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黃埔江畔,一處蘆葦蕩中。
徐懷等人正在埋葬祭奠幾位犧牲的隊員。
此次行動,特别情報組幾乎全部出動,犧牲3人,受傷4人。
因爲是戰時,連墓碑都沒有立,隻有空蕩蕩的三座墳包,顯得格外寂寥。
李玄宣,22歲,東北人,流亡學生,父母妹妹全部死于逃難途中,後報考黃埔軍校金陵分校,畢業後加入特務處。
他擅長搏擊、射擊,爲人沉默寡言,最喜歡的事是一個人哼唱東北歌曲,他本不是徐懷行動隊的,後來聽說潛伏滬海可以打日本人,主動申請留在滬海參加潛伏工作的,徐懷還記得他的理想是殺夠100個日本人,将日本人趕出東北,爲自己的父母和鄉親們報仇,可現在再也沒有機會了。
陳二牛,本是放牛娃出身,四川人,15歲就參軍了,參加過第一次淞滬會戰,斷了兩根手指,最後硬是學會了左手開槍,雖然沒什麽文化,但也知道忠義,每次行動的時候都沖在最前面,在金陵的時候剛剛有個相好的,說等打敗了日本人就結婚,回老家種地,贍養父母,這次卻中了敵人的流彈,永遠沒有機會了。
劉木田,24歲,江浙警察學院畢業,公開身份是金陵警察署的巡警,主動加入特别情報組執行潛伏任務,在滬海的公開職業也是巡捕,擔任此次行動的掩護工作,掩護隊友撤退時不幸中彈。
大家沉默着将幾瓶黃酒祭奠在幾人墳前,然後敬禮離去。
“組長,我們一定要報仇。“李尚武罵罵咧咧道:“這筆賬不但要算在張嘯虎身上,也要算在日本人身上。”
“對,他們殺了我們三個人,我們就殺他三十個,漢奸不算,日本人才行。”
“.”
剛剛安葬了三個隊友,大家都很難過,情緒亢奮。
徐懷的心情也很不好,心裏沉甸甸的,他也想報仇,不過現在卻不是時候,作爲一個指戰員、領導,不僅要對行動負責,更要爲隊員負責。
“仇一定是要報的,血債血債,我們做下這麽大的事情,不說張嘯虎和日本人,法國人爲了安撫巡捕,也肯定會開展大搜查,所以接下來大家要做的不僅僅是養傷,還要掩護好自己的身份,保護自己的安全。”
“趁着這段時間,沒有受傷的人要在保護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将租界潛藏的漢奸調查清楚,等風頭過去,我們一個個動手。”
“是。”
看着大家分頭離去,徐懷才和趙江、劉葛青說起了話。
“組長,士氣可用,日本人估計也會以爲我們偃旗息鼓潛藏起來了,這個時候動手出乎他們意料,說不定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我都打聽過了,張嘯虎這老東西雖然大難不死,不過也剩下半條命了,聽說他現在住在愛德華醫院,搶救了一天,現在還沒有蘇醒呢,我看,這個老東西怕是怕死不敢醒來了。”趙江躍躍欲試。
徐懷不置可否,趙江等打探到的信息說不定就是被人故意放出來的,爲的就是引誘他們上鈎,另外.
他看向劉葛青道:“我們的武器還有多少?”
提起這個,劉葛青神色一暗,憂愁道:“我們的武器一直在消耗,這次行動幾乎帶上了所有武器,手槍還好,子彈按30人算,每人還有50發,可手雷已經消耗完了,另外狙擊槍和湯姆遜的子彈也快消耗盡了。另外就是經費,這段時間物價飛漲,法币卻在嚴重貶值,如果不再補充,等我們儲備的物資用完.”
“總部的經費還沒有到嗎?”趙江知道劉葛青不但是副組長,還協助徐懷管理物資、資金,他一直隻負責行動,現在才知道經費竟然這麽緊缺。
劉葛青苦笑一聲,道:“戴老闆是大方,可現在到處被日本人封鎖,錢是進不來的,果黨在華界的銀行都被查封控制了,資金隻能通過香江到法租界的外國銀行,建立渠道需要時間啊,相比于經費,我更擔心的是武器。”
趙江道:“周站長不是已經答應給我們補充一批嗎?”
徐懷不置可否,周正龍傷勢逐漸好轉後,已經通過徐懷等人的電台和漢口的戴春風聯系上,如今已經離開收拾潛伏區的殘存人馬,爲了感謝徐懷等人的救命之恩,倒是許諾了不少好處,不過在徐懷看來有些畫大餅的意味。
到現在爲止反正是沒有看到周正龍的一個銅闆。
說到周正龍,徐懷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周站長待過的地方徹底舍棄,他見過的幾個人全部變幻身份,到其他地方去。”
劉葛青、趙江知這是應有之義,不管是出于安全考慮,還是潛伏紀律,都要這樣做。
劉葛青想了想,道:“我之前遇到沈西山了,他倒是說了一件事,當時爲了組建淞滬别動隊,當時武器不夠,等上面來發又來不及,戴老闆曾經派出一隊人馬從日本人的三/菱洋行和三、井/洋行搬運了不少武器,聽說當時兩家洋行在碼頭倉庫裏面存着大批武器,航空器材和油料。”
趙江大吃一驚,從日本人的倉庫裏面搶運武器,無異于虎口拔牙。白天戰火紛飛,檢查嚴格不說,根本不利于大規模行動,如果夜間行動,必須躲過敵人的探照燈掃射,一旦被發現,隻有死路一條。
徐懷點了點頭,這件事情他知道,不過那是八月份的事了,那時淞滬會戰才開始,場面混亂,才能渾水摸魚,現在不一定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愛德華醫院,一處高級病房。
門外黑壓壓站着一片青幫門徒,全是張嘯虎的徒子徒孫。
大流氓們或僞裝的斯斯文文,或西裝革履,或罩着風衣。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戴着黑色禮帽,穿着黑色對襟上衣,黑色褲子,穿着圓口布鞋白色布襪,腰間都别着盒子炮,一個個絲毫不加掩飾,讓沉悶壓抑的氣氛更透出一絲殺機。
“你說老頭子什麽時候可以醒來?”
病房門口,兩個穿着風衣的大漢坐在椅子上抽着煙。
一個戴着墨鏡的瞥了一眼病房門口,道:“老頭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是他再不醒來,下面可就亂套了。”
“是嘛?”另一人将香煙丢下,使勁踩了踩,冷笑一聲道:“我看你巴不得他醒不來呢,你的人這幾天可是很活躍啊,出入我的煙館、賭場,要不是手下的弟兄認識,我還以爲是踩點的呢。”
“伱以爲我是你?誰規定我的人不能去你的地盤,再說了,老頭子最好醒來,隻有借着他老人家的名聲我們才能有口吃的。”
“我看你是讓老頭子頂在前邊,自己好渾水摸魚吧,老頭子投奔日本人,我這個做弟子的不好反對,他老人家怎麽說,我就怎麽做,不過嘛,做人不能太嚣張,凡事留點餘地總是有好處的,不然上了特務處的黑名單,我估計晚上都睡不着覺。
“哼,特務處這些人嚣張不了多久了,你這些話敢對對日本人說嗎?“男人不屑地冷笑一聲,聽着樓道處響起的腳步聲,以爲是日本人來了,悚然一驚,就站了起來。
可來的卻實不是日本人,而是巡捕房的巡捕。
總華探長祝中華背着手走在最前面,帶着一隊隊全幅武裝的巡捕。
他看着張嘯虎手下一個個毫不掩飾的嚣張勁,揮了揮手,風輕雲淡道:“把他們的槍都給我下了。”
“幹什麽?”
“你動一個試試?”
“信不信爺爺打掉你的狗頭。”
一衆陰鹜的幫徒一個個咋呼起來,誰也不想束手就擒。
祝中華平靜地看着這一切,目光盯在幾個頭目身上,平靜道:“燒柴挑水,我也是青幫出身,我再說一句,這裏是醫院,這裏是法租界,我說了算,誰要是不給我面子,我就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這話雖然平淡,卻透着威嚴和殺氣。
幾個頭目對視一眼,皺起眉頭,沉默了一會,還是對着一衆手下揮了揮手,道:“都把槍收起來,到下面去。”
祝中華也不攔着,看着一衆氣勢洶洶的流氓離去。
“祝探長,我們又見面了。”
這時候響起一道僵硬的聲音。
祝探長轉頭去看,就見岩井和一個戴着眼鏡穿着日本軍服的男子走了過來,後面還有兩個助手護衛模樣的人。
“祝探長,我們也算老朋友了,不過你好像不是很歡迎我,你知道的,我一直對你兢兢業業的職業精神非常佩服。”
“朋友?我們從來都不是朋友。”
岩井卻是一點都不生氣,指着旁邊穿着大佐軍服的男子,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滬海特别警察科課石井大佐,以後專門負責通緝逮捕抗日分子,少不了出入法租界,還希望祝探長多多配合。”
“石井君,這位就是我給你說過的祝中華祝探長,在法租界一言九鼎。”
“你好,祝探長,久仰大名,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希望我們可以成爲朋友。”
石井操着一口蹩腳的中國話,主動伸出帶着白手套的手。
“你好。”祝探長淡淡回了一句,卻沒有握手,看了一眼岩井,繼續說道:“我再重申一次,你們在租界沒有執法權,如果有行動需要先通知我們,在我們的監視下行動,這是租界的規矩,誰都要遵守。”
“我還要巡邏,先走一步。”說着一拱手,帶着巡捕離去。
看着祝中華離去的背影,石井眼鏡下寒光閃爍,幽幽道:“岩井君,這個人還真是個石頭,又臭又硬,不過我喜歡挑戰,說不定他很快就會臣服于我。”
岩井不置可否,也不想打擊石井的積極性,不鹹不淡道:“這樣的中國人看似沒有傾向,但他畢竟是中國人,是我們天然的敵人。”
“放心吧,岩井君,是人都會都缺點,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石井陰森一笑,醞釀着陰謀詭計。
岩井隻是笑了笑,卻沒有當真,來到張嘯虎的病房前,陰沉着臉喚過來一名日本便衣,問道:“醫院有沒有什麽動靜?”
“沒有,我們在醫院門後和各個樓層都安插了人手,到目前爲止,一切正常,不過”
“不過什麽?”岩井早就在醫院布下來天羅地網,恨不得将特别情報組的人一網打盡,所以才故意放出了消息,不想特别情報組卻沒有上當,這讓他很沮喪。
“大佐閣下”,手下鞠了躬,看了看站在不遠處低眉順眼的幾個張嘯虎門徒,道:“他們一直在這裏,另外剛才你應該看到了,有很多人在醫院,是不是特務處的人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所以沒有出手?畢竟這次行動,他們也死傷不少人。”
“嗯?”岩井想了想,覺得手下說的有一定道理,這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再者萬一特務處的殺手就潛藏在這些人中間,豈不是爲别人做了嫁衣?
他冷笑一聲,道:“你馬上讓他們滾蛋,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他們不許出現在這裏。”
說完他厭惡地揮揮手,帶着石井進入病房。
隻見張嘯虎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卻是早就醒了,他被包裹的像是木乃伊一樣,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張先生,恭喜了,我給你引薦一下,這位是特高課的石井君,你以後的安全就交給他負責了。”
張嘯虎嘴巴動了動,卻是沒有說話。
岩井直接說道:“那就這樣定了。”
滬海車站,從火車上下來前後下來兩個風衣大漢,他們通過層層檢查後,最終住進了英租界的一家旅館。
兩人一個住在樓上,一個在樓下。
将行李放置後,兩人在樓下房間彙合。
一人守在門口,一人轉身進了衛生間,從衛生間的天花闆上拿下一個布袋子。
打開後,裏面用油紙包着兩把手槍,幾個彈夾,還有兩枚手雷。
兩人快速檢查了槍支彈藥,将手槍别在腰間,才松了一口氣。
一人道:“松竅兄,想不到才離開幾個月,滬海的形勢變得這麽嚴重,看來這次任務難度不小啊。”
“老默,怎麽?你怕了,周站長可是說了,誰要是完成任務,将把老闆承諾的十萬獎賞給他,你就不行動?”
“哼,現在錢還值錢嗎?10萬法币,又不是.算了,還是想個辦法先進入法租界再說吧。”
“這個你放心,雖然法租界關閉了通往了外界的大門,不過我們在巡捕房有人,偷渡過去沒有問題,我擔心的是張嘯虎這老東西經過此次刺殺,會不會變得草木皆兵,加強自己的防護力量。”
“你是杜先生的門徒,對滬海熟悉,這個隻能靠你打探了。”
原來這二人是奉命專門從金陵到滬海執行刺殺任務的,他們一個叫陳默,一個叫于松竅,于是杜先生的親信門徒。
“我雖然在特務處任職,可畢竟是先生門下出來的,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非要罵死我不可。”
于松竅笑了笑,随即道:“我們先聯系了巡捕房的人,混入法租界再說。”
“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