
所以如果不是沒得選,于謙真的不想選朱祁钰作爲繼任者。
但是……
沒辦法。
先帝隻有兩個兒子。
一個在西北大營。
一個在京城。
前者自毀長城,後者爛泥糊不上牆。
于謙倒是想着從皇室裏去挑一個不錯的。
但誰能保證那個幸運兒就能做的比朱祁钰更好呢?
就算僥幸找到了可托重任的人選,然而那還是先帝的血脈麽?
顯然不可能的。
所以要麽朱叫門,要麽朱祁钰。
當然,還有第三種選擇。
但是于謙從頭到尾,都沒有過任何不應該的想法。
他要做的,隻是諸葛武侯那樣的純臣。
然而于謙卻忘記了幾點。
諸葛武侯當年能夠在昭烈帝薨後仍舊把持朝政直至去世,是因爲劉禅這位君主全身心的将江山社稷托付給他。
如此作爲,才能夠讓諸葛武侯一展拳腳。
否則,如果蜀國當時卷入君主與丞相之間的權力鬥争之中,别說北伐了,恐怕諸葛亮早就死了。
朱祁钰是朱祁钰,就算他現在不成樣子,可多年之後呢?
要知道坐在那個位置上,是會讓人改變的。
如果到時候朱祁钰表現的還不如朱叫門呢?
這也是誰都說不準的。
但……
人生在世,哪有那麽多如果?
面臨選擇,做出選擇。
如此……
一生無憾!
定了定心神,于謙認真地說道:“于某可以和王爺商量,至于王爺是否願意見喬先生,那就要看王爺的意見了。”
“好。”喬賓點了點頭。
于謙也是一個急脾氣。
這邊答應下來,當天晚上就有了消息。
王爺要見喬賓。
喬賓在詢問了一些面見禮儀之後,這才進王府面見郕王朱祁钰。
這一路上,喬賓被各種盤查。
畢竟是首次進入王府,再加上現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也難爲這些王府下人了。
好不容易見到郕王,已經快要子時了。
作爲大明前中期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郕王,也就是後來的景泰帝朱祁钰,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十分帥氣。
眉宇間,倒是有着一些柔弱。
當然,柔弱這個詞出現在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王爺的身上,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更何況,這位馬上就要登基了。
這種柔弱的氣質就顯得更加讓人無語了。
簡單的禮儀之後,朱祁钰詢問起了喬賓斬蛟的經過。
喬賓自然沒有任何隐瞞,耐心地解釋了起來。
“啊!好厲害!”朱祁钰驚歎地說道:“喬先生看起來很年輕啊?”
“哦,回殿下,我今年才19。”喬賓笑着解釋道。
“19?比孤還小?”朱祁钰驚訝地打量了一下喬賓,好奇地問道:“喬先生不怕麽?”
“呵,沒啥,一條泥鳅而已。”喬賓笑着搖頭。
“喬先生厲害!”朱祁钰稱贊道。
雙方商業互吹了一番之後,朱祁钰終于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喬先生,聽說你要見我?爲什麽?”
“殿下……”喬賓左右看了看。
“你們先下去,于老師傅留下。”朱祁钰喝退左右。
等到人走光了之後,喬賓這才解釋起來。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殿下,不知道殿下願不願意爲我解惑?”
“喬先生請說。”
“殿下接下來是想活還是想死?”
“喬先生!”于謙在一旁驚呼。
朱祁钰一臉驚恐地躲在于謙身後,不可思議地喊道:“于老師傅救命啊!”
“殿下稍安勿躁。”于謙安慰了一下之後,看着喬賓,不解地問道:“喬先生?你這是……”
“于大人,稍安勿躁,我隻是在詢問殿下一個問題而已。”喬賓輕聲說道。
“問題……你不是要刺殺孤的?”
“呵呵,殿下這話真奇怪。”喬賓笑着反問道:“我爲什麽要刺殺王爺?”
“這……這……你是皇兄的人!”朱祁钰想了半天,才憋出了這樣一個答案。
“呵呵,看來王爺并不傻啊。”喬賓笑着打趣道。
朱祁钰一怔,看向于謙。
于謙也有些愕然。
“殿下,現在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你是想活?還是想死?”
“你真的不是來刺殺我的?”朱祁钰再次确認道。
喬賓看着朱祁钰,沒有說話。
然後朱祁钰在于謙的鼓勵下,最終還是從他的背後走了出來。
“孤當然想活!但……孤想要聽一下想死怎麽辦。”朱祁钰做出了回答。
喬賓笑了笑,輕聲說道:“想死很簡單,接下來王爺什麽也不用做就成。”
“啊?”朱祁钰懵了,不可思議地問道:“爲什麽?”
“王爺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喬賓笑着說道:“王爺是庶子,庶子皇帝……名不正,言不順啊。”
朱祁钰一下子沉默了。
“如果王爺成了皇帝之後,卻什麽也不做,那等待王爺的,就是家破人亡,你們這一支徹底斷絕。”
朱祁钰打了個寒顫,不可思議地問道:“爲什麽啊?”
“因爲皇上會回來。”喬賓看着朱祁钰,一字一頓地回答道。
“啊?”朱祁钰整個人都懵了。
就連于謙也不可思議地問道:“喬賓先生說得可是真的?”
“呵,這件事……其實于大人也應該能猜到不是麽?”喬賓笑着反問道。
于謙想了想,越發沉默了。
“于……于老師傅……皇兄……還會……會回來?”說着話,朱祁钰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喬先生……畢竟這隻是推測。”于謙搖頭,輕聲安慰道。
“呵呵,于大人……何苦隐瞞呢?”喬賓感慨地說道:“雖然都是北狩,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當初金國擄走靖康二帝,雖然最終都沒有将兩人活着送回來,但那是因爲金國本身的經濟實力很強,它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财力去養着兩個閑人。”
“但是瓦剌有什麽?白毛風麽?瓦剌成年的年紀是12歲,那鬼地方連吃的都很少,更何況是養一個一直養尊處優的皇帝?再說了,不論瓦剌如何,它在所有人眼中,都隻是大明的附屬國而已,換句話說,它如今的入侵,是内鬥,而不是國與國之間的戰争,後者當然可以不送還俘虜,可前者呢?要是直接殺了也還好,可如果不殺,單純依靠草原上的那匮乏的物資,就想養活一個皇帝?怕不是還不如一刀砍了省事。”
“可……可就算是這樣,也不……”朱祁钰還想辯解,可話到嘴邊,卻一下子停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