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成走進審訊室,看了一眼渾渾噩噩的高希成欲言又止。
“說吧,讓我們的高先生也聽聽。”
徐懷不以爲然的擺擺手。
“隊長,剛剛收到彙報,已經确定兔子的蹤迹,住在城南龍城公寓,因爲害怕暴露,兄弟們不敢跟的太近,具體房間還不知道。”
“有沒有同夥?”
“暫時還沒有發現,不過随後調查發現,昨天公寓搬進去兩個新租客,一男一女,身份還在調查中。”
“很好,安排附近的巡警先去摸一摸底細,另外,看看他們旁邊有沒有空房,安排我們的人住進去。”
“是。”
本來渾渾噩噩的高希成聽到這話,擡頭驚恐地望着說話的兩人,過了幾秒,又無力的垂落下去。
他明白這個所謂的“兔子”就是吉田了。
他自己被抓也就罷了,想不到吉田也落入了對方的牢籠中,現在想想吉田所說的那些“中國特工都是蠢貨”的話,竟然是那麽的諷刺。
分明是吉田自己露出馬腳被人跟蹤,竟然還懷疑自己對帝國的忠心.
這一刻他很想質問吉田,這就是你說的小心謹慎?
高希成胡思亂想着,突然蹙起了眉頭,臉上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那兩個新入住的租客說不定就是吉田所說的助手……
一旦吉田和助手開始工作,聯系本地潛伏小組成員,被敵人順藤摸瓜一網打盡,那大日本帝國潛伏在金陵的諜報人員将全軍覆沒……
怎麽辦?
高希成心急火燎,卻想不出任何辦法……
徐懷出了審訊室,就見李尚武興緻勃勃地說:“隊長,我們找到兔子之前住的地方了。”
“走,一起去看看!”
徐懷揮揮手,上了汽車。
汽車微微颠簸着前行,徐懷閉着眼睛,臉上波瀾不驚,心裏卻在想着叛變的林華山,他不知道這個叛徒到底交代了什麽,另外不知道姜柒和王小二尋找趙濟民到底有沒有進展……
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讓一直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他感覺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變成精神分裂者。
車外漆黑一片,夜晚的街道,難覓行人的蹤迹。偶有一個人,也是抄着手,縮着脖子,步履匆匆。
“嘎吱”一聲,汽車突然一個急刹車,車上的人猝不及防,一個個人仰馬翻。
開車的李尚武歉意道:“流浪狗,嘿!”
李尚武一邊道歉,一邊留意徐懷的神色,他就怕隊長發火。
卻不想徐懷隻是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開車注意點。
徐懷懂得一張一弛的道理,這幾天,大家和他一樣,神經一直緊緊繃着,不敢有絲毫懈怠。
平時大可以罵一通,現在辦案關鍵時期,激勵人心比批評發火的效果要好,否則容易讓大家産生負面情緒,從而影響工作效率。
徐懷胡思亂想着,汽車很快到了目的地。
“兔子”之前住的地方在劉家巷最中間的一處小院。
幾人和看守的警察打過招呼,步入屋内。
十平米左右的正屋布置的很簡單,床、桌椅闆凳、火爐子。
唯一引人注目的,隻有牆角的書架,上面放着琳琅滿目的圖書,倒是符合“兔子”老師身份的人設。
徐懷打量幾眼屋内,目光定格在書架上,吩咐道:“搜吧,都小心點,不要弄亂了書的位置。”
“是。”
……
半個小時過去,屋内屋外搜了個遍,包括床上床下,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這讓大家有些沮喪。
趙金方更覺氣餒,今天執行個任務差點分手不說,小命都差點丢了,徐懷爲了安慰照顧他,才将立功的機會給了他。
他一個上士,再不立功,就徹底被人甩遠了。
他郁悶道:“不會被情報科找到了吧?”
李尚武不屑道:“怎麽可能,情報科那點能耐,也就打聽個小道消息,你讓他們查案,呵呵.”
“那電台呢?”
“我哪知道。”李尚武攤攤手,他比趙金方更郁悶。
徐懷看着兩個像鬥雞一樣的家夥,莫名笑笑,拿着手電來到院中。
他看了看院中的水痕,問道:“今天下了一會小雨吧?”
李尚武不明所以,接口道:“對啊,可别再下雨了,冷死人。”
王克成經驗老到,用手電筒照了照地面的積水,觀察片刻道:“奇怪了,爲什麽院中間沒有積水,周圍有呢?”
李尚武幾人湊了上來,看了半響,沒看出什麽端倪,又看向徐懷。
徐懷笑道:“中間沒有積水,說明中間的水滲的快,土壤松動,肯定被人翻動過,這下面一定有東西。”
這下不用徐懷提醒,趙金方跑院子裏找來一鐵鍬,立刻挖了起來。
李尚武不甘落後,也加入挖掘工作。
兩人幹的熱火朝天,速度很快,一會一個一米見方的大坑就出現了,可裏面什麽都沒有。
徐懷道:“繼續。”
兩人擦着汗水,吭哧吭哧繼續挖了起來。
幾分鍾過去,隻聽“哐當”一聲,鐵鍬碰到一個金屬物。
趙金方立功心切,跳入坑中,直接用手刨了起來。
隻見一件破衣服包裹着油紙,油紙裏面是一台軍綠色的發報機,帶着天線、耳機。
趙金方驚喜道:“電台,我找到了。”
李尚武酸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啊,老趙,你這就沒意思了。”
趙金方撇嘴道:“你不是喜歡翻垃圾嗎?說不定垃圾中能找到密碼本了,到時候可就齊活了。”
李尚武一聽,大喜過望,随即回過神來,看着大家戲谑的笑,想起上次的尴尬事,沮喪地歎了口氣。
那滋味他是受夠了
王克成笑道:“說不定還真有密碼本,情報科設置了觀察點,房子裏面有人焚燒東西,早就被發現了,兔子逃跑的時候乞丐裝束,肯定不會将密碼本帶在身上,說不定就扔在垃圾裏面了。“
李尚武目光一亮,再次躍躍欲試。
城南,龍城公寓。
401房間。
吉田跪坐在案幾後方,看着對面的女子露出一絲微笑。
女子二十出頭的樣子,穿着一身淺灰色馬甲,米黃色外套,内襯白色襯衫、領結,一副幹練利落的職員裝束。
她長相一般,但皮膚白皙,有一種小家碧玉的溫柔和恬靜。
“惠子小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助手,協助我工作。”
“哈衣。”
惠子恭敬一禮,随即問道:“少佐閣下,聽說岡本君也在這座城市,不知您是否見過他?”
“當然,岡本君是帝國優秀的青年,正在執行一項偉大的任務,我想你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那真的太好了。”惠子欣喜一笑,全然沒有察覺到吉田眼中意味深長的笑意。
“惠子,工作還順利嗎?”
“少佐閣下,一切順利,我現在是新泰商行的會計,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很好!”
吉田起身打開收音機,篩選着頻道,一陣廣告、戲曲過後,傳出一首低沉的日本歌曲。
吉田輕笑着吟唱幾句,從案幾下拿出兩隻酒盅、一壺清酒,道:“用中國話說,見花獻佛,幹一杯吧。”
他将酒水倒滿,自顧自的端起酒杯,虛碰了一下,就一飲而盡。
惠子雖然穿着窄衣,還是以手遮面,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的時候,就見吉田滿臉嚴肅的看着她。
她不覺有些惶恐,問道:“少佐閣下?”
吉田陰沉着臉道:“很開心喝到家鄉的美酒,但是,從今天開始家裏不許出現任何和日本有關的東西,你的言行舉止都要像個中國人,另外,對外我們要以夫妻相稱。惠子,你的教官沒有告訴過你怎麽做一名優秀的特工嗎?”
“少佐閣下,我明白了。”
“很好,夜深了,我們休息吧。”
吉田起身,張開胳膊,等着惠子給自己脫衣.
惠子咬着嘴唇,在吉田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視下,順從地走了上去
自古有“亂世黃金,盛世收藏”之說,徐科長顯然是兩面抓的一個有前瞻性的人物。
他把玩着手中的紫砂壺,不時用絲綢手帕擦拭一下,目光炯炯。
他聽徐懷彙報完案情,白皙臉上的神情極度亢奮,看了一眼電台,欣喜道:
“好啊!又是一部電台,沒想到這隻兔子這麽狡猾。”
徐業到興奮地在地上踱着步子,片刻他臉上浮起一絲冷笑,不屑道: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脫獵人的眼睛,一步錯,步步錯啊!”
“這個高希成,黨務調查處少校組長竟然是日本間諜,這不是笑話嗎?
老鼠都和貓堂而皇之的坐在一起了,夠荒唐的,一處這些飯桶,真是窩囊廢,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啊.”
……
審訊室中。
高希成眼神虛無空洞,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麽。
徐懷也不客氣,一個在特工部門潛伏三年的間諜,熟悉和了解一切他們的手段,這種人即便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無濟于事。
他揮揮手道:“用刑吧,先給高先生熱熱身。”
“是。”
兩個特務猙獰一笑,一盆冷水潑在高希成身上,揚起手中挂着倒刺的鐵鞭。
“啪”、“啪”
十幾鞭子下去,高希成已經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他眼神裏透着濃濃的鄙夷和嘲諷,似乎刑罰更讓他興奮。
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嘲笑道:“你們特務處的手段夠粗鄙的,還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吧。”
徐懷不以爲然,道:“高希成,你不用試圖激怒我,這間審訊室審訊過的日本間諜雙手都數不過來,有些人比你還嘴硬,最後呢?還不是乖乖招供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高希成,戲谑道:“我們的人已經去高先生家裏拜訪了,希望你不要留下什麽對你不利的東西。”
高希成靜靜地聽着,一雙仇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徐懷,臉上看不出任何深淺。
他冷笑道:“你們什麽都不會發現的。”
“是嘛,但願如此!”
這時候桌上的電話響了,徐懷接起電話,一邊說話,一邊看向高希成。
看着徐懷挂斷電話,臉上高深莫測的笑意,高希成心底咯噔一下。
莫非被發現了?
随後他又釋然了,發現了又能如何?
不過是一張照片罷了。
爲了潛伏,三年前,他已經将和身份相關的所有東西都銷毀了,唯有他和惠子的一張合照舍不得銷毀,被保留了下來。
惠子遠在國内,難道還能用她來威脅自己不成?
自以爲是的家夥!他心裏嘲諷的笑笑。
“隊長,有發現!”
第二天晚上,王克臣興奮的走進徐懷辦公室。
他将兩張照片放在徐懷面前。
第一張照片有些花白老舊,照片上是一對青年男女。
男的穿着日本黑色學生裝,意氣風發。
女子穿着一件和服,表情怯怯的,臉上薄施胭脂水粉,眉梢眼角,看向男子的目光皆是喜悅。
第二張照片上是一個幹脆利落的女職員裝扮的女子。
“隊長,第一張照片是從高希成家裏搜到的,藏在圖書封皮夾層裏面,看背景應該是北海道。
第二張照片的主人叫何雨惠,正是龍城公寓新搬入的女租客,目前是一家商行的會計,此女從滬海來,兔子應該是和他在一起。”
徐懷看着兩張照片上的女子,用放大鏡比對了下,笑道:“好像是一個人,不過你這照片拍的也太模糊了吧。”
王克成叫苦道,“不是照片拍的有問題,是着急洗出來,估計是用的藥水太多了,十幾張裏面才挑選出一張好的。”
徐懷将照片拿到鼻下,聞了聞,果然有一股刺鼻的顯影液的味道。
他端詳着照片,喜上眉梢。
他正想着怎麽對付高希成這個死硬分子呢,王克成就送上一份大禮。
審訊室中。
高希成經過一天一夜的折磨已經不成人樣,他頭發淩亂,胡子拉碴,雙眼布滿血絲,麻木又瘋狂。
看到徐懷出現,他舔着幹裂的嘴唇,陰森一笑,道:“徐隊長,可是找到東西了?你們也太慢了吧,一張照片而已,竟然花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高希成高組長不愧是一處的情報高才,你猜的很對,我的确是來給你送照片的。”
“一張照片而已,我已這樣了,徐隊長,你還想玩什麽花樣?”
他覺得眼前這個中國人莫名其妙,真能故弄玄虛的。
“有道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張照片你還是看看吧,萬一有你想見的人呢?”
徐懷說着将照片遞了過去。
高希成一臉狐疑地接過,隻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臉色驟變。
“惠子什麽時候來到了金陵?”
他心下驚疑不定,嘴硬道:“徐隊長從哪裏找來的這麽相像的人,正是費盡心機啊!”
“高先生說笑了,特務處雖說權利很大,也沒有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找到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想,以你的專業能力,應該能判斷出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攝的,畢竟照片上藥水的痕迹還粘手呢。”
“你們把她怎麽樣了?”
高希成怒吼一聲,顫栗着身體,額頭青筋直跳。
“她很好,隻不過在我們的監視中,說不定哪天我不開心了,就會抓她回來.
高先生懂我的意思嗎?你是不是該交待點什麽了?”
高希成頹廢地倒在審訊椅上,沉默片刻,無力道:“我願意合作…”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