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英一現年38歲,他保養的很好,面上笑容和煦。
幾年前他在外務省帶頭反對減薪,被從日本國内貶到滬海總領事館工作。
在這裏他認識了負責情報工作的部長級人物河相達夫,開始從事情報工作。
盧溝橋事變後,日本外務省迫切需要一個針對國/民/政府的情報機關進行情報搜集和分析,以便對下一步戰争做決策參考。
這便是調任岩井英一回到滬上的目的, 成立日本外務省系統的日特特别調查所,對外稱呼爲岩井公館。
此刻岩井英一坐在主位上,志得意滿地舉起酒杯,道:“福田君,請。”
坐在下首的正是以教授面目示人的福田信一,他雖着年長岩井英一很多,不過此刻卻笑的很謙卑小心,他恭敬道:“岩井先生請。”
幾杯酒水下肚,岩井英一放下矜持, 熱情了幾分,道:“帝國對于滬海的情報相當重視,福田君,書院34、35期的學生快畢業了吧,我希望他們能夠到特别調查所來實習,怎麽樣?”
“是,岩井先生,書院開辦的目的就是爲帝國培養情報戰線的人才,他們能在先生門下效力是他們的福分,鄙人也願意爲先生效力,不過.”
福田信一知道岩井英一此人雖然貌不驚人, 但有強烈的野心,如今建立特别調查所,一定要擴大勢力,讓學生在調查所工作,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連忙應下。
“不過什麽?”
“先生請聽我說, 井上日昭先生前番也提出合作, 鄙人”
“哼,一個浪人也妄想插手情報工作?”
岩井英一自然聽說過井上日昭,此人算是他在士官學校的學長,不服管教,受不了約束,跑去當了浪人。
不知怎麽就跑到了上海,混迹在虹口日僑中,糾集了幾十個浪人,跑到金陵路哈同大樓開設了什麽“通源洋行”,打着中日貿易的幌子,做起了間諜和恐/怖活動。
在岩井英一看來,井上日昭不過是一個自行其是的家夥,雖然一衆手下較爲兇殘,他還是看不上眼,不過這家夥打着貿易的幌子,走私販賣/鴉/片,倒是賺了不少錢, 讓他有些眼熱。
“行了, 你告訴他, 讓他來拜見我。”
岩井英大大咧咧吩咐一聲, 似乎對收服井上日昭信心滿滿。
“.是。”
福田信一猶豫了下,還是點頭應下,他可是知道井上的兇殘,這人在滬海行事有恃無恐,背後據說有軍方的支持,怎麽會随易被收服,不過這就不關他的事了。
法租界,安全屋。
對林培山的審訊工作還在繼續。
“說吧,岩井英一住在哪裏,另外你們之間的聯系方式。”
林培山魚泡一樣腫脹的眼睛,原本疲倦地半眯着,聽到這話,眼皮狂跳了幾下,他心知這些中國特工要對岩井英一下手了。
他局促不安地縮了縮身體,沙啞道:“我真的不知道,岩井英一到了上海一直深居簡出,我們隻見過一次,後來都是通過死信箱傳遞情報,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住哪裏。”
“是嘛?那就說說死信箱的位置。”
“…就在我家附近那條巷子裏面,電線杆,電線杆正後面有塊磚頭是活動的我們的情報都是放在那裏面的。”
“很好,其他的呢?比如你所在情報小組的其他成員。”
任何一個小組都不能孤立存在,他必須依附于一個情報網才能發揮有效的作用。
如果林培山所說是真,他就是通過死信箱和交通員來聯系情報網。
“隊長,你覺得林培山這家夥說的是真的嗎?”
李尚武郁悶道,林培山雖然透露了岩井英一的消息,但除了死信箱,一條有價值的情報都沒有。
“誰知道呢,試試不就好了,反正在法租界,日本人暫時還翻不起浪花。”
徐懷想了想,将劉葛青、趙江等人招呼到一起,道:“我們分開行動,一組老劉帶領,先秘密進入林培山家,對他對進行徹底搜查,尤其注意有沒有示警暗号什麽的,比如花盆等,另外冒充鄰居給他報社打電話請假,先讓他被抓的消息不要暴露。
第二組,趙江帶領,先一步核實死信箱的位置,如果屬實,馬上投遞情報。”
“是。”
同安裏。
8月初正是悶熱的天氣,同安裏小巷子空無一人。
正午時分,一個黃包車車夫從大道上下來,緩緩進了巷子。
他二三十歲的樣子,皮膚黝黑,具體年紀看不真切,一頭碎發,看着疲憊至極,他一邊拉着車子漫無目的地走着,一邊用汗巾擦拭着額頭的汗水。
到了一處電線杆旁,他警惕地觀察了一眼巷口巷尾,才佯裝疲倦地停了下來。
他坐在車轅上,一邊抽煙,一邊用汗巾扇風,眼睛卻盯着牆角的轉頭。
青灰色的磚頭很多,上面全是小孩的塗鴉,畫着阿貓阿狗,還有小孩頭,有些旁邊還寫着字,狗蛋、二狗、二丫之類的。
這處死信箱車夫每天都要來檢查一遍,以确保情報的時效性。
一根煙抽完,車夫正想起來離開,畢竟一個車夫長時間停留在這裏會引起别人懷疑。
他丢下煙蒂踩了踩,剛想離開,突然眼皮一跳,視線也靠近了一些。
因爲那個塗鴉小孩頭上原本的三根頭發竟然變成了四根,這隻能說明了一件事情,死信箱裏面有情報。
車夫立刻精神一振,他脫下鞋子,蹲在地上,假裝清理布鞋中的砂礫,心裏卻在默默數着數字。
這時,巷子裏面突然響起腳步聲,黃包車夫心裏一凜,動作絲毫不停,專心清理着鞋子,對路過的行人看也不看。
行人似乎也對一個車夫不關注,瞥了一眼,行色匆匆地離去。
等到行人走遠,黃包車夫松了口氣,默默移動到塗鴉畫向左到右第三塊磚頭下。
車夫不動聲色地扣動磚頭,裏面露出一個豁口,他伸手在裏面掏了掏,果然有東西。
車夫面色一喜,拿出東西後,迅速将磚頭複位,起身就走,這一連串地動作娴熟之極。
車夫拿到情報,拉着車迅速離開了巷子。
他到了一處偏僻的陰涼處,佯裝休息,才小心翼翼地将情報拿了出來。
是一張折疊的紙條。
他展開一看,隻見上面寫着:“已查實徐姓少校實爲徐懷,住餘安裏三号院,随從三人,速速行動。”
車夫大喜過望,不想林培山竟然查到這麽關鍵的情報,據他所知,這個叫徐懷的可是上了帝國黑名單的人物,賞金1萬大洋,隻要将此人拿下,不愁升官發财。
他壓抑着心中的喜悅,立刻拉着黃包車消失在街頭。
虹口。
岩井英一正在和井上日昭會面。
相比于岩井的笑容滿面,井上日昭滿臉陰鹜,渾身散發着陰森氣息。
他四十歲出頭,留着光頭,中等身材,狹長白皙的臉上桀骜不遜。
他不像其他浪人一樣喜歡穿和服,他穿着一身高級西服,盤腿坐着,膝前放着一把手杖。
岩井英一從井上日昭面前的手杖上一掃而過,據他所知,此人手杖中藏着一把利刃,鋒利異常,平時用來防身所用,寸步不離身邊。
看着臉色陰沉、不苟言笑的井上日昭,他笑道:“井上君,我即将出任外務省特别調查所主官,現在正缺人手,不知你可願意前來幫我?”
井上日昭陰沉的臉上浮出幾分不加掩飾地冷笑,不客氣道:“恭喜岩井君了,不過我目前正要組建井上公館,恐怕沒有時間效命岩井君。”
他心裏冷笑一聲,雖然淪落爲了浪人,但軍部中有很多同學、同事,全部都是少壯派,掌握着話語權,豈會甘心寄人籬下。
這個岩井英一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一定要找個機會給這個家夥一個教訓看看。
岩井英一心知井上的靠山不過是軍部的同學罷了,不以爲意地冷笑一聲,還待再勸,就見門外出現一道身影。
他壓下心底的火氣,道:“進來。”
一名手下彎腰踱步進來,小心地遞上一份情報。
岩井英一看後大喜過望。
不想自己即将出任調查所主官,手下就送上這樣的情報,真是天助我也。
岩井英一的神态被井上日昭全部收入眼底,他不屑道:“岩井君,莫非有什麽好消息不成?”
“的确是個好消息,可惜了,不然井上君就要立下大功一件。”
“大功?”
井上日昭不屑道:“岩井君,莫要小看人,我手下雖然隻有60多人,但他們在發揮的作用上,足足抵得上陸軍一個師團。”
岩井英一嗤之以鼻,他自然不信這樣的誇大之詞,撇撇嘴說道:
“很好,既然井上君有這樣的實力,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如何?隻要你完成任務,我再也不提投效之事,以後領事館自然會承認和支持井上公館的全面發展,如何?”
井上日昭得意道笑笑,他也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當下點頭應允,問道:“現在可以說說是什麽情報了吧?”
岩井英一遞上紙條,道:“不知井上君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徐懷?”
井上郁悶地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井上君切勿小看此人,我在成都時就多次聽聞此人的名字,到了上海後才徹底了解此人,帝國不少潛伏在金陵的勇士就是葬送在此人手中,目前此人蝸居在法租界,我們鞭長莫及,可不好下手。”
井上不以爲然道:“岩井君何必長他人志氣,我手下的浪人,大部分出自黑龍會和秘密社團,他們熟谙情報,懂得易容變裝,精通駕駛、射擊、格鬥、暗殺,都在華北和滿洲多番曆練,熟悉中國社會的風俗民情,有些還會講地道的北方話和上海話,潛入法租界不過小事一樁罷了,不知岩井君想要死的還是活的。”
聽井上說的鄭重其事,岩井英一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這位同行,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最好是活的,此人是少校軍銜,屬于特務處中高層,定然知曉不小機密,隻要抓捕他,定然可以獲悉不少機密,另外若是能夠策反此人,對中國間諜機關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井上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他對一個中國人的死活不感興趣,不服殺了就是,還策反?用的着那麽麻煩嗎?
他郁郁道:“那就這樣,岩井君等候我的好消息就是。”
餘安裏三号院。
“老徐,會不會太冒險了?你這是以身作餌?萬一日本人.”
“對呀,組長,日本人對你可是恨的牙癢癢,這次說不定會派出大批高手。”
聽着劉葛青、李尚武等人的勸慰,徐懷不以爲然地笑笑:
“别擔心,你們知道我怕什麽嗎?我最怕的是日本人不上當。
隻要他們敢來,不管多少人,都要讓他們有去無回。”
他轉頭吩咐道:“老劉你找滬上區周站長借幾把狙擊槍,提前控制周圍的制高點。”
“趙江和李尚武帶領手下制作炸彈、準備武器,我們要将三号院打造成一個陷阱,其他人除了在二号、四号院埋伏,還要想辦法控制巷子前後,隻要他們進來,就别想出去。”
“是。”
“另外這兩天大家化整爲零,一定要小心隐蔽,切忌暴露自己,我估計對手會在晚上行動,那麽白天他們可能會前來踩點,我們的人要隐蔽好。”
“是。”
同一時間,通源商行。
此處是井上的駐紮地,爲一處三層小樓。
這座樓房的門口,用竹竿橫挑一面約三尺長、二尺寬的長方形小旗,在上面繡着“井上公館”四個黑字。
大門沒有警衛,門大開着,但是在樓房的平台上,卻經常有一個面孔陰沉的日本人在監視出入公館的人。
進入公館大門,穿過一個小花圃,便是一樓的大廳。
大廳中間擺着兩張長桌和幾條凳子,靠牆放着兩張寫字台,陳設比較簡單。
大廳兩側和樓上都是小房問,作爲寝室和辦公室。
從外表看來,井上公館清靜整潔,和一般日本僑民的住處并無不同,但其内部卻給人以神秘、陰森之感。
井上日昭大馬金刀坐在主座上,他面前恭立着四個兇狠的手下。
這四人都是他的心腹,其中兩人都會說一口地道的上海話。
他簡單地事情叙述了一遍,遞出情報,道:“你們各帶五人,先對目标地點實施偵查,等确定人數和情報的可靠後,即刻動手,各位,此次是向情報機關證明我們井上公館的實力,不容有失,任何人不得馬虎大意。”
“是。”
井上日昭向來嚴肅,對手下嚴苛,衆人不敢大意,恭敬點頭後,吩咐下去準備。
空曠的房間中,隻剩下井上一人,他拔出手中的手杖,利刃散發出森然的殺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