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滬上區站長辦公室。
一個美輪美奂的瓷瓶摔的稀碎。
站長周正元像一隻暴怒的雄獅,雙手叉腰,臉色陰沉的可怕。
站在下首的行動隊隊長趙俊來一向以桀骜著稱,這一刻也不敢撩撥站長的虎威。
情報科科長陳明立縮着頭,還在低聲彙報:“當時有人在醫院附近點了鞭炮,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炸彈又是突然爆炸,當時的場面非常混亂,根本沒有注意到兇手是如何逃走的。”
“不過最後的交火中出現的三人疑似是當日和行動組交鋒的紅黨,他們以救治麻風病人爲借口,成功躲在了醫院,在混亂中驟然發起攻擊.”
“别說這些沒用的,一個全副武裝的連隊,連三四個匪徒都抓不住,飯桶嗎?”
“這個,站長,當時場面混亂,又不是正面戰場,他們”
陳明立一臉無奈。
“哼,這個胡大海也太大意了,蠢貨,對了,你說除了麻風病人,還有人打着我的名義給胡大海送蛋糕?”
“是,和蛋糕一起的還有一個箱子,他們也不敢檢查.”
“能查明炸彈的來源嗎?”
“炸彈已經引爆,估計懸,隻能等技術科調查的結果。”
“哼,說來說去就沒一句有用的。”
周正龍面沉如水,就在中午胡大海還信誓旦旦要将紅黨一網打盡,不想晚上就出了這事,他都不知如何向戴老闆交待。
看了一眼站在下首一聲不吭的趙俊來,皺眉道:“老趙,你怎麽看,胡大海可是你們行動隊的人,這件事情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趙俊來面色平靜的像池塘的水面,沒有一絲波紋,沉聲道:“這件事情我确實不知道。”
心底卻在冷笑,甚至還有一點快意,你他娘的還知道胡大海是我的人?還不是你埋在行動隊的釘子,現在出了問題,倒是想起老子了。
哼,老子也算是跟着戴老闆的老人,滬上站都換了四個站長了,他還是一個中校隊長,找誰說理去。
等着吧,等老子副站長的任命下來,到時候再和你鬥法
不過周正龍不想這麽輕松放過他,繼續說道:“老趙,這件事情估計和卧底脫不了關系,如今在這個關頭,上面要是知道我們滬上站潛伏着一個紅黨卧底,讓老闆如何看我們。”
“這樣吧,後續的事情由你全權處理,我讓情報科、電訊科、總務科全權配合你”
周正龍說到這裏看趙俊來剛想辯解,直接揮手壓下,“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
周正龍甩手離去,走到門口時,忽然寒聲道:“審訊室那個姓趙的,如果還是不交待,直接處理掉。”
同一時間,法租界福西路銀行大樓的一處據點中。
曾隊幾人處理好傷口,正坐着休息。
老陳抽了口煙,突然說道:“老曾,你說幫我們的到底是誰,又是放鞭炮,又是制造炸彈,殺了兩人後從容離去,這手段”
曾隊松了松胳膊上的包紮帶,想了想,說:“不知道,不過這人是個高手,今天算是運氣好,不然陷入那麽多人埋伏中,有去無回,想想都有些後怕。”
老陳有些不以爲然,“不過是一些大兵,火力上可以壓制我們,想抓我們可沒有那麽簡單。”
曾隊聞言瞪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
徐懷從惠安裏不遠處的黃包車上下來,已經卸去僞裝,換了一身裝束。
看着黃包車離去,徐懷從腰間拔出一把黝黑的M1910,輕笑一聲,這槍自然是胡大海的。
穿過巷口,進入弄堂,徐懷特意留意了一下劉平安說的那戶人家,窗戶關着,拉着窗簾,隻能看見淡淡的光暈。
顯然房屋的主人還沒有休息。
這人住的是一個小院,門插着,透光門縫,院裏漆黑一片,靜的出奇。
不明就裏,徐懷不敢打草驚蛇,輕聲退後,走入巷中。
進入弄堂,這裏已經漆黑一片,徐懷找着感覺,一路上了二樓,剛想開門,想了想停在劉平安家門口,輕輕敲了幾下。
“誰啊?”
幾聲過後,傳來劉平安狐疑的聲音。
随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徐懷心下一動,就見門開了。
昏暗的燈光中,一個穿着睡衣的女子倚在門口,濃妝紅唇,帶着一股酒氣。
女子披着頭發,半個酥/胸漏在外面,醉眼朦胧,光着大腿,赤着腳,妩媚的臉上透出一股風塵。
她倚在門上,點了一根細支長煙,吐個煙圈,嬌聲道:“先生,找那個。”
“劉平安。”
徐懷退後一步,吐出幾個字。
“王先生?”
劉平安疑惑的問了一聲,屋内随即響起一陣稀疏的穿衣聲,片刻就見劉平安趿拉着鞋子,提着褲子出來了。
“王哥,這麽晚啊。”
劉平安打個哈欠,看女人正直勾勾盯着徐懷,“啪”,在女人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斥道:“進去,大老爺們談事,有你什麽事。”
女子翻個白眼,轉身扭着腰進屋了,遠遠傳來一句,“老娘的錢還沒給呢,王八蛋。”
“少不了你的。”
劉平安說着将門關上。
“那家人現在什麽情況?”
劉平安一愣,突然反應過來,低聲說道:“嘿,你看我這腦子,下午我一直盯着來着,傍晚的時候來了個女的,然後又走了,那人還是沒出來過。”
徐懷皺起了眉頭,女人?怎麽又來一個女的。
這人屋裏燈亮着,很可能還沒有休息,對方又有槍,顯然不能正面沖突。
徐懷看了一眼劉平安,望着屋内問,“這女人哪裏來的?”
“嘿嘿”,劉平安猥瑣一笑,“翠紅樓的小白鴿,身姿一流,王哥要是想,老弟我主動獻上。”
“.”,徐懷無語,她對一個煙花女子沒有興趣,掏出幾張法币遞過去,道:“一會演場戲。”
劉平安一看面額,眼前一亮,兩張十元的,一張二十,還有一張五十元,一股腦塞入褲兜,熱情道:“演戲?您說,哪怕是下刀山下火海,我劉平安也不會皺下眉頭。”
徐懷心下無語,招手讓其近前,對着劉平安低語幾句。
巷口,二樓屋内,一個三十出頭,面相普通的男子正和衣躺在床上,凝神思索,他不想才到這裏幾天,就有人偷偷溜進了自己房間,雖然東西都沒有少,心底還是生出一絲不安。
今天他已經将這件事情向自己的上級彙報,他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而且他相信偷偷溜入自己房間的一定是附近的鄰居。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夜裏十點半了,起身剛想關燈,突然門口響起一聲巨響,“砰”,然後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
“劉平安你這個無賴,潑皮,你不得好死。”
“劉平安,你放手啊.”
“砰”,又是一聲巨響,似乎有人在踹門。
男人臉色一變,從床上一躍而起,腳尖點地,順手拿出貼在床下的手槍,迅速拉下拉繩将燈關掉,來到窗前,從窗簾縫隙中望去。
外面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真切,但動靜卻是越來越大了。
“劉平安。”
男子眼中上過一絲冷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劉平安,你個死鬼,給錢老娘啊.我和你拼了。”
“啪”
“砰”
“劉平安,你個小赤佬,大晚上不睡覺,搞莫子。”
“劉平安,你個兔崽子。”
這下鄰居都醒了,燈光亮起,一個個開着窗戶,敞開嗓子咒罵。
聲音在寂寥的黑夜中來回回響。
“臭婊子,敢偷老子錢,還跑到這裏,說,這裏是不是藏着你的同夥?”
聽到這話,站在窗簾後的男子皺起眉頭,本以爲是吵架不小心撞到了門上,現在看來是沖着自己來的。
男子沉思片刻,将槍别入後腰,開門下樓,到了院子中,罵道:“幹什麽的,大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開門,是不是你和這婊子合夥偷了我的錢。”
“砰”
“開不開,再不開我就去報警了啊!”
聽到報警,男子眉頭皺的更深了,喊了一句“來了”,拿起一旁的棍子,将門打開,又後退幾步,看到門口撕扯在一起的男女,披頭散發的,心下戒備稍去,上前說道:“這女的我都不認識,什麽.”
剛說到這裏,就見旁邊一道黑影閃過,男子暗道不妙,剛想舉棒還擊,黑影卻快如閃電,一把鎖住自己喉嚨,同時一個擡腿,擊在他腹部,一記手刀打在他脖頸處,在昏迷的前一刻,他都沒看見這人長相。
出手之人自然是徐懷。
他将昏迷男子輕輕放在地上,看了一眼已經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的男女二人,冷聲道:“這裏沒你們事了,回去吧,不過今天這事,誰敢洩露出去,哼哼。”
被徐懷冰冷的雙眼直視,劉平安一個哆嗦,暗罵一聲心狠手辣,慌忙道:“王王先生放心。”
說完拉着小白鴿慌不擇路的離去。
徐懷将人拖入院中,關閉大門,皺了皺眉,這樣正面沖突,不過是下下之策,不過時間不等人,如果自己不處理,貪婪的劉平安轉手就會将此人再次出賣。
一個流氓潑皮的話可不能信,而這人每日深居簡出,想要潛入偵查,卻是不易,這樣雖有不小隐患,卻還在承受範圍内。
徐懷在男子身上一摸,摸出一把手槍,一把南部十四手槍,目光微冷,這槍俗稱王八盒子,可容納子彈8發,在日本軍中裝備。
莫非是日本間諜?
徐懷不敢大意,找了根繩子将其手腳捆綁,又在口中塞入麻布,才轉身去了樓上。
燈光下,屋内顯出真容,地闆、簡單的桌椅,還有一個火爐,一個小書架,床上微微淩亂。
通體給人的感覺就是簡單整潔。
打量一眼房間,徐懷徐徐踱着步子,留意着屋内的一切布置,企圖發現一絲蛛絲馬迹。
書架、床上都沒有什麽發現,徐懷趴下瞄了一眼床下,将一個鐵盆拉了出來。
盆子内是一堆燃燒過的灰燼紙屑,沒有絲毫的價值,将目光再次放在地闆上,跺着腳在地上踩來踩去,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咚”
終于在窗戶下靠牆位置傳來一聲空響。
徐懷單膝跪地,仔細打量幾眼,就見地闆中間有條縫隙,縫隙邊上有細小的磨痕毛刺,顯然被打開過。
他拔出匕首,别入縫隙,往外一拖,地闆下露出一個十厘米大小的洞窟,裏面躺着一台墨綠色的發報機。
仔細觀察後,見沒有布置陷阱,徐懷輕輕将電台拿出,這是一台15瓦的電台,這種電台傳輸距離不過幾百裏,徐懷就不知道此人和誰聯絡了。
特務處有個叫魏大明的,在33年發明了一種小型5瓦電台,除了電池和耳機外,體型不過冰棍大小,可惜傳輸距離隻有幾十公裏,卻不能大規模裝備。
徐懷檢查了一遍發報機,微微一笑,對這人是日本間諜的身份又加深了懷疑,隻是想不通此人不在日租界或者日僑聚集區待着,跑華界幹嘛。
收起電台,徐懷環視屋内,突然想起劉平安說今天下午曾經來過一個女人,眉頭又皺了起來,這二人是提前約定好的,還是通過電話電台聯系的呢?
見面又做了什麽呢?
徐懷将燈關上,站在黑暗的屋内,注意着,觀察着,突然他看向了窗簾,窗簾上有一道微小的縫隙。
徐懷走到縫隙前,看向院中,漆黑一片,他想剛才這個男人是不是也在這裏注視着外面呢?
徐懷往前走了一步,目光一凝,窗戶外有條細繩,上面有條挂鈎,挂鈎下是一盆月季花。
心裏一定,徐懷緩緩退後幾步,躲在窗簾後面觀察,視線穿過遠處的屋頂,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微微有些疑惑,不知道在馬路邊上是否可以看見這盆花呢。
一人智短,徐懷想了想,覺得自己得找幾個幫手了。
既然基本确定此人是日本間諜,那麽必須向站内彙報。
不過徐懷又有點不樂意,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金陵熊子莊案。
此案中日本間諜盜竊了軍事委員會的江淮軍事防禦圖,最後隻能以“強奸”的名義将其判刑。
一則對方不承認日本間諜的身份,二來當局怕激起時局動蕩,引起日本人的進一步挑釁……
不知道如今從長安回來的常委員長是否還是同樣的想法,對日本還抱有幻想。
想到這裏,徐懷微微出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