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麗娛樂夜總會每晚都熱鬧非凡,能到這裏消費的,不是有身份地位的,就是想巴結結識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陳德樹是這裏的常客。
此刻他左擁右抱坐在二樓一處貴賓席位,看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群,無精打采地喝着威士忌。
女伴似乎感覺到他心不在焉,嬌嗔道:“陳老闆,怎麽了,是不是看上那個女大學生了,哼,真是有了新人,冷落了舊人。”
“怎麽會呢?我可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
陳德樹捏了捏女伴的下巴,敷衍幾句,這時他注意到舞廳旁邊過來三個戴着禮帽的西裝客,眼神一閃,臉色也嚴肅了幾分,道:“你們先下去吧。”
兩個女伴不情不願,陳德樹從懷中摸出一沓現金扔在桌上,語氣也嚴厲了幾分,看陳德元變了臉色,兩人才拿着錢悻悻然離去。
“陳先生真是好豔福。”
爲首的西裝客在對面坐下,将一個黑色公文包放在坐上,道:“我是個快言快語的人,今天前來是爲了兌現承諾,希望陳先生也可以遵守約定。”
陳德樹拿過公文包瞟了一眼,道:“你們就不怕我反悔?”
西裝客不以爲意地笑笑:“今天早上祝探長被襲擊了,你應該知道吧?下次殺手的槍可不會打偏,我相信陳桑是個明智的人。”
陳德樹眼皮閃了閃,祝中華當年親自逮捕了他的弟弟,兩人因此結下仇怨,祝中華遇刺他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有些人甚至說是他做的,沒想到竟然是日本人做的。
看陳德樹沉默,西裝客将手伸向懷中。
這個舉動吓了陳德樹一跳,他不想日本人一言不合就要動手,肩膀緊了緊,一隻手已經摸向了酒桌下。
坐在陳德叔身後的幾名親信巡捕也神經緊繃,手不動聲色地放在了腰間。
不想西裝客拿出的卻是一個信封,他将信封放在桌上,道:“我需要見到他的家人。”
說完就起身離去。
“探長,真要答應日本人?”
“爲什麽不呢?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亂世,人命賤如枯草,想要活着,就要給自己找個好的靠山。”
“可是,一旦事情洩露,必然背上背上”
“伱是說漢奸?”
陳德元不屑地笑笑:“誰說我要做漢奸,我們不過是和日本人合作對付抗日分子罷了,又不是真的投降。
再說了,白送的黃金不要白不要,現在的錢還是錢嗎?隻有這黃金和美元才敲得響,站得穩。”
“好了”,陳德樹将公文包打開,從裏面掏出兩根小黃魚放在桌上,道:“都拿去花吧,等扳倒了祝中華,錢少不了大家的。”
“謝謝老大。”
幾個手下頓時歡天喜地。
陳德樹這才将信封打開,裏面是一張照片,他認出此人是古董店的老闆曹文全,不知此人怎麽招惹了日本人,不過他也不在意,拿錢辦事罷了。
他将照片遞給一名手下,道:“找幾個信得過的人,找到此人的親屬。”
“是。”
咖啡館裏面,賈奎按照指示選了一個幽僻的位置,這個位置,正好可以透過玻璃看到咖啡館的門口和外面的街道。
他正在履行自己的承諾,将常玉青诓騙過來,今天就是他們預定的接頭時間。
徐懷和趙江坐在他背後鄰坐的位置。
趙江喝着咖啡,頭也不轉,說道:“你最好老實點,一會按照我們教你的來。
說話的時候不要太流利,不然會讓人感覺是提前背好的,一定要盯着他的眼睛,眼神不要飄忽,就像老朋友見面一樣,另外你要索要報酬,而且要獅子大開口,和他見面之後出門直接上外面的黃包車,放心,我們會保護你的安全。”
“是是,我知道了。”
賈奎說話有些發顫,雖然已經演練過幾回,但事到臨頭卻又亂了方寸。
賈奎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完成任務,下場可想而知,可常玉青此人奸詐狡猾,一旦自己暴露,那後果.賈奎想想都不寒而栗。
時間一分分過去,馬上到了約定的時間,可一直不見常玉青出現。
“幾位,我是不是已經暴露了?”
賈奎惴惴不安起來。
“淡定,繼續喝你的咖啡。”
趙江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穿着風衣的大漢走了進來,他目不斜視地進了咖啡館,去了衛生間方向。
片刻後又出門離去。
“不要說話,安靜坐着。”
趙江斥了一句,看着風衣大漢離去的背影,道:“組長,這個人肯定是前來踩點的。”
徐懷看了一眼手表,道:“讓手下的兄弟們不要輕舉妄動,放他離去,常玉青說不定就在附近觀察。”
“是。”
話音剛落,咖啡館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服務生接起電話,講了幾句,突然問道:“賈先生在嗎?請接下電話。”
賈奎聞言一個激靈,惴惴不安地上前接起電話,臉色變了變,然後買單後出了咖啡館,中途本想對趙江說句話,卻被趙江眼神止住。
賈奎離開,服務生借着收拾桌子的機會将新的街頭地點告訴了徐懷。
“康司令咖啡館?距離這裏五公裏,我們的人趕過去也來不及了,這個常玉青果然狡猾。”
徐懷不置可否,問道:“如果你對一個人懷疑,接頭前你會做什麽?”
趙江不假思索道:“我會喬裝打扮,提前到達約定地點附近,找個容易觀察的位置默默觀察,看看周圍或者目标身邊有沒有可疑的人,等确定足夠安全才會現身。”
“那就對了,賈奎是常玉青幾年前安插下的暗子,隻有他最了解,以常玉青的狡猾,甄别這樣的事他一定不會假手其他人,所以他很可能就藏在附近,我們的人已經化整爲零,埋伏在周圍,隻要他出現,就跑不了。”
這時隻見咖啡館外傳來一陣争執聲。
賈奎出了咖啡館,一輛黃包車很快駛了上來,他看了眼車夫衣服上的編号,28,知道這是特務處的人,心裏無奈,隻好上車。
可就在這時候,旁邊突然插隊過來一輛車攔截在前面,車夫不知說了什麽,賈奎遲疑片刻,竟然立刻上了黃包車。
“嗨,你這人怎麽回事?有這樣搶生意的嗎?”
28号車夫正是李尚武,他罵罵咧咧,想要攔住車夫,突然被剛才出現的風衣男撞了一下,在回首時,前面的車輛已經跑遠了。
“組長,我們大意了,想不到常玉青如此狡猾,竟然還提前安排了黃包車。”
這下徹底打亂了計劃。
徐懷冷笑一聲,給李尚武暗中打個手勢讓他安靜下來,道:“給外圍的兄弟打電話,采用分段跟蹤,既然對手想要玩,我們就和他玩玩。”
“常老大,您竟然親自來了。”
賈奎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看28号車夫沒有追上來,觀察了一眼周圍,頓時安定下來,不由覺得死裏逃生。
車夫正是常玉青僞裝,他拿出一枚小鏡子看了看身後,一言不發地拉着賈奎左突右拐。
看常玉青一言不發,賈奎越發惴惴不安,坐在黃包車上如坐針氈,哭喪道:“老大,我不是有意的,要是我不按照他們說的做,我就沒命活了,你知道的,我.”
“哼哼。”
常玉青隻是冷笑一聲,拉着賈奎進了一條小巷,喊道:“下車。”
賈奎顫抖着下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老大,我錯了,我真不是有意的,咖啡館,咖啡館裏面那幾人都是特務處的,快将他們抓起來啊!”
常玉青陰沉着臉,幸虧自己扮做車夫在咖啡館外多待了一會,要不是賈奎焦躁不安的樣子引起他的懷疑,說不定已經掉入對方的陷阱中了。
賈奎說的好聽,咖啡館裏全是特務處的人,可那又如何,這裏是法租界,自己才幾個人手,如何和特務處的人鬥法。
他不動聲色地從袖口摸出一把匕首,猙獰一笑,道:“這些話還是留着在下面去說吧,放心,你在老家的老婆孩子我會替你照顧的。”
說着他一把抓住賈奎的脖子,匕首捅入他的胸口。
看着賈奎倒地,常玉常清理掉匕首上的血迹,掀開黃包車座椅,從下面拿出一件新衣服換上,取掉臉上沾着的胡子,頭也不回的離去。
不想他剛出了巷口,迎面就遇見一人,這人穿着一身長衫,手上拿着一份報紙,腳步輕快,像是忙着趕路的樣子。
常玉青眼中精光一閃,賈奎的屍體就在身後,一旦被此人發現,報告了巡捕房,畫出自己的畫像,自己必然遭到通緝,以後法租界肯定來不了,想到這裏,他眼中兇光一閃,亮出匕首,對着長衫客就刺了過去。
長衫客目不斜視,似乎并沒有發現常玉青的舉動,眼看匕首即将刺中,長衫客不急不緩地後退一步,手中的報紙掉落,露出一把黑黝黝的手槍,“砰”一聲槍響,常玉青倒地。
這時候不遠處響起一陣鞭炮聲,徹底将槍聲掩蓋。
長衫客不急不緩地上前試了試常玉青的脈搏,從懷中拿出一張事先寫好的紙張放在對方身上,想了想又從旁邊撿起一塊石頭,壓在上面,才淡定地離去。
半個小時後,法租界總探長祝中華出現在案發現場勘察。
祝探長和一衆巡捕看着紙條上的文字面面相觑。
“漢奸人人誅之。”
落款是鐵血鋤奸團。
一巡捕郁悶道:“怪了,這個鐵血鋤奸團不活躍在北方嗎?什麽時候也到上海來了,還在我們法租界搞事。”
另一個老成的巡捕向祝中華介紹着現場勘察的結果,道:“經過我們的還原,當時的現場應該是這樣的,這個人僞裝成黃包車車夫,先殺了賈奎,這點從黃包車旁的衣服和腳印可以得到驗證,此人得手離去的途中,突然遇到槍手,二人發生沖突,被槍手一槍斃命。”
“賈奎?你認識他?”
“探長,賈奎是南邊巡捕房的副巡長,這家夥消失一天了,不知道怎麽就出現在了這裏。”
說着他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常玉青道:“這個人叫常玉青,是個通緝犯,幾年前帶着日本人到處投毒殺人,遭到通緝後消失了,有人說他被特務處的暗殺了,想不到一直都在上海。”
祝探長看了一眼常玉青的傷口,道:“殺手的槍法很準,一槍斃命,直接打中了心髒位置,從常玉青手中拿着的匕首分析,殺手非常從容,這說明殺手不是一般人,一定是特殊訓練過的職業軍人、特工或者職業殺手,殺手開槍的時候,有人在附近放鞭炮,分明是有意掩飾,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暗殺,就是不知道賈奎這個家夥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一個巡捕湊過來,道:“是不是這樣,賈巡長暗中察覺到通緝犯常玉青現身法租界,爲了維護租界治安,偷偷跟蹤了常玉青,無奈不小心暴露,被常玉青這個悍匪下手殺死,在賈巡長彌留之際,果斷開槍将歹徒一槍斃命。”
祝中華瞪了一眼巡捕,道:“就你聰明?槍呢?”
說着他看了一眼剛才彙報的巡捕,問道:“法醫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
話音剛落,一個穿着便服的老頭擠了進來,他對着賈奎的身體看了幾眼,拿着匕首比劃了一陣,道:“兇器就是這把匕首沒錯。”
說着他從兜中摸出一把手術刀,對着常玉青的屍體搗鼓了一陣,拿出一枚彈頭,看了看,道:“勃朗甯的手槍。”
祝探長點了點頭,又瞪了一眼剛才建議的家夥,租界的巡長配槍是馬牌撸子,哪有配勃朗甯的。
他沉吟道:“先将屍體帶回去,其他人走訪下周圍的群衆居民,看看有沒有目擊者,另外将那幾個放鞭炮的找出來。”
“是。”
想了想,祝探長又吩咐道:“這件案子在查清之前大家一定要保密,不許洩露風聲。”
然而租界哪裏秘密可言,當天的晚報就刊登了常玉青身死的消息,而且“漢奸人人誅之”幾個大字被印在報紙上作爲頭版頭條,報紙一經發布就引起轟動。
常玉青臭名昭著,如今死不瞑目,許多人拍手稱贊。
一衆漢奸忐忑不安,害怕下一個目标就是自己,紛紛閉門不出,租界的治安因爲這事竟然莫名好了起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