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和石井一路被“護送”出了租界橋,像兩隻孤零零的喪家之犬,狼狽不堪。
他們兩個算好的,被禮送出來,幾個手下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兩個持槍的便衣被當場逮捕,估計要在租界關幾天,其他幾人都是被巡捕驅趕出來的。
今天是周五,陽光很好,但這燦爛的陽光裏面,似乎依舊不能驅散天空的隐晦。
“八嘎。”
石井陰沉着臉,在地上焦急踱着步子,這會可真的嘗到了什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煩躁的将風衣脫了甩了出去,兩名低頭肅立的便衣卻沒有接住,衣服掉在地上,濺起一陣灰塵。
“混賬。”
石井正在氣頭上,沖上去對着兩人就是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直到累的氣喘籲籲才停下來。
岩井在一旁皺眉看着,卻什麽話都沒說。
兩人在原地等了很久,才見兩輛接他們的汽車姗姗來遲。
“混蛋,爲什麽現在才來?”
“大作閣下,對不起,在機關耽誤了一下,所以才耽誤了,我要告訴您一個好消息,今天我們抓到了一條大魚。”
岩井眼前一亮,石井迫不及待地問道:“哦,大魚?”
“大佐閣下,您還得得周正龍的小舅子方超嗎?這個人上次供出一個潛伏在華界的特工小組,我們找了很久,今天終于抓到他了。”
“吆西,他招供了沒有?”
“暫時還沒有,不過我們準備動刑了。”
“隻抓到了他一個人嗎?他就沒有同夥?”
“我們已經找到了他的住處,已經派了人去搜查。”
“一定要小心一點,不能打草驚蛇。”
“嗨。”
“岩井君,終于有個好消息了,不是嗎?”
石井得意地笑笑,此刻心頭的霧霾盡去。
“希望他能釣出一條大魚。”
“放心吧,我們親自去會會他。”
石井玩味地笑笑,今天也應該讓岩井見識見識自己的手段。
鄭明三從昏迷中逐漸蘇醒過來,他睜開沉重的眼皮,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才發現自己被固定在一張椅子上面,手腳都戴上了鐐铐。
再看周圍,這是一間封閉的審訊室,雪白的牆壁有些刺眼,讓他混沌的腦子逐漸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今天本來是去銀行取活動經費的,誰知道剛從銀行出來,就遭到日本便衣的伏擊,他本來可以逃脫的,卻不想肩膀中了一槍,一個便衣沖上來對着他肩膀就是幾拳,他重重摔倒在地,還不及起身,就被一擁而上的日本便衣控制了手腳,随即被注射了麻醉劑。
鄭明三深深吸了口氣,他在特務處青浦培訓班的訓練告訴他,馬上就會開始不停歇的審訊,或許很多手段都是教科書上都不曾提到過的,特務處審訊犯人的酷刑他可是見識過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過去。
他輕輕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他需要冷靜下來,想想怎麽應付接下來的審訊,隻要自己保持冷靜,别人就休想從他這裏套出任何信息。
他今年才24歲,是滬海大學的一名老師,學習的是無線通訊,屬于突擊加入特務處青浦班的學員,培訓班因爲滬海的淪陷而一路遷移去了臨澧,一路上他們班大部分人都死了,他因爲對滬海熟悉,才被再次派遣回到了滬海,在華界潛伏,卻不想莫名其妙就這樣暴露了。
這時候審訊室的門開了,隻見兩個中年人走了進來,準确的說,一人穿着大佐的制服,一人穿着西裝。
鄭明三眼睛眯了眯,大佐他不認識,但穿西裝的人他曾經看過照片,知道此人是岩井公館的岩井,是他們在滬上的對手之一。
至于穿大佐軍服的人他卻不認識,不過此人身材高大,倒和一般的日本小矮子不一樣,隻是此人身上散發的陰冷氣息,還是讓人不寒而栗,尤其是那雙陰鹜的眸子,就像毒蛇一樣,吐着猩紅的眸子,讓你的一切秘密都暴露出來。
“岩井君,看來是老朋友,他認識你,想不到岩井君竟然這麽出名,肯定上了特務處的必殺榜。”
“在我們這個行當裏面,出名可不是什麽好事。”
“那可不一定,我現在就很想讓特務處的人知道我是誰,希望有一天他們聽到我的名字就害怕。”石井陰冷一笑,随即在鄭明三對面坐下。
“我是特高課機關長石井,鄭先生,你知道伱現在在哪裏嗎?”
鄭明三内心有些慌亂,不想剛才隻是多看了岩井一眼,就被石井發現了,這是個危險人物,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表情變得平靜而自然。
“你說你是特高課機關長,那麽這裏應該是特高課的審訊室吧。”
“你很聰明,不愧是特務處培訓出來的,既然你已經知道自己的處境,難道不想和我們合作嗎?
你的老師應該教過你,茫茫人海中需要找一個人,名字不重要,需要他的外貌和他的活動軌迹就夠了,這一切我們已經掌握了,我想很快我們就可以從滬海的戶籍資料裏面找到并掌握你的一切信息!
你的學校,你的同學、父母等等,爲了避免将來難堪,你現在隻有和我們合作,爲自己争取一條好的出路,不是嗎?
來,喝點水吧,給你打的麻醉劑藥效雖然已經過了,不過肯定還殘留在你的血液中,現在需要喝點水冷靜一下。”
石井說着,将一杯水端到鄭明三面前。
鄭明三擡起帶着手铐的手,聳了聳肩,端起水杯喝了幾口,然後冷眼看着石井。
“石井,不是每一個中國人都怕死的,從加入特務處的第一天開始,我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所以我不需要什麽出路,你們也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岩井沉默了一會,才玩味地笑笑,說道:“我見過太多的中國人,有些比你表現的還大義凜然,不過那又怎麽樣呢?是人都有弱點的,你可能不怕死,可是你的家人父母呢?
他們不會希望你白白送死吧,隻要你供出你的同夥和上線,我保證你會活的好好的,你可以去日本或者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可以,度假旅行都可以,我們會爲你提供一切費用。”
不想鄭明三隻是不屑地笑笑,說道:“你們日本人的話可以相信嗎?一個侵略者的話,呵呵,你們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受到懲罰的,我們一定會打敗你們。”
石井隻是淡淡的笑笑,對岩井說道:“是個菜鳥,不過倒是嘴硬,就是不知道能嘴硬到什麽時候。”
說着他輕蔑地看着鄭明三說道:“四馬路228号,這個地方你應該不會忘記吧,你不用瞪着我,找到你的住處對我們來說很簡單!
對了,忘了告訴了,你窗台上的那盆月季花倒是不錯,白色的月季在這個季節倒是很少見,可惜了,你顯然不懂得怎麽養花,月季這個名字雖然很好聽,不過這種花雖然很賤,生命很頑強,可還是要曬曬太陽的,所以我讓人将你的花放在了窗戶外面。”
鄭明三本已被石井輕蔑的态度激怒,但他知道對方一定是想故意激怒自己,好套出更多的東西,不想對方已經找到他的住處,還發現了那盆月季花,此刻不用石井激怒,他的臉已經陰沉了下來。
可石井還興緻勃勃地說着,“你今天去的是銀行,一次性取了200法币,我想是你們小組的活動經費吧,不得不說你們特務處太摳門了,現在法币貶值,這點錢幾個人用,估計生活很艱難的!
嗨,你看我,怎麽說到這裏了,我們還是回歸正題,我們對滬海的金融封鎖,你們的經費好不容易到了,今天你拿到經費,就會擺出窗台上的月季花,你的同夥看到,覺得安全,他們就會前來取錢,我想應該是這樣吧,所以你的時間不多了,等我們抓到他們,你就失去價值了,另外我的時間很寶貴的。”
鄭明三就像石井說的一樣,本是個菜鳥,此刻聽着石井的話語,臉色青一陣紫一陣,陰沉的都能滴出水來。
他沒有想到自己面前這個日本人竟然憑着推斷就将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全部掌握了,事實也和石井說的一緻,他不敢想象,一旦自己小組的幾人落入日本人的手裏,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不過這個時候,石井顯然已經對他失去了興趣,緩緩起身說道:“一個小時,我隻給你一個小時。”
說完轉身出了審訊室。
鄭明三端起水杯大口喝着水,他知道在牆的另一側一定有塊鍍膜玻璃,現在肯定有人在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可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上這一切,他突然發現課堂上學到的那一切今天竟然全部都派不上用場,在石進這樣的老狐狸面前,自己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的蒼白無力,此刻他隻想早點解脫,在敵人刑訊前,徹底的解脫。
審訊室外面,岩井和石井透過玻璃牆冷眼注視着鄭明三。
岩井恭維道:“石井君倒是好雅緻,親自出手對付一個菜鳥,他已經慌亂了,隻要抓到他的同夥,肯定會交待的。”
石井這個時候卻收起來笑容,陰沉着臉說道:“雖然是個菜鳥,沒有受過任何反審訊訓練,不過這個人倒是個死硬分子,抓到他的同夥沒有用,我需要這個人交待出他的上線,挖掘出背後的人,如果能逮住特務處滬海站的大魚就更好了,一會他要是不交待,我隻能用刑了。”
可就在這時候,隻見一名日本特務驚叫一聲,向着審訊時跑去,石井和岩井雖然沒有說話,卻也犀利地盯着審訊室内,然後一揮大手,幾名日本特工立刻沖了進去。
審訊室中,原本大口喝水的鄭明三突然将瓷杯在桌子上摔破,拿起一塊尖銳的碎片刺向自己的脖子。
不過日本特務的動作很快,一人輕輕托住他的下巴,在脖頸後猛的一個刀手,然後幾名特務上前将他控制起來,手裏的瓷片也被奪了過去。
這個時候石井才進來瞥了一眼,看見鄭明三脖子上冒血的傷口,冷笑一聲,說道:“給他包紮,一個小時時間到了馬上用刑。”
“嗨。”
“倒是個剛烈的家夥,不過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進了我們特高課,他不交待出點什麽,就别想出去了。”石井冷笑一聲。
這個時候一名通信兵上前對石井耳語幾句,石井揮手讓他下去,然後冷哼一聲,對岩井說道:“有兩個消息,岩井君不知你想先聽哪一個。”
“還是先聽壞消息吧。”
“哈哈,和我的看法一緻,壞消息就是因爲沒有新的證據,林懷布的審判已經結束,以個人恩怨,過失殺人判處了十年有期徒刑,現在已經被關押在了法租界監獄,我知道岩井君你在法租界有不少暗探,巡捕房也有,現在該你的人出馬了。”
出馬幹嘛,無非是投毒暗殺報複,總之不能讓林懷布有好日子過。
岩井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鄭明三家裏那盆月季花立功了,我們成功抓捕了他的一名同夥,現在就在回來的路上。”
“吆西,這确實是個好消息,就不知道這個人知道多少,會不會也是個死硬分子。”
“這個你放心吧,大部分中國人都是軟如無能的怕死鬼,這個人也不例外,被抓後差點尿褲子了,他以爲是鄭明三出賣了他,一通威逼利誘,已經答應和我們合作。”
“是嘛,這倒是個好消息,看來我們不用等一個小時了,現在就可以開始對鄭明三用刑了。”
“的确如此,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抓到背後的大魚了。”
石井陰沉着臉說道,自從他上任機關長以來,壞事一件接着一件,損兵折将不說,沒有取得任何的成績,軍部已經有人對他不滿了,所以石井現在迫切的想要做出成績。
岩井自然知道石井的處境,說道:“這次雖然特務處取得了一些勝利,不過目前租界的形勢對他們也很不利,我們隻有抓住機會,肯定會有收獲的!”
“但願如此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