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盆冷水潑下來,被綁在審訊架上的鄭明三在一陣巨疼中緩緩醒來。
此時此刻他的整個身上到處都是鞭痕和洛鐵的印記,血肉模糊,雙手的指甲被生生拔去了一半,要不是石井要留他的活口,估計早被審訊的日本便衣打死了。
鄭明三咬着牙,努力擡起僵硬的頭,看也不看幾個兇神惡煞的日本特務,目光瞥向審訊室牆上,他知道外面的玻璃鏡上一定有人在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他不由地冷笑一聲。
“納尼,他竟然在笑,曹長,他竟然笑了,你說這個中國人是不是被我們打傻了?”
一個日本便衣詫異地喊了一聲,邁着羅圈腿到了鄭明三面前,死死的盯着他。
審訊室外面,石井冷眼看着,詫異地說道:“倒是一個死硬分子,可惜了。”
說着他看了一眼旁邊坐立不安的中年男人,說道:“王桑,該你出馬了。”
中年人正是鄭明三的同事王世俊,三十歲上下,穿着一身長衫,臉上說不出的惶恐。
他本以爲是鄭明三出賣了他,一被捕就選擇了合作,現在才知道鄭明三竟然抗住了審訊。
這讓他既惱怒又嫉恨,可他已經背叛了特務處,交待了很多情況,現在可沒有反悔這一說。
“石井先生,這.他畢竟是我的同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訴他我已經投和皇軍合作的事情。”
石井看着面前忐忑不安的中年人,心裏默默鄙視,不屑說道:“你們中國人不是有投名狀一說嗎?現在到了伱表現的時候了,你去勸降他,你不是說他有個戀人在滬海大學嗎?如果找不到她,又不能說服他投靠我們,你也就失去價值了。”
王世俊自然知道失去價值意味着什麽,盡管心裏難堪,但爲了活着,還是忙不疊地答應下來。
看看進入審訊室的王世俊,鄭明三詫異說道:“是你.都怪我,拖累你了。”
王世俊聽到這話更加羞愧,頭也不敢擡起,說道:“明三,招了吧,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他”
“什麽?王世俊你個叛徒,軟骨頭,你還是不是中國人?”
“我不是叛徒,我隻不過是想活着罷了,日本人已經占領了大半個中國,我們沒有希望了,誰不是苟且活着呢,明三,爲了你,爲了素芬的安全,我勸你還是早點交代吧。”
鄭明三一聽”素芬“兩字,立刻像炸毛的貓一樣,情緒激動,聲量也提高了幾分,罵道:“叛徒,恬不知恥,你這種人不會有好下場的,特務處鋤奸隊不會放過你的,躲過今天,也躲不過明天。”
聽到鄭明三歇斯底裏地怒吼,王世俊臉色陰沉,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特務處鋤奸隊”幾個字還是讓他膽顫心驚。
不過想到石井的威脅,王世俊眼中閃過一絲狠毒,說道:“鋤奸隊,哼,我就不信他們能殺進特高課,既然你不交待,我隻好将劉素芳帶到你的面前的。”
“她早就不在滬海了,你找不到她的。”
“什麽?你騙我,你家裏有兩張明天,不,現在應該說是今天下午的電影票,不是和她一起看?哦,我知道了,你是要去接頭吧?”
“叛徒,你個走狗,别費盡心機了,在我這裏你什麽都得不到。”
“鄭明三,别清高了,皇軍的忍耐力有限的,我勸你知趣點。”
“啪啪”
審訊室中響起一陣掌聲,隻見石井一臉贊賞地走了進來。
“真是一場狗咬狗的好戲,太精彩了。”
說着他瞪了一眼王世俊,說道:“你真不是一個好的勸降者,不過鄭桑你倒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我現在有點喜歡你了,你這樣的人才,隻要肯棄暗投明,我一定對你委以重任,你看王桑就很識時務,因爲他知道,什麽信/仰都是空的,保住性命最重要,不是嗎?你年紀輕輕的,正是享受榮華富貴的時候,爲什麽要一條路走到黑呢?”
鄭明三聽到這話,冷笑一聲,瞥了一眼王世俊,不屑道:“石井,讓我當走狗我還真的做不到。”
他看着王世俊道:“你這個叛徒,可想好了,如果有一天日本人覺得你這條狗不聽話不中用了,你會有什麽下場。”
王世俊一張臉漲成豬肝色,石井不加掩飾輕蔑的态度,讓他猝不及防,盡管心裏惱恨,臉上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怒罵道:“少挑撥離間了,你還是交待你的問題吧。”
鄭明三輕蔑一笑,“行了,别枉費心機了,我什麽都不會說的,從加入特務處開始,我就沒有想過活着出去,今天以身殉國又能怎樣。”
“很好,既然你還是嘴硬,那我倒要讓你多活兩天,等我抓到你的愛人,到時候我們再好好談談。”
石井丢下這句話就帶着哈巴狗一樣的王世俊出了審訊室,鄭明三心裏不由掠過一絲憂慮,如果日本人抓到她,自己還能抗住嗎?
不,他一定可以抗住特高課的酷刑.
審訊室外面。
石井臉上的怒火不加掩飾,他陰狠地看了一眼王世俊,說道:“你不是說你們小組一共有四個人嗎?爲什麽其他兩個人沒有去他家裏?難道他們不需要活動經費?”
“石井先生,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們都是單線聯系的,其他兩個人我都沒有見過,或許約定的時間不一樣,或許他們發現了什麽也說不定呢。”
特高課的人埋伏在鄭明三家裏,抓捕了王世俊之後,并沒有撤回,還等着魚兒上鈎,卻不想一夜過去,竟然異常平常,這不得不讓石井懷疑鄭明三被捕的消息已經洩露了。
“發現了什麽,你的意思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特工像你一樣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嗎?”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萬一萬一他們看見鄭明三被捕了呢,說不定他們的活動軌迹有重合呢?”
“是嘛?你之前說他的上級叫蜈蚣,你對他了解多少?”
“我沒有見過他的正面,不過他應該是個男的,有一次鄭明三約我接頭,我去的早就了一會,發現他在對面的飯館和一個中年人見面,不過他帽檐壓的很低,我沒有看見他長什麽樣子,我也不敢問。”
“是嘛?一會你将你們接頭的地點和飯館的位置标注出來,另外,一會簽署了自白書拍照後,你就離開吧,除了找到鄭明三的愛人,你還要繼續回去,等着你們上級的召見。”
“這”
“怎麽怕了?你被捕的消息誰也不知道,有什麽擔心的?如果抓到那個叫素芬的,還不能讓他招供,我就會放出他被捕的消息,到時候他的上級肯定會聯系你們,到時候你的機會就來了。”
“萬一萬一,他們懷疑我出賣了鄭明三怎麽辦?”
“特務處的甄别程序嗎?放心吧,我們自然會放出風去,不是你做的,沒有人會嫁禍到你的頭上,除此之外我們還會給你提供一些有用的情報,讓你立功後,能夠在特務處内部站穩腳跟,可以接觸到他們的核心,到時候隻要将他們一網打盡,你的功勞大大的,汽車房子美女,你想要什麽我們都可以滿足。”
王世俊沒想到石井竟然存着這樣的心理,讓自己再返回去做鼹鼠,這萬一暴露。
“可是我不是特務處培訓班出身,而且在特務處沒有後台,即便是立功,估計也很難得到提拔,另外.另外我聽說特務處在你們内部有鼹鼠,說不定我投靠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石井先生,我還是不要回去了吧。”
“八嘎,你個混蛋,沒有你讨價還價的餘地,我說過了,我不需要沒有價值的人。至于你說的什麽鼹鼠,更是無稽之談,你以爲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軍人都和你們一樣嗎?”
“是是”王世俊低頭哈腰,點頭如搗蒜。
“去吧,今天是他們看電影的時間對吧?好戲要上場了,不是嗎?”
華界,下午四點二十。
電影院外面出現了一道身形婀娜的女子,她穿着紫褐色的大衣,戴着紡紗禮帽,手裏提着坤包。
女子似乎在等人,略顯焦略。
不遠處的一個報攤上,王世俊帶着兩名日本便衣正盯着電影院的方向。
“是她嗎?”
一個便衣假裝買報紙,低聲說道。
“我我不知道啊,我沒有見過她,應該是吧。”
“混賬,什麽叫應該,大佐閣下就在遠處看着我們,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
“我”王世俊挪動了下承重的雙腿,猶豫着怎麽回答,他此刻的身份是扮演報攤的攤主,攤架下面此刻正躺着原主,被一刀斃命,血水此刻都流到他腳底了,不用低頭就能聞見濃烈的血腥味。
他瞥了一眼不遠處,一輛轎車靜靜地停在路邊,他知道石井此刻就坐在上面,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旁邊的電話亭、擦鞋的、黃包車車夫等此刻已經全部變成了日本便衣,電影院内外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隻要劉素芬出現,就跑不了。
“電影是四點半的,應該是她.”王世俊說着突然自己閉嘴了,隻見電影院門口突然出現了幾個年輕的女子。
“混蛋,一會電影就要開場了,如果她等的人不能出現,她就會混入電影院或者離開,再想抓捕她就沒有那麽容易了,大佐可不想那麽大張旗鼓。”
“那怎麽辦?”
“執行備用計劃,如果沒有效果,那隻能将他們全部都抓了。”
劉素芬買了一份煎餃,焦急地等着鄭明三的到來,今天周末上演的是“蝴蝶”主演的電影,看電影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交接情報。
另外她今天還要帶鄭明三做一件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把他帶給自己的上級。
告訴他他已經通過了考察,可加入他們了。
可是眼看時間一分分過去,還是看不到鄭明三的身影,劉素芬焦急的同時也隐隐有一絲不安,因爲鄭明三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
就在這時,劉素芬突然看見一個身穿黑色風衣,圍着圍脖的男人走了過來,禮帽帽檐很低,圍脖遮擋了半個臉蛋,隻露出一雙眼睛。
不過天氣陰冷,他這樣的打扮倒也不怪異。
怪異的是這人一步三回頭,似乎有人在跟蹤他一樣。
突然這人大喊一聲:“鄭明三家的,出事了,快跑。”
說着這人直接跑了起來。
這時候遠處突然響起一聲槍聲,就見幾個黑衣大漢追了過來。
幾個等待電影開場的女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劉素芬心裏卻咯噔一聲,她知道那聲大喊意味着什麽,一定是鄭明三出事了,這人不知道自己是誰,所以隻能用這樣的方式示警,她心裏一慌,剛跨出一步,下意識的想要快速逃離這裏,突然就見剛才那人突然折返回來,對着她喊道:“劉素芬?”
然後在劉素芬愣住的刹那間,他已經撲了過來,圍追他的那幾名黑衣大漢全部聚攏了過來。
“上當了,狡猾的狗特務。”
劉素芬懊惱的同時卻已經晚了,隻見那人已經撲過來抓住了她,圍巾下面是一張蒼白狡黠奸詐的臉。
“鄭明三鄭先生,我們又見面了,現在我們一起看一場好戲。”
鄭明三帶着手铐腳鏈被拖拽進一間辦公室,就見石井一臉壞笑的站在一面鏡子前面,旁邊站着哈巴狗一樣的王世俊。
鄭明三不知道是什麽好戲,擡眼瞥了一眼玻璃鏡子,黑漆漆的,光線幽暗,什麽都看不到,不過屋子中間的木架上似乎綁着一個人。
他不知道裏面審訊的是誰,不過他明白石井的意思,無非是殺雞儆猴,恐吓自己罷了,不屑笑道:“什麽好戲,裝神弄鬼的,有什麽詭計放馬過來吧。”
“很好,我希望鄭明三先生一會還可以笑出來。”
石井說着拿起桌上的電話說了一聲,下一刻隻見鏡子裏的光線亮起。
審訊室中的一切瞬間看的真真切切。
木架上綁的是一個女人,垂頭散發,看不清楚臉孔,她衣衫盡濕,仿佛從頭到腳被淋了一盆油一樣,雖然聽不見她在說什麽,但看她竭力掙紮的樣子,肯定很難受。
鄭明三陰沉着臉,不知道日本人在玩什麽花樣,正疑惑間,就見石井再次拿起了電話。
下一刻隻見一個肥膩的日本人上前一把抓起女人的頭發,露出一張俊俏卻又因爲恐懼和憤怒變得扭曲的臉蛋。
即便是這樣,鄭明三還是認出這是他的戀人劉素芬,立刻撲上去,咆哮道:“你們想幹什麽?她什麽都不知道,有什麽事沖我來。”
兩個便衣死死拖拽按住鄭明三,隻聽石井說道:“一會你就知道了。”
隻見下一刻審訊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日本便衣牽着一隻黑色的獵犬走了進來,那隻狗似乎聞到了什麽,或者說有什麽東西對它有緻命吸引力一般,瞬間便狂躁不安,狂吠起來,拖着鐵鏈向女人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