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力的恢複讓混亂的場面稍微緩解,這時候大批巡捕到現場控制了形勢。
日本特高課的石井也帶着幾名手下匆匆趕到了醫院。
石井比一般的日本人身形顯得更加高大修長,今天他沒有穿軍服,一身便裝穿在他身上顯得格格不入,他粗暴地推開一衆把守的巡捕,一臉的猙獰和冷酷。
尤其是他那布滿寒光和殺氣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似乎帶着無形的鈎子,随時準備剖開你内心深處的秘密。
殘存的幾個日本便衣正焦急地檢查張嘯虎的傷勢和手下的損失情況,一個個面色惶恐。
“大佐閣下,敵人先是更換了電表箱的保險絲,然後在衛生間布置了炸彈,最後再在對面開槍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以爲敵人在醫院外面,從而放松了警惕
他就是這個時候從通風管道潛入到了張先生的病房上空不過張先生因爲穿了防護背心,所以隻是受了輕傷,其他并無大礙,不過他一直嚷着要回家,您看?”
石井隻是瞥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因爲驚吓過度,顯得一臉陰郁的張嘯虎,看着殺手襲擊的通風管道,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搜查的怎麽樣了?”
“開槍的殺手沒有找到.看痕迹他應該是從三樓的衛生間進入通風管道的,不過那裏并沒有他離開的痕迹,當時因爲停電的緣故,場面很亂,所以.”
“電是什麽時候恢複的?電工呢?”
“電工?啊?”手下說着回頭問道:“電工呢?去把他找過來。”
這個時候哪裏還有電工的蹤影,一名手下很快回報,在醫院的牆角下,找到了電工的衣服和工具箱,醫院外面也死了一個參與搜查的日本便衣。
不用說,殺手肯定是在刺殺後從容不迫地扮成電工,修好了電力,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離去,将一群日本特工和保镖視爲無物,簡直是奇恥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石井并沒有暴跳如雷,他面無表情的問道:“去問問門衛,殺手是怎麽進入醫院的?”
“卑職問過了,在爆炸發生後,我們第一時間封鎖了醫院,根據醫院之前的出入登記,發現少了兩個人,是兩個清理廁所的工人,他們一定是利用他們的身份進入醫院的。”
“馬上找到這兩個清潔工,帶回特高課,嚴加拷問,看看他們和殺手之間有沒有聯系,另外,馬上集合所有人手,對醫院方圓十公裏内展開搜查,隻要是可疑份子,一律可以抓捕。”
“大佐閣下,要不要知會下巡捕房或者法國人?”
“八嘎,正是巡捕房的無能,才造成我們最尊貴的客人受傷,他們既然不能抓到兇手,那就由我代勞吧。”他說着看了一眼張嘯虎,道:“對了,聽說張先生也是工部局的董事,這件事情一定要如實向法國人反應。”
張嘯虎知道是讓自己出面對法國人施壓,可現在他哪有拒絕的餘地,隻好唯唯諾諾地應下。
醫院不遠處的一道巷子裏面,一輛黑色的道奇轎車靜靜地停在那裏,陳默從陰影中出來,上車點火發動汽車,車子迅速出了巷子。
等汽車上了大街,于松竅從後座上坐了起來,他從旁邊拿過一個灰布包,換上一身幹淨體面的衣服,順便将臉上的僞裝一一卸除。
“槍呢?”
于松竅說着接過陳默遞過來的手槍,一一擦去指紋,随即包在布包中,從窗口扔了出去。
“老陳,開慢點,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陳默踩了幾下刹車,車速才慢了下來,他确實有些驚魂未定,不說自己剛剛躲避過日本人的追查,一旦于松竅逃出來的蹤迹暴露,日本人惱羞成怒,一定會和巡捕展開追捕和搜查。
“我們去哪裏,這個點還能出法租界嗎?”
于松竅一邊觀察着周圍的景緻,一邊說道:“往前開,到了大世界,我們從後門離開,汽車有人處理,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一晚,明天再出去。”
陳默暗暗佩服于松竅的淡定從容,問道:“怎麽樣?得手了嗎?”
“應該沒有問題。”
聽到“應該”這樣的回答,陳默有些不好的預感,問道:“出什麽事了?”
“沒事,老賊中了我幾槍,即便不是當場斃命,也搶救不回來了,放心吧,明天就會有消息。”
看于松竅不以爲然的樣子,陳默忍住沒有說話,有句話說得好,“禍害活千年”,張嘯虎真的死了嗎?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這次要不能将老賊殺死,他做起縮頭烏龜,蝸居家裏閉門不出,再要下手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組長,剛剛收到的情報,愛德華醫院發生槍戰,還有炸彈爆炸,他們的目标應該是張嘯虎。”
李尚武将事情叙述了一遍,又說道:“從保險絲到炸彈,再到通風管道的襲擊,從作案的手法來看,殺手應該是兩個人,有極高的軍事素養,應該是軍人或者培訓過的特工。”
答案呼之欲出,肯定是特務處的人。
“莫非是處座又派人了不成?”
“會不會是周站長,我們襲擊張嘯虎車隊的事情,他可是知道的,說不定想撿個便宜呢。”
徐懷對誰襲擊了張嘯虎不感興趣,他關心的是結果。
“張嘯虎怎麽樣?”
“據醫院傳出的消息,說張嘯虎中彈身亡,不過我們埋伏在張府附近的暗線回禀,昨晚在醫院襲擊後,有幾輛小車駛進了張府,應該是張嘯虎的車,雖然沒有看見他本人,不過他的心腹阿四随後在檢查布置門外的警衛工作,我們懷疑張嘯虎應該沒事,老家夥怕死又惜命,如果受了重傷,不可能不接受治療就搬回家去。”
“你說的有道理。”徐懷點了點頭,問道:“對張嘯虎保镖的事調查的怎麽樣了?”
張嘯虎剛經曆了一場襲擊,現在遭遇刺殺,想必在就成了驚弓之鳥,以後怕是不會出門了,外部條件不足,隻能從内部下手了。
趙江拿過幾份資料,介紹道:“張阿四,和張嘯虎是遠方親戚,子侄輩,是張最信賴的人,負責張的飲食起居和安保工作,張的所有保镖都要通過他的測試和推薦,才能到張的跟前,這個人對張忠心耿耿,根本沒法策反。”
他随即又拿出幾張資料,道:“能随侍在近前的保镖,不是幫中老人就是對他忠心的門徒,想要拉攏不容易。”
随即他又拿出一份資料,上面是一個粗礦黝黑的漢子,“這個人叫林懷布,山東人,從小練武,父親是在北洋軍閥時期做過團長,家道中落後來到滬海闖蕩江湖。
這家夥除了武義超凡,更是憑着一手好槍法加入了巡捕房,不過因爲性格過于耿直,看不慣巡捕魚肉百姓,被上司不待見,後來受到排擠被開除了,最近在張嘯虎的司機王文虎引薦下做了保镖,不過并不受張信任,現在隻是個門衛,根本接近不了後院。”
徐懷拿過照片看了一眼,林懷布面貌普通,不過眼神桀骜不遜,看上去就是個不好打交道的,這樣的人能策反嗎?用什麽樣的名義呢?
“上次一戰,張嘯虎的保镖損失慘重,爲了安全,他肯定會大肆招聘保镖,我們的人能不能混進去?”趙江道。
劉葛青搖了搖頭,道:“你看這些保镖的出身,大部分都是他的門徒,其他的也是知根知底的,我們的人都屬于外來戶,一口上海話都說不好,肯定不能取得他的信任,勉強成功估計也是個普通保镖,看家護院的貨色,不說暗殺,估計連張的面都見不上。”
張府。
張嘯虎正坐在客廳太師椅上曬着太陽,滬海連日小雨,天氣陰沉沉的,比人的心情更讓人郁悶,今天出了一點太陽,雖然不是很溫暖,但也算聊以慰藉了。
張嘯虎喝了一口熱茶,點上雪茄,惬意的抽了幾口,摸了摸身上的鋼絲背心,感到一陣慶幸,要不是哪天穿上了這玩意,估計自己早就一命嗚呼了。
還是家裏好啊,張嘯虎默默想着,随即又憂愁起來,上次手下的保镖幾乎損失殆盡,招人招了幾天,一個中用的都沒有,将自己的安全全部交給日本人,他又不放心,不由得歎了口氣。
阿四察言觀色,問道:“大帥吉人天相,何必歎氣。”
“阿四啊,府上現在有沒有得力的人手。”
張阿四知道張嘯虎雖然成了驚弓之鳥,但還是想着出去打牌看戲,同時也對自己的安全一直擔心,想了想,說道:“阿虎上次引薦來一個人,槍法一絕,先生要不要見見?”
“一絕?”張嘯虎嗤之以鼻,他也是老江湖了,什麽高手沒有見過,越是吹的兇,不是草包就是坑,不過既然是自己的司機引薦的,現在阿四又推薦,見見也好,要是個人才正好可以用用,于是點了點頭。
張阿四叫過一個仆人吩咐一句,很快将林懷布叫了進來。
林懷布一來,看到寬闊的院子中一字排開的幾個箭靶就知道這是一場面試了。
他目測了一下,距離在三十米的樣子,不由輕笑一聲。
張阿四看了一眼張嘯虎,見他點頭,上前一步道:“老林,我早就聽阿虎說伱非池中之物,一向自诩懷才不遇,今天大帥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不要出錯,免得我丢人。”
林懷布不是個謙虛的,對自己的槍法極其自信,看了一眼三十步距離的靶子,搖了搖頭,心道這麽點距離,怎麽能顯示出自己的本事呢,不由分說的上前将靶子移動了一段距離,直到五十米的樣子。
看林懷布如此自大,一衆遠遠圍觀的保镖不由嗤笑起來。
這麽遠的距離用短槍打中那才見鬼了,一個門衛也太嚣張了吧。
别說保镖,就連張嘯虎也暗暗皺眉,臉色陰沉下來,果然是個草包,一會要是打不中,就讓這個家夥滾蛋。
他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讓林懷布開始。
在衆人的注視下,林懷布隻是檢查了一下手槍,看也不看靶子,随手”砰砰砰”一連開了三槍,就站在原地不動。
如此随意的态度,讓張嘯虎勃然大怒,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阿四,暗罵你推薦的都什麽人啊,草包就不提了,還是個嘩衆取寵的,白白浪費了自己的時間。
就在張嘯虎漲紅了臉想讓人将林懷布趕出去時,就聽見一陣驚歎聲,一個保镖更是獻寶一樣,快跑着将靶子拿了過來。
張嘯虎一看頓時目瞪口呆,臉上的怒意瞬間凝固,隻見靶中心竟然全部命中紅心,三槍竟然全部中了。
看見張嘯虎目瞪口呆的樣子,林懷布更加得意,側耳聽了聽,看見一隻麻雀受到驚吓從樹上飛起,他隻是瞥了一眼,擡起手槍,随手一射,麻雀就從天上掉了下來。
這下,四下嘩然,大家都被這神乎其技的槍法驚呆了。
張嘯虎陰沉的臉上也擠出一朵花來,他縱橫江湖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神槍手,有這樣的人在身邊,自己的安全也多了一層保險。
“賞,大賞。”
張嘯虎對着心腹阿四耳語幾句,立刻将林懷布15塊大洋的月薪升成了20塊,職位也從看門的調到了後院,除了正屋不能進入,可以在府中暢通無阻。
一來,張嘯虎對林懷布并不了解,先将他調到阿四手下觀察一陣,而且施恩于人講究天長日久,徐徐圖之,哪有一次收買人心的,再者一個新人驟然拔高地位,也會引起其他老人的妒忌,反而不美。
張嘯虎有這樣的心思,不過卻不能對着衆人道出,林懷布自然不能領悟,他本以爲自己一番表現,不說受到重用,最起碼也能得到百八十塊的賞賜,卻不想隻是月薪多了幾塊罷了,如今貨币貶值,物價飛漲,20塊又能幹什麽事呢?
雖說法币貶值嚴重,20塊大洋倒是勉強生活了,但看和誰比,比起普通百姓,這份收入已經是很多人一年的收入了,但保镖本來就是拿錢賣命的行當,頭顱随時拴在褲腰帶上,和張嘯虎一幹吃香的喝辣的心腹相比,隻能算是慘淡了。
再加上有才能的人基本都是有些脾氣的,林懷布并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再加上一衆老人的妒忌和排擠,他在張府的日子并不好過。
這個信息很快就被監視張府的暗線發現,上報給了徐懷。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