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隐藏在人群中,剛想離去,就見一個相貌清朗、氣質卓然的長衫中年人緩緩退出人群,在一個戴着帽子管家模樣的随從陪伴下,快速離去。
徐懷眯了眯眼睛,卻沒有跟上去,将身形隐藏在牆角陰暗處,冷眼看着場中發生的一切。
這時隻見那輛防彈車下來一人,對着胡大海耳語幾句,兩輛汽車再次啓動。
徐懷從馬路上了攔了一輛出租車,吩咐司機徐徐跟在後面。
出租車是一輛福特,印着“雲飛公司”的廣告,這是目前滬上最大的出租車公司之一,擁有200多輛汽車,雇員600多人。
出租車司機穿着一身灰色西裝,戴着毛呢鴨舌帽,一雙小眼睛透着精明,車輛駛出十幾分鍾,見前面兩輛車越來越慢,問道:“先生,怎麽辦?”
“加速沖過去,走岔路。”
徐懷壓低帽檐,拉開車上的帷幔,遠遠看見胡大海等人将車停在一家醫院前。
愛德華醫院。
胡大海打完一個電話,高深莫測一笑,看着一旁發呆的手下,呵斥道:“愣着幹什麽,還不讓醫生救人?”
“救人?組長,救誰,張天吳那幾個都死了。”
“當然是救紅黨。”
“紅黨,可人已經死了,再怎麽也救不活這.”
看手下迷惑的樣子,胡大海也不解釋,不耐煩的揮揮手,森然說道:
“我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麽多廢話,去找醫生,要是他們不願意,你知道怎麽做。”
華界,一處住宅中,一名白大褂醫生正幫一名傷者檢查傷勢,看患者的穿着打扮,似乎是一名擦鞋匠。
大冷的天,醫生額頭卻是汗珠密布,他用袖口擦拭了下汗水,皺眉看了一旁“虎視眈眈”的兩人,歎口氣,“傷的太重了,子彈穿透了肺葉,如果不及時送醫院,估計他的時間不多了。”
守在床邊的魁梧漢子,雙眼通紅,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哀求道:
“醫生,我給您道歉,我剛才不應該用槍逼你,我求求你了,救救他,他是我兄弟,他在東北殺了4個日本鬼子,他自己的仇還沒報完呢,我求求你了”
醫生不爲所動,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我是醫生,也是中國人,那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可他傷的太重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小厮打扮的男子推門而入,急切道:“曾隊,黑狗子追過來了,怎麽辦?”
床邊一直默不吭聲的男子臉上閃過堅決,拔出手槍,沉聲道:“小五,你和老陳掩護醫生送大劉去醫院,我來引開敵人。”
“不聽我說。”
這時候躺在床上的大劉突然吐出一口鮮血,掙紮着想要起身,豆大的汗珠頃刻間如雨點布滿額頭,胸口的鮮血像是破了閘門的自來水噴湧而出。
“大劉。”
幾人焦急不安的,又無可奈何。
“聽我說,我不行了,你們帶着這位醫生快點撤退,給我留一顆.手榴彈,這是這是命令。”
斷斷續續的話語掙紮着說完,大劉突然像洩氣的皮球一樣,喘息着,有氣無力的躺下,隻有一雙眼睛亮的出奇。
剛才跪地被喚作“老陳”的男子,拔出腰間的駁殼槍,從兜裏掏出幾顆子彈壓入彈夾,怒發沖冠,“我去和他們拼了。”
“站住!”
“大劉的命令沒有聽到嗎?我是副隊長,我命令,馬上轉移。”
曾隊語氣堅決,将一顆手榴彈塞到大劉手中,一把扯過“老陳”,示意小五帶着醫生,留戀的看了一眼大劉,匆匆離去。
幾人剛離開,隻聽“砰”一聲巨響,屋子的大門被人踹翻,幾個便衣和警察魚貫而入,爲首一個便衣小頭目上前摸了摸大劉,眉頭一喜,“還活着,送醫院。”
在他看不見的視角,大劉突然掙紮着拉響了身下的手榴彈,隻聽“轟隆”一聲,黑煙滾滾,氣浪翻騰.
徐懷今天去了很多地方。
他喬裝打扮,去了法租界、英租界、北站、華界,他去了很多商店、雜貨鋪、黑市,帶回來了紙箱、炸藥、水銀、銅絲、特種絕緣膠帶.
他沒有回法租界的公寓,而是來到了另外一處安全屋,惠安裏。
這是一處老舊的胡同巷子,或者可以稱爲弄堂。
老虎天窗在冬日嬌嫩的陽關下顯得安靜乖巧,窗台上的月季花正含包怒放,曬台上的白衣衫在冷風中當着秋千,山牆裂縫中的海苔頑強生長着,破舊、安靜、卻彌漫着煙火氣息。
“王先生,侬出差回來了?”
正在弄堂口織毛衣的宋大媽問了一句,熱切的盯着徐懷手中的皮箱。
躺在搖椅上曬太陽的賈老頭,老氣橫秋的眯着眼睛,盯了徐懷一眼,繼續打起了瞌睡。
“豆腐西施”穿着一件粗布旗袍,伸直細腰,探出頭從窗口瞥了一眼,繼續用火鉗燙着頭發。
徐懷慢騰斯禮的從過堂穿過,上了二樓。
這時就見隔壁出來一個潑皮男子,直勾勾将徐懷盯着。
這人叫劉平安,卻一刻也不平安,吃喝嫖賭、偷雞摸狗,就沒有他不會的。
劉平安穿着一件粗布短衫,袖子高高挽起,趿着布鞋,嘴上叼着一根“駱駝”牌香煙,一張口,露出幾顆大黃牙,神秘道:
“王先生,夠神秘的啊,你搬到這裏我就見過一回,王先生在哪裏高就?”
“神秘”可不是個好标簽。
徐懷心底冷笑一聲,看來又要搬家了,或者除掉眼前這個礙眼的家夥。
徐懷懶得搭理這厮,一把将其撥開,拿出鑰匙開門,就聽劉平安繼續說道:“你不會是密探吧?”
“哦”,徐懷回頭,看見的是一張得意洋洋的臉。
“我看見過你,在法租界,你和一個警察在一起。”
劉平安得意一笑,“我劉平安好歹也是滬上小有名氣的包打聽,知道王先生一點事也不奇怪。”
“知道的夠多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你考慮過後果嗎?”
徐懷回頭将門打開,将箱子放在地上,眼睛落在陽光折射下塵埃漂浮的屋内。
他一隻腳剛要跨進去的時候,就聽劉平安繼續說道,“密探正好,正好可以一起發财。”
“哦,你就不怕我是日本人?”
“日本人?”劉平安哆嗦了一下,眼神躲閃,又嘴硬道:“日本人我也不怕,隻要給錢,給誰幹不是幹。”
“是嘛。”徐懷冷笑一聲。
突然一個近身,一把掐在劉平安黑瘦的脖子上,冰冷的眼神看的劉平安一個哆嗦。
直到劉平安一張老臉漲得青紫,才松開手,說:“有話直說。”
“王王哥,我就知道你是密探,我要舉報,弄堂右手邊新來了一戶人家,我懷疑是地下黨。”
劉平安說着,認真的點了點頭。
“紅黨?你怎麽知道的?人家臉上寫了紅黨三個字?”
“嘿,寫了我也不認識。”
“既然知道是紅黨,你爲什麽不去舉報呢?找我幹嘛?”
“王哥,說起這事就氣人,我給王麻子說了,可那家夥不信,我有啥辦法。”
“王麻子是誰?”
“法租界工部局的密探,和王哥一樣,這厮摳摳搜搜,我借錢都不借。”
徐懷總算明白了,這厮拐彎抹角半天,在這裏等着自己呢,眯了眯眼睛,說:“你說他是紅黨,有證據嗎?”
“那倒沒有,不過這個人太古怪了,整天在家裏不出門,大白天還拉着窗簾…..鬼鬼祟祟的,對了,我發現他床下藏了槍……”
神秘、有槍。
徐懷不動聲色的問道:“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嘿嘿,行規我懂,目前就您知道。”
徐懷審視着劉平安,說,“好,從現在開始你給我盯着他,如果确定他是紅黨,好處不會少你的。”
“好好好。”劉平安樂呵呵搓了搓手,高興而去。
将門關上,徐懷神色陰沉了幾分。
不過事有緩急輕重,當務之急還是先除掉叛徒再說。
“不知道老趙怎麽樣了。”
想到老趙,徐懷心裏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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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